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陸珩搖頭:“不用擔心。今年宮裡應當不設宴了。”


  “是嗎?”王言卿驚訝,問,“為何?”


  陸珩落下顆黑子,說:“皇上本身就不喜歡吵鬧,難得有闲暇,他要在後宮清修。何況,今年興國太後身體不太好,皇帝想為太後祈福,便將宮宴取消了。”


  陸珩話中的興國太後便是皇帝的生母蔣太後。正德皇帝無嗣,當年首輔楊廷和正德皇帝的母親張太後在眾多宗室子弟中挑了良久,選中了當今皇帝。張太後和楊廷會選皇帝,一來是皇帝年紀輕,當時才十四歲,遠比那些成年的王爺好拿捏——至少張太後和楊廷是這樣認為的。二來,便是皇帝敏而好學,在宗室中有天才的名聲。


  楊廷是文人,天生傾向喜歡讀書的孩子。他覺得,一個好學的孩子才是可塑之材,能被教導成一位賢君明君。


  可惜楊廷看走眼了,皇帝是不是明君現在還不好說,但顯然不會成為一個賢君了。皇帝確實從小看的書多,是個聰明人,但誰說聰明人好擺弄呢?


  楊廷玩弄權術多年,最後卻栽在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手裡。如今另一位三朝元老楊應寧也栽了,現在還活躍在政壇上的,已全部換成皇帝自己提拔起來的人手。


  皇帝的性格又陰又悶,不喜歡喧鬧,也不是個熱衷於搞排場、開宴會的皇帝。有這點時間,他更喜歡去修道。


  所以進入嘉靖朝後,宮廷一改先前正德皇帝的鬧騰,變得壓抑沉悶起來。今年上元宴取消,皇帝不喜是一個方面,蔣太後身體不好,是另一個方面。


  正德十六年皇帝從安陸來京城登基,那時候因為身份問題,和楊廷、張太後鬧得不可開交。楊廷要求皇帝認孝宗為父,認張太後為母,也就是過繼給孝宗、張太後這一支,以太子的身份登基。皇帝堅決不肯,他說他能繼承帝位乃因為他是洪武皇帝和永樂皇帝的後人,和楊廷沒關系。如今正德皇帝病逝,朝中無人繼承大統,所以才請他來稱帝,他要求以皇帝的身份在奉天殿登基,而且,也不同意認孝宗為父,改稱自己的親生父母為皇叔、皇叔母。


  在皇帝和楊廷對峙的關鍵時候,是蔣太後推了至關重要的一把。當時陸松保護皇帝,用最快的速度趕往京城,而蔣太後則和陸珩的母親範氏一起坐船,遲了一個月才抵達京城。


  蔣太後入城後聽說楊廷要拆散他們母子,讓皇帝稱呼另一個女人為母親,當即便說這個皇帝他們不當了,她要和兒子乘船回安陸去。而與此同時,蔣太後也在私底下聯絡父親的舊部,得到了武定侯等一幹勳貴的支持。楊廷再強硬也硬不過軍隊,後來楊廷讓步,蔣太後得以以“皇太後”的禮節入宮。


  那一年皇帝不過十四歲,而楊廷卻是把持朝政將近二十年的首輔。皇帝能鬥倒楊廷,除了自己聰明,蔣太後的公開表態、暗中支援,也非常重要。蔣太後入宮後,皇帝一直很孝順母親,並且隨著坐穩帝位,蔣太後的尊號一加再加,張太後的封號,卻一減再減。


  大禮議以皇帝的全盤勝利收場,首輔都倒了兩個了,何況張太後一個後宮女眷?到如今,蔣太後是興國太後,而張太後,已經被降成聖母了。


  王言卿完全能理解,自古兩宮太後就沒有能和睦相處的,而且張太後和蔣太後也不是正宮、妃嫔的關系,而是兩房妯娌。皇帝和蔣太後母子連心,張太後還能鬥過人家親娘去?


