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兩人見禮，龍太後已從高位上迎下來，毫不見外地扶著姜芮的手仔細看她。

　　見家長這種事，姜芮不知經歷了多少回，就算龍太後身份不一般，她也不覺怯場，略略含笑任由打量。

　　倒是神尊，正準備上前一步解圍，卻被龍太後不動聲色瞪了一眼，眨眼她便笑盈盈道：“這位便是小五兒口中的芮芮仙子吧。”

　　姜芮也看了眼高冷的“小五兒”，道：“小仙姜芮，見過龍太後。”

　　“不必見外。”龍太後笑呵呵牽著她的手，轉身拉上神尊，伴著一左一右兩人，如尋常人家長姐，詢問二人一路過來是否妥當，可有人怠慢，又讓姜芮在龍宮多留兩日。

　　姜芮一一答來，仿佛她們兩個才是親生的姐妹。

　　待喝過茶，龍太後才看向一直不曾出言的親弟弟，“我這龍宮，小五兒也是熟悉的，這兩日恰好帶芮芮四處逛逛，雖然景致不比仙宮，多少也有一二分別樣趣味。”

　　神尊放下茶盞，點點頭。

　　龍太後似有些嫌棄，“你這樣的悶葫蘆，難為芮芮受得了。”

　　神尊沒說話，卻暗地留意姜芮神情，見她依舊含笑，才收回視線。

　　將二人表現全看在眼中，龍太後又說了會兒話，龍宮仙娥提醒賓客已至，才讓姜芮稍等，自己起身更衣。

　　剛離開大殿，龍太後獨子，如今東海龍王迎上來，“母後可曾見的小舅舅心儀的仙子？”

　　“見了。”龍太後腳下不停。

　　龍王緊跟其後，“我剛才在外待客，隻匆匆與小舅舅問候兩句，那位仙子站在舅舅身邊，倒是溫和柔順，原來舅舅喜歡這樣的。”

　　龍太後本已一腳踏入內殿，聽了這話又回過頭來，看向人高馬大的兒子，“你說誰柔順？”

　　“不正是與母後殿上那位仙子？我見她乖巧可人，舅舅脾性卻強勢，兩下正好相配，母後總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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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太後看了他許久，心裡嘆氣，這傻兒子，外甥肖舅果真不假，還乖巧可人，也不看看那兩人站在一塊，哪個才是乖的！

　　“行了，別跟進跟出，做你的事去。”

　　龍王吃了閉門羹，不敢有絲毫怨言，趕緊到前殿代他母後待客。

　　這諾大的東海，本就是龍太後說了算，就算龍太後如今不管事，龍王依舊是乖巧孝順的兒子。那些不乖的，就如他父王，從前多風流，多威風，紅顏知己遍布六界，那是他母後不在意，待老龍王一朝沾了龍太後跟前窩邊草，立刻就被倒提著尾巴丟下輪回臺，天界之下東海之上無人敢多說一句，龍王那時候還是顆龍蛋，在他母後懷裡瑟瑟發抖，一出生就乖到今天。至於老龍王，天界上下早已忘了有這一人。

　　另一頭殿上，龍太後離去，姜芮一手撐在下巴上，探頭看過去，眼中帶笑，“小五兒？”

　　神尊大人自覺丟面子，方才龍太後一口一個小五兒，他便全程繃著臉，端著一副高傲冷漠的架子，眼下被心上人取笑，卻有點繃不住，越過茶幾又去牽人的手，解釋：“我在兄妹中行五。”

　　這個好猜得很，姜芮已經料到，而兩人都不曾提起的是，他雖然排第五，諸多兄弟姐妹如今卻隻剩了龍太後一個，其餘都已殒落。

　　姜芮笑眯眯道：“我記得院裡那幾棵小還魂草給你排了序，似乎也是第五，他們叫你什麼來著，五寶寶？”

　　神尊大人把幹那些蠢事的都當成銀龍，並不認為是自己，維持著面不改色，眼巴巴看著姜芮。

　　又來這招，姜芮輕嘖一聲，“不要以為眼睛大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伸出手準備捏他冷冰冰的臉，半途被神尊截住，手背上落下一個吻，對方垂下的眼睫似乎搔刮在她心頭上。

　　被迫看了全程的宮娥們，面上矜持的笑支離破碎，心中海嘯洶湧：“這個使美人計的厚臉皮不是他們高冷的神尊大人！”

第187章 九淵神尊09

　　最終, 姜芮兩人與龍太後一同出現在宴席上。

　　來客皆是天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雖有幾位好奇姜芮的身份，卻不至於如宮娥般大驚小怪，大部分都是混不在意的，即便有的一眼能看穿她的修為, 也不見輕忽怠慢。

　　壽宴過後, 龍太後出言挽留, 讓姜芮在龍宮賞玩兩天，神尊自然一同留下。

　　兩人留宿的院落隔著一道牆，宮娥們捧著一應用具魚貫而入, 見仙子不需人伺候, 便退至院外, 還未站穩腳跟, 就瞧見神尊大人夾著一身霜雪之氣來了，竟是一刻也不願分開的樣子。

