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於是我就看見馬路的對面,長發大波浪的姐姐,明艷地向我招手。


19


燒烤攤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演變成了這個樣子。


反正大家既然都要吃晚飯,索性就一起吃了。


我和我哥坐一起,西西和柳青源坐一起,大波浪姐姐和短發姐姐坐一起。


來了個三方會談。


「誒呀,真是年輕呀,今天才填完志願嗎?」


「那姐姐祝你們都考取到想要的學校,前程似錦哦。」


長發姐姐特別自來熟,站起來敬了我們一杯。


順便,也朝我眨了眨眼。


「嘉思,雖然我倆沒怎麼見過面,但是我對你很熟悉哦。」


「畢竟你哥總是……」


後面的話,在我哥要殺人的目光裡被她生生扼住。


氣氛也隨著串上的越來越多而逐漸活躍,柳青源這小子抖機靈一向很在行,把長發姐姐逗的咯咯笑,差點歪在另一個短發姐姐的身上。


這時候那個一直不說話的姐姐就會伸出一根手指給她支一支。


後來我們才發現,那個沉默寡言的姐姐,其實是真的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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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倆交流的時候,打的是手語。


林嫵總是撐著下巴,眼含著笑意地看著她,不時弄點小動作,大概也是為了讓她不那麼在意。


晚風穿堂而過,燒烤店因為人潮湧動而逐漸熱鬧,這樣愜意的時光,突然讓我生生凝聚成一股不真實感。


一下子,喝酒就喝的有些多。


上輩子我哥工作忙的不著家的時候,我就喜歡偷偷喝酒,好像灌多了出現幻覺後我哥就會回家抱住我一樣。


視線朦朧間,我看見,一跟西西對上話的就會開啟極致社恐plus的柳青源,終於借著酒勁把她拉在角落研究什麼東西,


長發姐姐垮著那個安安靜靜不說話的女生,捏了捏她臉蛋,不滿足,然後又巨響亮地親了她一口。


我湊近了我哥,或許是上輩子和這輩子累加在一起的酒局經驗,這個男人連喝上頭都難。


眼神一片清明地望著我。


「哥,好像上輩子沒在林嫵姐身邊看見那名短發女生了。」


我瞧瞧湊在他耳邊說。


「嗯。」


他明晰的指節擺弄著我的杯子,好像說出什麼話都雲淡風輕。


「那個女孩後來自殺了。」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林嫵後來沒跟我哥搭檔,不是因為我哥名落千丈,而是因為……殉情了吧。


「我們不要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了,好不好?」


我攥著他的袖口,因為酒精麻痺的作用,舌頭還有些打結。


「那個姐姐我還挺喜歡的,我不想她過的這麼悲慘。」


「嗯。」


我哥應得很輕,然後默默把我逐漸摸上他大腿根的手拿了下來。


我想著我可以拿自己喝醉了當擋箭牌揩他的油,於是有些肆無忌憚,沒想到被他捉住了手。


然後慢慢地十指相扣。


澄色的燈光與雀躍的煙火下,我看著我哥滿臉鄭重地望著我,他這個人就又古板,又該死的有儀式感。


承諾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上輩子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無論是關於她的,還是關於你的。」