  王言卿聽後點點頭,道:“難怪。今年冬天實在冷,好些人都病了。興國太後的病要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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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珩不欲多說兩宮太後的關系,一語帶過道:“興國太後鳳體尊貴,有太醫照看,想來很快就會痊愈。今年皇上無意鋪張,我也不用進宮了。難得清闲,等過幾天上元,我陪你去集市上看看吧。”


  王言卿沒有異議,點頭應下。


  上元節是一年中最熱鬧的節日了。上元前後三天取消夜禁,全城狂歡。屆時城中會掛滿花燈,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以上街觀燈。沿途還有賣吃食、絹花、首飾等各種小玩意的攤販,皮影戲、舞獅、雜耍滿街都是。女子不用守男女大防,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逛街,因此,上元節也是男女約會的大好時機,郎情妾意的未婚夫婦、春心萌動的少年少女,都會在這一天借機相會。


  鎮遠侯府的馬車駛出二門,前呼後擁,往街上走去。但上元節的人實在太多,即便鎮遠侯府的侍衛極力開道,也還是被人群圍住,擠得寸步難行。


  馬車沒法再走,鎮遠侯府的夫人小姐們隻能下車,改為步行。陳氏今日穿著一身織金官綠纻絲袄,下系銀鼠皮裙,額頭上箍著紫貂昭君套,外罩玄色緞金披風,端的是富貴無匹。後面傅家小姐們陸陸續續下來,也個個精心打扮,光彩照人。


  陳氏站在街上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忽然她眼睛一亮,朝著一個方向揮手:“永平侯夫人,這裡!”


  永平侯府的人回頭,瞧見是陳氏,連忙迎過來。永平侯夫人帶著一連串女兒走向陳氏,笑道:“傅老夫人,真巧,您也在這裡。你們幾個快過來給鎮遠侯老夫人問安。”


  永平侯庶子庶女繁多,今日上元節,洪家未曾嫁人的小姐們都出來了,從高到低站在永平侯夫人身後,當真是花紅柳綠,蔚為壯觀。小姐們習慣了應酬場上的往來,嬌滴滴道“萬福”,洪晚情混在姐妹中,微紅了臉,給陳氏行禮道:“鎮遠侯老夫人安。”


  永平侯府子女雖多,但洪晚情無疑是百花中最嬌豔的一朵,穿著打扮都明顯和周圍的庶女區別開。陳氏一眼就看到了洪晚情,她瞧見洪晚情大方得體的打扮,端莊溫順的氣質,越發滿意。陳氏笑得合不攏嘴,對著後方一個人影招手道:“趕巧遇到了永平侯府,你們兄妹也快來向洪夫人請安。”


  陳氏說是讓孩子們來見永平侯夫人,其實大家都知道,陳氏喊得隻有傅霆州。傅家姑娘們很懂母親的心意,乖巧給永平侯夫人問好後就退到一邊,安靜待著,不爭搶二哥的風頭。


  傅霆州在另一邊指揮侍衛,時刻盯著來往的人群。今天全城人都擠在街上,魚龍混雜,陳氏和幾個小姐一心遊玩,但傅霆州卻要保證女眷的安全,如果再發生去年十二月那樣的事,傅霆州就可以自絕向傅老侯爺請罪了。


  他正在忙,卻聽到陳氏的叫喚。傅霆州暗暗嘆了口氣,知道今日逃不過去,便緩慢轉身,朝燈光煊煌處走去。


  他肩寬腿長,面容冷肅,走過來時不怒自威,仿佛喧鬧的街道都寂靜了一瞬。他走到永平侯夫人面前,行禮道:“洪夫人上元安康。”


  兩府女眷都被他的氣勢鎮住了,直到他說完話,眾人才慢慢反應過來。洪家的姐妹們都向洪晚情投去羨慕嫉恨的目光,洪晚情紅了臉,擰著手帕站在母親身邊,微微垂著下巴,並不肯直視傅霆州,一副腼腆守禮的大家閨秀模樣。


  永平侯夫人看著面前英姿勃勃、劍眉星目的男子,實在滿意的不得了。永平侯夫人又叫自己的兒子們過來和傅霆州相見,等雙方見禮過後,永平侯夫人順勢道:“傅家這幾位姑娘漂亮的和青蔥一樣,看的我心生歡喜。難得和傅老夫人投緣,我們兩家也別再客氣來客氣去了,不如讓孩子們以兄妹相稱,結通家之好,如何?”


  陳氏當然一疊聲應好,說:“侯爺年紀最大,在家裡排行二,永平侯夫人如果不嫌,便讓姑娘們稱他一聲二哥好了。”


  傅霆州聽到這個稱呼,眉尖飛快皺了下,突兀地開口道:“我人微權輕,豈敢如此唐突?諸位小姐喚我名字便是。”


  洪晚情有些遺憾,她們也不能真的喊傅霆州大名,隻好上前,端端正正給傅霆州行萬福:“小女給鎮遠侯請安。”


  一連串侯府千金一起行禮,但無論衣著還是儀態,洪晚情都是其中最顯眼的。傅霆州卻並沒有注意她,隻是避開她們行禮,毫無波瀾回了半禮。


  他一眼都沒有看她,洪晚情不免失望,但她注意到傅霆州也沒有看其他庶妹。洪晚情瞬間釋懷,傅霆州端方守禮,對著這麼多年輕女子都不亂瞟,可見是個不看重顏色的。如此佳婿,更有何求?


