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付雷是正經的生意人,闖哥卻不是。


我後來也終於明白,周燼所說的對付雷來說,把場子看好了比什麼都重要。


那時我們都以為,陪唱喝酒就是單純的陪唱喝酒,夜場佳麗說出去不太好聽,也僅是一些人謀生的工作而已。


大二的代嫣,還未曾接觸過社會,對人沒有太多的防備之心。


更何況等著領工資時,那杯水是我一直認為人很好的王經理端過來的。


事後仔細地回想,我會記得王德興臉上每一個復雜表情。


他說:「代嫣,你先坐下喝口水,我等下給你結算工資。」


我說:「好,謝謝經理。」


然後胖乎乎的王德興起身離開,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那杯水上,遲疑了下,卻什麼也沒說。


那杯水裡,加了類似氟硝西泮的藥,喝了會有兩個小時的困乏期,接著會跟吸食毒品一樣,讓人處於興奮狀態,腦子一片空白。


我曾以為這種東西,離我太遠太遠,與天方夜譚無異。


後來我才知道,這些東西其實不知不覺早就出現在我們身邊。


如闖哥那些場子,也如他的弟弟孫小春,是個不折不扣的癮君子。


孫小春平時都是混跡在闖哥其他場子的,連周燼都很少跟他打交道。


可是王德興是闖哥的人。


在孫小春示意他將這杯水端給我時,他察覺出了不對,但他照做了,沒有制止。

Advertisement


他不想得罪孫小春。


我當然也是沒有得罪過孫小春的。


這些所作所為,不過是他一時興起在鉆石出現,看到了前來領工資的我,心生不軌。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並不是初犯,這種手段他不知使了多少次。


那些被欺負的女孩,要麼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要麼哭天喊地地要去報警,然後再因證據不足,什麼也做不了。


就如同那時周燼說了一句,有證據又如何呢?孫小春敢做,便是什麼都不怕。


我比那些女孩幸運。


在我喝了水,感覺不對時,腦子昏昏沉沉被人往屋裡拉,意識到最後一刻,還知道拽著沙發,說了句:「周燼,我認識周燼!」


那種情況,孫小春根本不會管我認識誰,我直接被拖進了包廂。


我運氣好在周燼真的來了。


也運氣好在他沒有直接上樓,在大廳跟王德興一起抽了根煙,然後眸光一轉,看到了沙發上我的包。


我清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據說周燼將王德興一腳踹在了地上。


他來鉆石的時候,經常戴著一副半指手套。


那種手套又叫鐵指環,拳頭部位鑲鐵,打人特別疼。


便是戴著這副手套,他將孫小春揍得牙齒掉了好多顆,面目全非,住進了醫院。


後來小六說:「嫣姐你知道吧,要不是我跟暉哥拼命攔著,我燼哥能活活把人打死。」


總之是周燼救了我。


他抱著昏迷不醒的我,離開了鉆石,將我帶回了他住的地方。


是租的房子,很幹凈的一室一廳。


在藥力發作時,我口吐白沫,整個人跟癲癇了一樣,直翻白眼。


周燼應該是嚇壞了,他在浴室用涼水沖我,希望能讓我清醒。


後果便是第二天,我們倆都感冒了。


早上醒來,我頭還很暈,掀開被子才發現,身上的衣服都被換成了男生的大T恤。


我在臥室,聽到外面客廳有人在說話。


一個男人聲音低沉,在與周燼談論著什麼。


隱隱約約,我聽到周燼說:「就是因為不想得罪闖哥,他們一再地帶人過來,那是唱歌嗎,那是賣Y賣到了我們這裡。


「要忍到什麼時候,上次那些人在包廂聚眾了吸,雷哥你以為那些貨誰帶進來的。


「我以為狠揍一頓他們知道收斂,結果你看見了,孫小春那狗東西什麼都敢,這些行徑闖哥難道不知道?」


付雷沒說話,煙味飄散開來,好一會才聽他緩緩道:「阿燼,把頭低下來,我現在不能跟他翻臉。」


隻一句話,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周燼道:「知道了哥。」


年輕時的付雷,就已經很是成熟穩重,連說話聲音都有著穿透力,嗓音沉沉:「這女孩跟你什麼關系?」


「我女朋友,雷哥你想都別想,我不可能讓她出面的。」周燼聲音平靜,了無波瀾。


付雷忍不住笑了:「你哥在你心裡是這種人?臭小子。」


周燼沒說話,透過門縫,我看到付雷拍了拍他的肩:「我先回去了,桌上的早餐記得吃,來的時候在雙七買的,有你喜歡吃的南瓜餅和油條。」


付雷走後,我看到周燼關了門,轉身朝著臥室的方向走來,心裡一驚,飛快地跑到床上裝睡。


結果就是人站在了床邊,最後俯身看我,好笑道:「別裝了,我剛才都聽到動靜了。」


我眼瞼動了動,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裝,溫熱的氣息迎面而來,一道戲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姐姐,你需要一個吻嗎?」


