第481章

  但這一年多來,這樣的畫面越來越淡,越來越模糊。


  薄崢嶸好像更需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接班人。


  薄棲靠在戚雪的懷裡,一雙漆黑的眼茫然地看向車窗外的景致。


  江南的花開得比江北好看,他想。


  ……


  戚雪真的搬到了薄棲房間的隔壁,夫妻兩人的隔閡就此越來越深。


  薄崢嶸到底鬧成什麼模樣,薄棲不清楚。


  在這個家裡,爺爺奶奶、媽媽、工作的長輩們哪怕是薄崢嶸都極力避免讓他發現夫妻不合,戚雪更是不再隨意提去江南找好友的事。


  因為她知道,心思細膩的兒子已經看穿她,她每一次無意識地提起江南、提起好友,就是想迫切地逃到一個桃源,治愈自己。


  她能忍的時候都忍下來。


  於是,第三次見到鹿之綾,已經是她三歲時候的事。


  薄棲跟隨戚雪再一次踏進鹿家的大門。


  鹿家影壁後面的花園似乎一年四季都常開,在風中搖曳風姿,陽光灑下來每一寸都暖暖的,眼前的一切都很明亮。


  薄棲兩隻手提滿了東西,跟在戚雪身後往裡走。


  程桐做完一臺手術,連休息都沒有休息,匆匆趕回來,一把將戚雪攥走,“阿棲,你先去找兄弟們玩,我和你媽媽聊會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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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棲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像個小大人似的朝她低頭,“又來打擾您了。”


  程桐在他的眼裡看到一絲名為歉疚的東西,頓時心裡一疼,伸手去摸他的小腦袋,“說什麼打不打擾,你們來阿姨特別高興,小七也盼著你呢。”


  薄棲留了一盒糖在手上,“我帶了糖給之之。”


  “好,去玩吧。”程桐笑著說道,“她現在和她的哥哥們在後面古樹那邊玩。”


  “好。”


  薄棲對鹿家還算熟悉,獨自往後面走去。


  看著他筆挺的小小背影,程桐更加心疼,忍不住道,“他是不是知道你們夫妻失和的事?”


  薄棲似乎清楚地明白,她是戚雪的避風港。


  所以,他覺得打擾,而不是帶著一種走親訪友的心態。


  “他早就看出來了。”


  戚雪美麗的臉微微蒼白,“我嘗試開解他,家裡人也從來不在他面前亂說什麼,但他……還是很敏感。”


  程桐氣得肝疼,“我一時間都不知道罵周勁好,還是罵薄崢嶸好了。”


  “罵我吧,我眼睛瞎。”


  戚雪自嘲地苦笑一聲。


  是她的抉擇讓自己的兒子變成這副模樣。


  “難道這事真要等到把周勁從哪個角落裡挖出來才能解決嗎?可這樣,我又覺得你太卑微。”


  程桐是恨不得戚雪離婚的,“這一次,薄崢嶸又作什麼妖了?”


  “沒有,他現在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是老爺子為我又把他打了,生生抽斷一根皮帶。”


  戚雪輕嘆一聲,“我看他傷得那麼重,就請了醫生回家,他死活不肯看,我怕他臭脾氣上來又挨老爺子的打,索性帶著阿棲來你這躲兩天清靜。”


  程桐知道,戚雪的公婆對她不錯。


  薄崢嶸對戚雪不好,老爺子就要動手,老爺子一動手,薄崢嶸的怒氣就更重,一重,老爺子那烈性脾氣又要動手……


  已經成為死循環。


  “你還怕他被老爺子打?打醒他才好。”程桐說著又看向她,忍不住問道,“薄崢嶸沒對你動過手吧?”


  戚雪搖頭,“那還不至於,氣到極致了也就砸個東西。”


  薄崢嶸要真敢對她動手爺子能親手結果了這個兒子,薄家的家風很正。


  “但你這們婚姻別別扭扭的也不是個事啊。”


  程桐聽得頭大,不知道該怎麼給好友找一條順暢的路來。


  “別扭的事就不說了。”戚雪說道。


  “你不跟我說,還能跟誰說?”


  程桐道,戚雪在自己的家裡也沒什麼能傾訴的對象,她還想憋死自己不成?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婚姻我能自己消化,現在最重要的是阿棲。”


  戚雪的聲音溫柔,“我想著帶他和你多走動,讓他明白,就是帶他過來玩的,不是把你當避風港,我也沒那麼痛苦。”


  之前她極力避談江南,也沒讓阿棲松下心防,那還不如多走動。


  程桐懂她的意思,點頭道,“阿棲是獨子,身邊沒個玩伴,是會敏感一些,多來和家裡這幫野猴子接觸接觸說不定能活潑一些。”


  “我就是這麼想的。”


  戚雪道,“走吧,我給你家裡人帶了禮物,領我去一個個拜訪下吧。”


  “你太客氣了,次次上門都帶這麼多。”


  戚雪很周到,鹿家的每一個人她都沒有落下。


  “應該的,萬一小七和薄棲將來真能在一起,我也算是提前下功夫。”


  替薄棲在未來丈人家從小刷好感度,就算小七以後有別的追求者,他們也佔了先機。


  “你都想這麼遠了,好,我現在算是相信你沒那麼痛苦了,走吧。”


  程桐被逗笑,拉著她一起走。


  ……


  薄棲走到鹿家種著古樹的院裡時,隻見參天的老樹腳下搭了大大小小七個帳篷。


  一群高高低低的孩子從一個帳篷鑽到另一個帳篷。


  一年多不見,鹿家的孩子個子高的長得更高了,個矮的……還是那麼矮。


  尖叫、歡笑、打鬧劃破院子上方的湛藍天空,這是屬於鹿家的特色。


  在鹿家,薄棲從來看不到刻意偽裝的風平浪靜。


  “小七,你是最小的!所以你最後一個爬樹!我,六哥,在你前面!懂?”