「段嘉思。」


就像是十二歲時我哥承諾會保護我一輩子。


然後,他就再也沒放過手。


20


我是真喝多了。


到最後連走路都有點東倒西歪,最後站不住。


我哥就把我背在了背上。


勉強跟剩下的那幾個人拜拜完,我哥就揣著我走上回家的路。


夜風混訴著無人知曉的寂靜。


夜晚路燈吸引著撲扇而義無反顧的飛蛾。


我的視線模模糊糊,腦子也混混沌沌。


忽然想到上一輩子,我也被我哥這麼背過。


那是,我剛被我哥拆穿我騙了他後的日子。


我哥幾乎逃跑似的避著我,我理所當然地覺得是他討厭我了。


其實那時候我也自暴自棄地討厭自己,大學時認識的社團學姐帶我去了酒吧,然後我幾乎在一瞬間就get到了酒精如何麻痺人神經的魅力。


那幾個晚上,就天天醉生夢死地溺在酒精裡。


喝多了就能忘記很多事,忘記被我哥那冰冷的眼神看著的痛苦,也忘記心臟那份難熬的疼。


那天我依舊在躁動聲能震響人耳膜的酒吧裡灌下一杯杯酒,然後有人就趁機摟住了我的腰。


一瞬間我就意識到這不是我哥,我哥摟住我和其他人的觸感是不一樣的。


我推開那人,想掙扎,大聲喊著,卻被酒吧本就大分貝的聲響完全蓋住。


就在我大腦混沌,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有人一拳把摟著我的人打倒在地。


……


思緒再回籠的時候,我被人背在背上。


街道安安靜靜,耳道還因為長期在高分貝的環境中有些堵塞。


樹影綽綽。


我意識到,這次,背著我碰我的人是我哥了。


那是我倆三個月以來第一次親密接觸,我喝酒喝大了,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突然就摟緊了他脖子,問他。


「哥,你愛我嗎?」


……


他那時怎麼回答的我上輩子到死都不記得。


這輩子卻想起來了。


晚風簌簌,他還是應我了。


那一聲輕捱,清晰而擲地有聲,卻還是留給曠無的夜。


「嗯。」


……


我趴在我哥的背上忽然笑了,他問我為什麼笑。


我摟緊他的脖頸,問他,哥,你知道我為什麼纏著你不放嗎。


他問為什麼。


我說,


「哥啊,要是對我有一點不好,要是真傷害到我,我肯定某天就受不了走了。」


可是,我知道的。


你愛我。


番外:冬日,喧嚷和她的屍體


跨年夜那天好像下了近幾年來最大的雪。


許海平整理著手邊的資料,開庭之前發現了重大證據,導致他和段御在跨年夜之前都得加班連軸轉。


段御,他和這個男人搭檔著有一年了。


雖然對方因為之前和自己妹妹的風波而連降幾級,但處理問題的手段和方式依舊高明優秀,這人甚至自律到讓他以為和自己的妹妹廝混在一起是上帝給他賦予的唯一缺點。


我要是你,早就把那個妹妹拋棄了。


他看著那個有條不紊整理資料的男人,在心裡默默嘀咕,時鐘已經指向了晚上十點四十五分。


那個按勢頭該在今晚熬夜加班完成任務的男人,卻在此時猛然站起了身。


「工作我帶回去,先走了。」


他抬手看了下表,然後對許海平說。


許海平眨了眨眼睛,段御這種工作狂要是想放松下他當然贊同,可是把未完成的工作帶回去,他還是頭一次。


「有什麼急事嗎?」


他靠著椅背,揉了揉頸間,隨口問道。


「嗯,陪家裡人跨年。」


家裡人。


那次事情曝光之後,誰都知道段御的家裡人,隻剩下那個纏著他的妹妹。


而且段御甚至沒在他們面前避諱過這種事,倒看著……挺坦然的。


「跟她說了要加班,但似乎跟我有點鬧脾氣。」


男人揉著眉心,語氣稍有無奈。


「很擔心?」


「嗯。」


不是吧,一個成年了的人,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你這個律界精英,把工作看得比命重要的工作狂把工作帶回去都要趕回家陪嗎?


「你和你妹到底怎麼辦啊?」


八卦總是可以挑起人內心隱秘的好奇,他也是大腦混沌隨口一問,話說出口才發現有些不妥。


「斷絕關系。」


對面的人回得到挺快,他想,我去,哥們你這決定就挺對。


然後,就聽段御繼續說。


「然後結婚。」


好了,晚期了。


這種治好了也是淌口水。


「她要是想結就結,不想結我就陪她過一輩子。要是她遇到了其他喜歡的人,我讓位,也行。」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這位在律界叱咤風雲的前輩說瘋話。