  雖然是大家一起行禮,但眾人的視線都放在傅霆州和洪晚情身上。洪晚情臉上難掩嬌羞,傅霆州筆直站在一邊,面容始終平靜,倒看不出什麼心緒。永平侯夫人告訴自己未婚夫妻都是這樣,傅霆州如此冷淡,正說明他無意於女色,以後女兒嫁過去不用受妾室的氣,這是好事。


  永平侯夫人這樣想著,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景象。她臉上笑容越發深,熱情地招呼大家去前面看燈。


  傅霆州本以為應付一下面子情就能離開,沒想到隊伍一散開,眾人就若有若無擋著他的路,將他和洪晚情往一起推。傅霆州暗暗皺眉,然而這還沒完,洪晚情不知道被什麼人撞了一下,倒向他這個方向。傅霆州隻能沉著臉,將洪晚情扶住。


  洪晚情紅著臉站好,低低道謝:“多謝鎮遠侯。”


  傅霆州個子高,站在人群中高出一大截,完全不影響視線。他眯著眼睛看向陳氏,心中已殊為不悅。但當著永平侯府眾人,他忍耐住,說:“舉手之勞,洪三小姐不必多禮。”


  終於能和他說上話,洪晚情滿臉嬌羞,細若蚊蠅道:“還有上次。多謝鎮遠侯救命之恩。”


  她不說還好,一說上次,傅霆州臉色就完全冷下來了。洪晚情是沒事,但卿卿卻失蹤了。傅霆州寧願王言卿沒有推開他,他自己來受那一箭。


  傅霆州漠然道:“是我連累永平侯夫人和三小姐受驚,該我賠罪才是,不敢當三小姐的謝。”


  “鎮遠侯這話太見外了。”洪晚情低著頭,再加上傅霆州身量高,她完全不知道傅霆州的表情,她還沉浸在竊喜中,說,“鎮遠侯,我看前面的燈不錯,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傅霆州並不想去,他想趁機告退,但環顧四周,陳氏和永平侯夫人已經走遠了,他總不能將一個女子扔在人群裡。傅霆州隻好勉強耐著性子,陪她去另一邊看熱鬧。


  此刻,另一條路上,王言卿正站在攤子前挑燈。她穿著白綾對襟上袄,袖口綴遍地金緣邊,外罩兔絨比甲,下面系著一條紅色馬面裙,底部裝飾著精致的織金璎珞裙闌。各色燈光照映在她身上,交相輝映,潋滟不可方物。


  陸珩站在她身後一步,陪著她挑燈。他視線似乎注視著燈攤,但是有人擠過來時,他精準回眸,清清淡淡掃向對方。來人被他的眼神嚇住,訕訕離開,再不敢靠近。


  幾乎同時,王言卿也把燈挑好了,她回頭,提著那盞琉璃燈給陸珩展示:“二哥,你看這盞燈好看嗎?”


  琉璃燈做成八角宮燈模樣,裡面的燈慢慢旋轉,光線穿過五顏六色的琉璃,如在水下一樣,清豔朦朧。她提著這盞燈姝麗極了,陸珩含笑點頭,絲毫看不出剛才的危險模樣:“燈襯卿卿,很好看。”


  王言卿嗔了他一眼,唇邊帶笑,眼波流轉,說:“那就這盞吧。”


  靈犀上前付賬,之後自動退回後面,一眨眼就看不到了。陸珩和王言卿依然像隻有兩個人來逛街一樣,自在輕便。王言卿掃向人群,竟然找不到靈犀的蹤跡。她有些過意不去,問:“今日難得過節,她們這樣跟著,會不會太累了?”


  “不會。”陸珩握住王言卿的手腕,習以為常地帶著她往前走,“對她們來說,這不算什麼。”


  是嗎?王言卿沒來得及問出來,被陸珩拉走。這一條街的燈火似乎格外明亮,四周光芒璀璨,王言卿一身白綾袄裙走在其中,燦若神仙妃子,來往的人都忍不住注目。不乏有人蠢蠢欲動,然而等他們看到美人旁邊的男子,都識趣地放棄了。


  陸珩今日穿著常服,他也在守孝,顏色穿的很素淡,除了腰間一襲玉再無其他裝飾。但常年行走錦衣衛的人,即便沒有那身飛魚服、繡春刀,無形的殺氣也足以嚇退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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