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傅霆州電光火石間意識到不對,就在同時,背後傳來破空聲。箭矢攜著冷光,齊刷刷向傅霆州射來。傅霆州小時候的打也不是白挨的,他反應極快,立刻閃身。箭矢沒射中傅霆州,卻驚了旁邊的馬。馬嘶鳴一聲,忽然撅起蹄子橫衝直撞,而馬車的一個輪子還是壞的,車裡的洪晚情猝不及防,她後腦勺重重撞到車廂上,整個人被掀翻,狼狽地摔出馬車。


  眼看洪晚情就要滾下山崖,傅霆州臉色冷肅,立刻上前,及時接住洪晚情。而後面的冷箭就像長眼睛一樣,趁機往傅霆州背後襲來。洪晚情已經被嚇懵了,抓著他的衣服不撒手,傅霆州動作受阻,眼看就要被利箭射中,身邊忽然傳來一股推力。


  傅霆州被這股力道推得踉跄兩步,險險躲開致命一擊,隻被劃傷了胳膊。他回頭,看清後面的人影時,臉色大變。


  “卿卿,小心……”


  王言卿推開了傅霆州,自己卻落到危險中。她為了躲避箭矢,不得不朝後退去,腳下忽的一滑,後背整個懸空。


  王言卿墜落前,看到傅霆州將洪晚情推到後面,飛快朝她撲來。傅霆州極力伸長胳膊,但他的指尖和王言卿的手一擦而過,傅霆州用力握緊手指,卻隻抓住一捧空氣。


  王言卿當著他的面,摔下懸崖。


  ·


  王言卿推開傅霆州時根本沒有多想,其實以他的身手,要不是為了洪晚情,根本不會被箭矢困住。他可以拿命去保護另一個女人,王言卿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王言卿舍命救了傅霆州,自己也失足落下山崖。


  她墜落期間撞了好幾棵枯樹,雖然為她阻擋了衝勢,但後腦勺也無意撞到巖石。她腦中嗡的一聲,眼前一陣陣發白,很快她後背接觸到什麼網狀東西,她被網兜了一下,還算平穩地落地。


  饒是如此,她接觸到地面時也渾身劇痛,五髒六腑仿佛都移位了。她躺在地上,有氣無力,連移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四周似乎響起腳步聲,她意識越來越模糊,閉眼之前,她看到一襲大紅曳撒衣擺,顏色紅的張揚,上面繡著張牙舞爪的四爪飛魚。


  一雙幹淨的皁皮靴,停在她身邊。


  王言卿再也無力支撐眼皮,她脖頸朝旁邊一歪,徹底昏迷過去。


第4章 失憶


  嚴寒刺骨,滿地披霜,夜幕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但鎮遠侯府主院的燈火還亮著,一夜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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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霆州胳膊上扎了繃帶,冷著臉聽下面人稟報:“侯爺,弟兄們找了一夜,並沒有在懸崖下找到王姑娘。”


  “附近山口呢?”


  “都找過了,雪好端端蓋在地上,沒有人去過。”


  傅霆州按住眉心,他身上還穿著白日的衣服,僅在胳膊上粗粗包扎,連衣服都沒有換。管家見傅霆州臉色蒼白,心疼地勸道:“侯爺,您都熬了一夜了。您身上還帶著傷,先歇一會吧。”


  傅霆州放下手,眼神冰冷,如發怒的猛虎,不怒自威:“她還沒有回來,我如何睡得著?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摔下去,要不是她,我如今傷的可不止是胳膊。傳令下去,繼續在西山搜索,活要見人……”


  傅霆州頓了頓,甚至不忍心說出後半句“死要見屍”。她怎麼可能死呢?他比她年長三歲,作惡多端,薄情寡義,他都好端端活著,她憑什麼出事?


  侯府下人們見傅霆州臉色鐵青,都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侍衛抱拳,默不作聲退出去,去山下尋找第二遍。


  侍衛推門時,外面的冷風吹進來,直竄到人衣領裡。管家縮了縮胳膊,他攏著手,遲疑了一下,才說:“侯爺,外面天這麼冷,野外根本待不住人。如果王姑娘落崖後昏迷,西山又沒有野物,王姑娘肯定好端端留在崖下;如果王姑娘沒昏迷,怎麼也會想辦法和侯府的人聯絡。這都一夜了,還沒有動靜,會不會……王姑娘不在京郊了?”


  傅霆州起身,負著手在書房裡緩慢踱步。這就是他最害怕的事情,無論是死是活,人總不會憑空飛走,可是侍衛卻說,懸崖底下幹幹淨淨的,他們出事那個隘口下面被積雪覆蓋著,連腳印都沒有。


  這怎麼可能呢?


  沒有痕跡,就是最大的痕跡。這隻能說明有人在他之前去過崖底了,並且提前一步做好了偽裝。敢在天子腳下襲擊侯爺,還能把案發現場偽裝的滴水不漏的,除了那位,不作他想。


  傅霆州揉了揉眉心,疲憊地嘆了口氣。陸珩……他還是低估了這個瘋子。


  傅霆州就是怕陸珩對傅家人動手,這才親自護送老夫人和王言卿去大覺寺上香。傅霆州實在沒想到,陸珩竟然猖狂到在京郊設伏,當著傅霆州的面下手。


  他就這麼自信,自己能全身而退?