我猛然睜眼,結果正對上他近在咫尺的臉。


周燼是真的五官端正,皮膚好,睫毛長,挺鼻薄唇,凌亂的頭發微微垂下,眼眸含笑,好看得不可思議。


距離太近,我緊張得忘了說話。


而他目光順著我的嘴巴往脖頸看了一眼,臉也微微紅了,輕咳一聲,淡定地起了身。


「……身材不錯。」


不提還好,一提我就呼吸一滯,整個人都不好了。


「衣服你給換的?」


「嗯,不然呢?昨天晚上都濕透了。」


「周燼,你,你……」


我結巴了好一會兒,漲得臉通紅,最終泄下氣來:「算了,謝謝你。」


周燼湊近看我,冷不丁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現在感覺怎麼樣,頭還疼嗎?」


我愣了下,也不知為何,後知後覺地白了臉。


是後怕。


那種稍一回想,就渾身汗毛豎起,一身冷汗的後怕。


我怕得直打哆嗦,然後周燼伸手抱住了我。


我推了他一把,他反倒抱得更緊,將我的頭按在胸口,輕聲道:「沒事了姐姐,別怕,有我在。」


少年身上好聞的氣息、鏗鏘有力的心跳,以及那雙放在我頭上的手,也不知為何,神奇地撫平了我的不安。


然而便是從這天起,周燼也不會想到,是我墜入深淵的開始。


因為那晚的夜不歸宿,學校不知何人傳出風言風語,說我一整個暑假都在KTV兼職,缺錢缺瘋了,幹的是陪男人唱歌喝酒的勾當。


還說我被人包養,晚上出去賣去了。


謠言越傳越烈,越傳越誇張。


我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陳玉,本就膽子小,老實怕事,連帶著被人罵了幾次,見到我就躲了起來。


還有陳嘉賀,因為曾經跟我表白過,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被人謾罵孤立。


嘲諷他最厲害的,就是張佳佳。


人都說謠言止於智者,然而在我一貫的沉默下,換來的是更加惡劣的對待。


那幫男生當面問我怎麼收費,邪笑著扯我衣服。


我還未找輔導員,他已經主動找了我,言談之間都是女孩子要自尊自愛,不能自甘墮落。


而我與宋俏最後的那點體面,也終於扯破。


寢室裡,我被人冷嘲熱諷時,裝作聽不到地戴上了耳機,繼續看書。


宋俏在身後拉了那人一把,輕聲勸道:「別說了,跟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臟都臟死了。」


她以為,我戴了耳機什麼都聽不到。


可我的耳機其實什麼聲音也沒有。


我的世界轟塌了。


速度如此之快。


還未到周末,媽媽的同事李阿姨打來電話,隻說了句:「小嫣,快來醫院,你媽出事了。」


下午交接班的時候,遲遲不見我媽,李阿姨打了無數電話都沒人接,放心不下,騎著電車去我家,結果才發現我媽倒在了家裡。


她死了。


檢查死於心肌梗塞。


一句話也沒有留給我,更沒有收到我買給她的生日禮物。


我想起我媽與宋景陽離婚之後,在我上小學的時候,有熱心的街坊鄰居給她介紹對象,讓她再找一個。


她起初也是找了的,四川妹子長相不差,性格爽快,想跟她組建家庭的男人不少。


可她很快發現,二婚男人一肚子精明,表面上對我很好,實際上根本不會對我視若己出。


最開始的耐心過後,他會吼我,罵我,背著我媽掐我大腿。


我媽哭了,鬧掰之後,再也沒動過那種念頭。


四十四的她,頭上已經有了零星的白發,被我發現時,她笑道:「年齡大了當然長白頭發了,我這輩子也算熬出頭了,將來等你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媽媽嫁妝也給你攢得差不多了,你結婚有了孩子,我就退休幫你帶孩子,也享一享福。」


「嫣嫣啊,你以後找對象可不能嫁得太遠,你要在媽媽身邊才行,這樣以後受了委屈啥的,媽還能幫你出出頭。」


「我年輕的時候啊,生孩子沒有人伺候月子,落了一身的毛病,以後無論你走到哪裡,媽媽幹脆把房子一賣,跟著你生活,將來你要是有婆婆伺候月子,我就躲一邊清閑,要是沒人照顧,就媽媽照顧你。」