  鹿景凡拱著小屁股站在一個小帳篷前說道。


  老大鹿景承一把推開他不做墊底的美夢,把小粉團子從帳篷裡拉過來,直接讓她跨坐到自己的肩上,站起來讓她去摸古樹的樹枝。


  “小七第一個,不過你還小,不能爬樹,摸摸就好了,知道麼?”


  鹿景承叮囑道。


  “好。”


  鹿之綾騎在少年的肩頭甜甜地應道,開心地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去摸最底下的一根樹枝。


  一朵花落下來。


  她連忙伸出手接過來,樂不可支,“大哥,花!”


  “小七好棒,都能接到花了。”


  二哥鹿景澤在一旁給妹妹鼓掌。


  鹿景凡翻白眼,他三歲抓魚被老五一腳踹水裡,大家也說好棒。


  你的三歲,我的三歲好像都一樣呢。


  “送大哥。”


  鹿之綾抱著少年的腦袋說道,忽然像是看到什麼,她轉過頭來,就見到站在月洞門前的男孩。


  男孩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清風拂動樹葉,也搖曳樹影遮擋向他。


  他削瘦的身體一半明亮、一半陰影,分割銳利,一片樹葉停在他單薄的肩頭。


  見她看過來,他彎起嘴角。


  “你四誰?”


  鹿之綾歪著小腦袋好奇地問道。


  “……”


  笑容凝在薄棲的臉上。


第814章 不給他們,就給你


  鹿之綾不記得薄棲了。


  鹿景承和鹿景澤對視一眼,心底陰暗地十分滿意這個結果。


  要知道薄棲當初隻來了三天,就把小團子的魂勾飛,他走後的幾天,鹿之綾天天抓著他們去薄棲住的房間。


  見不到人就默默哭,跟受天大委屈一樣。


  一連十幾天都是這樣,而罪魁禍首的薄棲卻沒再來過,連個電話都沒有。


  後來還是爺爺奶奶帶著她去了個遊樂園玩耍,把她找薄棲的習慣打斷,她的心思才歇下來。


  薄棲在月洞門前站了很久,久到鹿景承都覺得他有些可憐兮兮的,便搖援肩上小團子的小手,“小七,叫哥哥。”


  “哥哥好!”


  鹿之綾一臉乖巧,眼睛亮澄澄的。


  隻是已經沒有之前的黏糊。


  “……”


  薄棲看著她,才明白程桐說的那一句小七也盼他,隻是一句客套話。


  穿得花裡胡哨的鹿景煥聽到聲音從後面站出來。


  他年紀小,很多人和事一經而過也易忘,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記得薄棲,更記得薄棲當初說什麼做老婆時的眼神。


  因此,一見到久違的薄棲,鹿景煥立刻挑釁地衝他抬了抬下巴。


  薄棲抬起腳朝鹿景承走過去,抬頭看向坐得高高的鹿之綾,微笑著將手裡的糖盒遞上去,“之之,給你糖果。”


  “之之是誰?”


  被叫慣小七的鹿之綾感到陌生。


  薄棲笑笑,沒說什麼,隻是將手裡的糖盒遞給她,然後淡淡地道,“那你們玩,我去找我母親。”


  說完,他轉身離開。


  “謝謝。”


  鹿之綾把糖盒往鹿景承的腦袋上一放,視線跟著薄棲離開。


  “薄棲。”鹿景澤叫住他,“留下一起玩。”


  “不用了,謝謝。”


  薄棲仍是客氣地說道,但沒有回頭。


  樹影在他頭頂上方遮擋住陽光,他沒有表情的小臉完全陷在陰影裡。


  鹿景承和鹿景澤相視一眼,怎麼見一次,這家伙就好像更孤僻一點。


  鹿之綾把玩著糖盒,找不到吃糖的地方,急得小臉都在用勁,“哎呀,哎呀……”


  鹿景承和鹿景澤都被吸引走目光,幫她打開。


  ……


  薄棲一個人回到鹿家給他安排的房間。


  鹿家的房子多,連他的客房都是獨立一間,沒給別人住過,櫃子上面還擺著他和鹿之綾一年前拍的合照。


  就好像,這裡本來就是他的房間。


  窗簾拉開至兩邊,大量的陽光從外面透過來,照亮幾格地板。


  薄棲將角落的畫架擺到光裡,覆上畫紙,拿出調色盤開始畫畫。


  他承教名師,進步神速,筆下揮得飛舞。


  地板上的光亮從右邊移到左邊,陽光正在慢慢傾斜,顏色變紅。


  一張張畫紙飄落到地上,各種色塊模糊到一塊,雜亂又分明,鮮亮又壓抑……


  薄棲畫到手開始酸痛才停下來,他低眸看向滿地的畫紙,長睫下的一雙眼睛愈發漆黑,似一方洗墨的池。


  什麼都會變的。


  家裡會變。


  鹿家的小朋友也會變。


  薄棲彈了下手,將畫筆扔了,筆尖重重砸在畫紙上,在最亮的地方點上一筆烏糟。


  “叩叩。”


  若有似無的聲音傳來。


  薄棲轉眸看過去,不急不緩地進浴室洗了下手,又開始撿地上的畫紙,一張一張隨意疊在一起。


  門外的人很耐心,敲兩下停一會。


  聲音很小。


  片刻後,那聲音終於急了。


  “叩叩叩。”


  開始變成三下。


  薄棲把畫紙塞進垃圾筒裡,走過去打開門,頭上頂著兩個小揪揪的鹿之綾更費力地踮腳,在夠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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