  傅霆州頭疼得不行,如果是其他人,傅霆州敢保證不出三日他就能抓到證據,之後談判也好施壓也罷,非得讓對方脫一層皮。但如果落在陸珩手裡,那就成了大海撈針,傅霆州甚至沒把握能查到王言卿在哪兒。


  錦衣衛就是搞情報工作的,他們的眼線遍布朝堂市井,錦衣衛指揮使想藏一個人,外面人就算把京城地皮翻一遍也未必頂用。管家見傅霆州表情不好,說:“侯爺,您如今是鎮遠侯府的頂梁柱,千萬要保重身體啊。您要不先回去歇一會,過一會該上朝了。”


  傅霆州現在哪有心思睡覺,他擺擺手,說:“不必了。讓門房把馬備好,我一會出發。”


  傅霆州下令,一夜未眠的主院馬上運行起來。主子不睡,下面人都得跟著熬。傅霆州匆匆洗了個澡,換藥後穿上朝服。一個丫鬟領著廚房的人進來,她給傅霆州行禮,討好道:“奴婢給侯爺請安。侯爺,老夫人聽說您要上朝,心疼的不得了,命奴婢過來給您送些服帖的熱食。侯爺,您身上的傷嚴重嗎?要不今日和衙門告個假,歇一天吧。”


  傅霆州整理朝服袖擺,眼睛也不抬,道:“有勞母親掛念,小傷而已,不妨事。”


  這個丫鬟是陳氏身邊的紅人,將陳氏的做派學了十成十,在內宅裡面頤指氣使,一見著傅霆州立刻滿面賠笑。她小心覷著傅霆州臉色,說:“侯爺,昨日的事可把老夫人嚇壞了。老夫人聽說您這裡亮著燈,一宿都沒睡好。侯爺,昨日到底是誰膽大包天,膽敢襲擊鎮遠侯府?”


  真是群蠢貨,傅霆州瞭了下眼皮,忍無可忍地抬起頭。昨日鎮遠侯府和永平侯府在下山途中遇襲,洪三小姐更是差點滾到山崖底下,最後洪晚情沒事,反倒是王言卿落崖了。傅家畢竟也不是吃素的,先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反應過來後立即組織反擊,對方見先機已去,毫不戀戰,馬上就撤了。


  傅霆州粗粗止了血,當即要親自去尋王言卿。然而洪晚情不停地哭,陳氏拉著他的手念叨害怕,傅霆州脫身不得,隻能將尋人的事交給親信,自己先護送女眷回來。


  等回城後,永平侯府對他千恩萬謝,永平侯也說來日親自帶洪晚情登門道謝。兩家人都是在政治漩渦中歷練過的,知道輕重,永平侯和傅霆州不約而同壓下此事,隻說女眷上香路上受了點小驚嚇,沒有聲張遇襲的事。


  傅霆州回了鎮遠侯府才好好包扎,他一晚上守著外面的動靜,不斷發號施令,但是,傳回來的都不是他想聽的消息。


  她不見了。像從未出現在他身邊一樣,徹底消失了。


  傅霆州擔心王言卿,也為陸珩手眼通天的程度膽寒。可是鎮遠侯府這些人,不能給他解憂就算了,竟然還跑來問,昨日襲擊他們的人是誰。


  傅霆州都要被氣笑了。還能有誰呢?


  丫鬟本來有一肚子關心的話,撞上傅霆州的視線後,她像是被老虎盯上,霎間啞了聲。傅霆州面無表情,冷硬道:“母親既然受了驚,那就好好休息,不用關心外面的事了。”


  丫鬟被嚇到,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犯了忌諱。女主內男主外,外院的事,女人是不能問的。老夫人也是昏了頭,竟然跑來打探侯爺。


  丫鬟趕緊垂首,戰戰兢兢道:“奴婢並非有意冒犯,請侯爺恕罪。”


  傅霆州哪有空和一個小丫頭置氣,他一眼都懶得掃,道:“下去吧。”


  丫鬟蹲身,連忙低著頭退下。丫鬟有些急切的腳步聲落在地上,越發顯得屋內安靜。管家親自給傅霆州布了菜,弓身問:“侯爺,過兩天就是臘八了,今年的節禮還按去年的送嗎?”


  大明是人情社會,家族政治,人情往來也是很重要的一環。節禮看似是兩府女眷相互送東西,但裡面的牽扯卻是方方面面的。按理這是當家主母的活,但以傅昌和陳氏的腦筋,傅霆州可不敢把這種事交給他們,隻能自己操心。


  傅霆州正待說話,忽然腦中閃過什麼,忙問:“今日是什麼日子?”


  管家被問得愣了下,回道:“今日臘月初二了。”


  “初二……”傅霆州站在原地,心髒忽然一陣抽痛。


  昨日是十二月初一,她的生日。


  他竟然逼著她在生辰這天去見洪晚情,還害她落崖。難怪她昨日總是悶悶不樂,他暗怪她過分拿喬,殊不知,他才是過分的那個。


  傅霆州失神般立在飯桌前,食物的熱氣騰騰而上,但傅霆州完全沒有動筷的心思。窗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管家見傅霆州表情不對,趕緊出去攔住不長眼的人:“侯爺正用飯呢,過一會上朝該遲了。有什麼話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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