我媽是個很啰嗦的人,她很能想象,把將來我結婚生孩子的畫面都計劃好了。


在那幅畫面裡,將來她抱著小外孫,我推著推車,我們娘仨逛超市,邊說邊笑。


甚至還有她跟著一群老太太跳廣場舞,喜笑顏開地告訴別人,我閨女和閨女婿工作忙,我得幫忙帶孩子做飯,他們離不開我。


其實她說那些的時候,我不屑一顧,但不知不覺也已經被洗腦了。


將來我會如她所願,有幸福美滿的家庭。


可能還會生兩個孩子,工作閑暇之餘,和我丈夫一起開車,帶孩子帶她,去海邊撿貝殼,看日落。


可惜,那些都成不了真了。


我小舅帶著一把年紀的外公外婆,從四川老家趕過來。


處理完後事,他們問我要不要回四川。


我搖了搖頭,從此之後,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人。


9


我後來患了抑鬱癥。


因為學校的霸凌,也因為我媽去世的打擊。


還因為,我翻看我媽的手機時,發現她在去世的那天,見了宋景陽。


真是陰魂不散的一個人。


他老婆去逛商場,無意間看到了我媽,這也成了心情不好的理由,回去逮著他撒潑。


宋景陽這輩子做過兩件觸怒我的事。


一件是他說我不能跟他的寶貝女兒上同一所大學,這樣他很為難。


一件是他來找我媽,告訴她今後在商場有點眼力見,看到了他老婆記得躲起來別出現。


說完他輕飄飄地走了,我媽急性心梗,死在了家裡。


患抑鬱癥的人是不會知道自己得抑鬱癥的。


我正常上學,正常下課,正常吃飯睡覺。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在寢室沒人的時候,我穿上宋俏最喜歡的一條裙子,躺在她的床上,割腕自殺了。


血流了滿床,也染紅了她的裙子。


後來我和宋俏都休學了。


不同的是,我其實是差點被勸退的。


是付雷出了面。


而後長達一年的時間,都是周燼在陪我。


那是極其漫長黑暗的一年。


陪一個抑鬱癥患者生活,是很容易把一個人的精力全部耗盡的。

推薦書籍
攻略任務失敗,我被系統抹殺。 婚禮前女主總算想起我的存在,來別墅看我。 “宋城知道錯了嗎?” 管家面露哀戚:“先生他已經死了。” 她不信。 沖進臥室卻隻看到我早已冰涼的屍體。
2024-12-03 15:57:00
一覺醒來我發現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本小說。 書裡嬌弱 Omega 是霸總 Alpha 的天選伴侶,兩人意外共度一夜之後開啟他逃他追他們都插翅難飛的膩歪劇情。 至於我…… 我既不是霸總,也不是讓霸總欲罷不能的小 O。 我是那個每次在半夜被叫醒,看完小 O 傷勢順帶吐槽霸總不懂節制的霸總的怨種醫生朋友。 得知霸總破天荒帶了一個嬌弱小 O 回家之後我就開始期待現場吃瓜。 結果,瓜沒吃到,反倒被易感期的霸總壓在了身下。
2024-11-07 20:33:47
我是假千金,真千金被找回來後,我自願讓位。養父母說可 以繼續養我。我:「說反了吧,是指著我養老吧......」大哥:「你將繼承江家的一切,包括你的兩個廢物哥哥。」
2024-12-26 15:13:21
他是禁欲的代名詞,別人卻不知道他有個好了三年的女人。他是不知情為何物的高嶺之花,卻在那個女人結婚前夕哭紅了眼。“招惹了我,現在玩膩了就想一腳踹了我?”“江柚,除非我不要你,你休想甩了我!”“我明淮這輩子的清白都毀在你手上了,你敢移情別戀,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2024-12-05 14:24:47
傅遲嫌我是個結巴,從不帶我進他圈子。朋友聚會,他兄弟打趣:「你跟結巴怎麼吵架啊?」他的小青梅笑著說:「一句話說三分鐘,笨得很。上次她說不出來,都快要急哭了。」 眾人笑作一團,「看來是不打算給名分了。」 傅遲無所謂道:「啞巴一個,玩膩了就分。」 後來,我挽著他親哥的胳膊,出現在宴會上。 對答如流。 傅遲拽著我的手腕,冷聲質問:「你什麼時候好的?」 身邊的男人摟住我的腰,笑著說:「不好意思,她罵人,一直溜得很。」
2024-12-03 16:00:07
"貓貓a:「祝延,你知道小貓怎麼叫的麼?」 人魚o:「親愛的,是喵喵?還是咪咪?」 貓貓a:「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 人魚o:「……」"
2024-11-25 14:06:18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