「走了。」


男人晃了晃雨傘,無比平靜地跟他告別。


他坐在座位上目送男人遠去,窗外的雪依舊很大,他伸了個懶腰,埋頭處理自己的工作。


那是2019年他最後一次見段御,再見面是2020年。


開年的沒幾天,他參加了他妹妹的葬禮。


……


誰都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


小姑娘心情不好,去酒吧買醉,哥哥再去找她的時候,隻見到酒吧後巷那幾乎被白雪掩埋的屍體。


那幾個犯人也找到了,有吸毒前科,搜捕非常輕易,案件發生的也偶然。


也正因輕易,因為偶然,才更加痛苦不堪。


他將那束花送到黑白照片之前,照片裡的女孩唇角上揚,她哥哥給她選了笑得最好看的一張。


「節哀。」


他走到垂著眼看著靈堂來往人群的男人面前,妹妹葬禮的大小事都是他親手操辦的,穿著黑色西裝,處理事情依舊無比妥帖,引導賓客,和老一輩交流,


垂著眼睛漠視地看著妹妹生前的閨蜜西西在葬禮之上大哭。


連睫毛都不曾顫一下。


好像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大雪紛揚著落下,死的不是他養了幾十年的妹妹,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


之後的那幾天,段御就他妹妹遇害的案件進行上訴,將那幾個人告上法庭。


並且自己擔任辯護律師。


段御好像又變成了那個連軸轉的工作狂,而且比以前更甚,幾乎不再休息,就一直加班加班加班。


其實這樣的狀態非常不對,他好像隻有塞滿自己,才會不再想些什麼。


除夕的前幾天,辦公室收到一個快遞。


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寄件人卻並不普通。


是段嘉思,他那個已經死去的妹妹。


問了,才知道是段嘉思生前就寄好的,這會兒才送到。


打開是一隻玩偶小熊,摁一摁肚子,能發出來響聲。


「咳咳,哥哥。」


錄音條件並不好,參雜著嘈雜的雜音,卻在某一刻恍然如亡靈般的溝通。


「這個小熊是送給你的跨年禮物啦。」


「本來是準備錄一首歌給你噠,但你不陪我跨年,所以就變成錄音罵你咯~」


「不過,確實,我知道的,哥,你工作忙嘛,我可以體諒的,要我原諒你也很簡單啊。」


「收到這個小熊的時候,就來哄我!知道嗎?不準不哄我!」


「還有,下一個跨年夜,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陪我過啊……」


「……」


或許是錄音時間有限,就隻錄到了這裡,再按一次,又重復這段錄音。


那天下午,把自己全身心泡在案子裡的段御,罕見地什麼也沒做,就坐在椅子裡,按那個小熊的肚子。


他沒說話,也沒哭,就發怔。


從夕陽落下,到黑夜席卷深到不能再深的夜。


……


開年後就進行了二審,這個案子辦的還算順暢,


最後一場,許海平坐在下面看著段御面無表情地打著官司。


他辯詞精簡,反駁到位。


好像這就是由他經手的無數案件其中之一,最後,法槌落下的那一剎那,判定那三個人全部執行死刑。


案子結束的時候,他就像是泄了特別大的力一樣。


整理完資料,許海平略有些擔憂地看著邊松著領帶邊外走的段御,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明天還來上班嗎?」


聽見這個問題時,段御也愣了一下。


夕陽在兩人身後拉得無限悠長,他看著這個眼神空洞的男人,一種無言的恐懼在內心蒸騰。


他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看著男人轉身,朝他揮了揮手,手插在口袋裡踏上回家的路。


……


除夕的那天晚上,是許海平最後一次收到關於段御的消息。


合家歡樂,一片爆竹的聲響裡,男人服用了最大劑量的安眠藥。


他沒有打擾到任何人,短信第二天自動發到離家最近的殯儀館,提醒他們為自己收屍。


他把家裡的鑰匙留在門口,躺在塞滿冰塊的浴缸裡。


懷裡放著一個玩偶小熊,永遠永遠地沉睡了過去。


其他人說。


段御。


或許就沒那麼在意自己的妹妹。


他就沒哭過。


從他妹死亡,到打完那幾個人渣的官司。


段御,一滴眼淚都沒流過。


其實不是的,那天晚上,許海平忘記自己的東西沒帶又折返,他在門口聽見窸窣的響動,手還是頓在了推開門的那一剎那。


總那麼平靜冷淡的男人,蹲在桌子底下,抱著妹妹送給自己的小熊。


哭得歇斯底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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