　　今日已經大開眼界的眾人仍然咋舌。

　　龍宮裡一座客院也裝飾得富麗堂皇，窗外種著的不是尋常花草，而是一叢又一叢色彩豔麗的珊瑚, 還有許多小魚在珊瑚叢裡遊曳。姜芮靠著窗伸出手，那些魚兒也不怕人，便在她張開的指縫裡穿行，偶爾魚尾掃過，帶來輕微的痒意，叫人忍俊不禁。

　　刺斜裡忽又伸出一隻大掌，扣緊她五指, 將正要穿行的幾條小魚擋住，嚇得魚兒們一哄而散。

　　“做什麼呢你。”姜芮還未玩夠，輕聲嗔怪。

　　身後的人不言不語，卻得寸進尺，更進一步，從後頭攬住了她的腰肢，原本還在周圍試試探探的小魚，這下跑的更遠。

　　姜芮任由他攬著，見珊瑚叢中冒出一個氣泡，顫顫悠悠向上浮去，也跟著抬頭往上看，頂上是暗藍色幽深的海水。

　　“按照時辰算，現在這會兒應該是晚上了吧。”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心血來潮，“不知今晚有沒有月亮？”

　　“看看便知。”話音剛過，神尊忽然化作一條水桶粗細的銀龍，在仙娥們驚呼聲中，小心翼翼用爪子攏住姜芮的腰，帶著她擺尾離去。

　　月光下的海水幽暗寧靜，些許熒光如星星點點，遍布在海面上，那是一種會發光的小魚。

　　忽然，魚群像是感受到什麼，哗的一聲散開，又在不遠處聚攏，下一瞬，就見原來那個位置，有一條白練破水而出。

　　銀龍在海面上遊了一會兒，找到一處礁石，把爪心的人放在礁石上，蜿蜒健壯的龍身繞著礁石盤了幾圈，龍頭抬起，小燈籠似的藍眼睛眨也不眨，那姿勢像是守護珍寶。

　　雖然是從水中出來，姜芮身上半分沒湿，瞧著銀龍賣乖討好的樣子，她把龍頭搬到自己腿上，手指在龍鬃上梳了幾下，才抬頭望向與海面同色的夜空。

　　一輪圓月如銀盤，月明而星稀，“今日竟是滿月。”

　　這裡離岸邊不遠，從岸上吹來的微風中，帶著淡淡桂香，今晚不但是個滿月，還是個合家團聚的滿月。

　　人間的中秋，姜芮度過許多次。此時坐在遠離喧囂的海面上，想象不遠處花燈桂樹，離人團圓，她偎著一條龍，竟也覺得心滿意足。

　　銀龍五感敏銳，能聽到數十裡外小鎮上的熱鬧，“芮芮，我帶你去玩吧？”

　　“不了。”姜芮搖頭，又問：“你想去？”

　　“芮芮在哪，我就在哪兒。”銀龍眨巴他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下扇動。

　　姜芮笑著撓了撓他的下巴。

　　兩人靠在一塊，直到圓月西沉，才又返回龍宮。

　　二人行蹤，早就有人告知龍太後，得知小弟一把年紀，卻隻會帶人看星星看月亮，龍太後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她把人留在龍宮兩天，就暗自觀察了兩天，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小弟就是一頭紙老虎，看著威風凜凜，實則被他心上人一戳就破，半點用處也無。她還不能說人家仙子太厲害，畢竟是你情我願，隻是說到底親姐弟，該幫還得幫一把，不然什麼時候才能見喜事？她可是連重孫子都有了，唯一的弟弟還被人叫五寶寶呢！她都聽見了！

　　第三天，龍後請姜芮去她宮中品茶，神尊大人本也要同去，半途被龍太後請走。

　　龍太後遠遠看著小弟走來，就瞧出他心底的不樂意，開口便道:“讓話多的那個來。”

　　神尊大人繃著張冰霜似的臉，慢吞吞化出龍形，一條小銀龍搖頭擺尾，很是活潑。

　　龍太後心頭復雜，她的小弟，並非初初就是這模樣。當年他們兄妹五人，小五兒年紀最小，與前頭兄姐年歲相差又多，幾乎是被所有人嬌縱大的，天界眾人隻要一聽天龍族的小銀龍，無不頭疼不已，那活脫脫就是個小魔王，是既惹不起也躲不過的。如今天界那些所謂天族貴胄，與當年的銀龍相比，真不算什麼，連現在的天帝，從前也得避他小叔的鋒芒。

　　直到後來六界混戰，天龍一族傷亡慘重，父母先後殒落，日日相伴的兄弟姐妹也一個個離去，幾乎是一夕之間，就隻剩他們姐弟兩人了。

　　再沒有任性胡鬧的餘地，天龍族名聲在外的混世魔王上了戰場，連龍太後都想不起來，不知從何時開始，最小的弟弟臉上笑容越來越少，周身氣勢一日勝過一日，整個人就如萬年玄冰近不得身，隻有偶爾化作小龍，才仍保留幾分從前的脾性。

　　後來與魔界最後一戰，她幾乎失去僅剩的弟弟，如今見他完好歸來，龍太後雖然嘴上總是嫌棄悶葫蘆，心裡早已感激了無數遍。

　　小銀龍也不落坐，在她面前遊走，“二姐讓我來做什麼？”

　　一聽他開口，龍太後便將所有傷感的情緒拋在腦後，一個斜眼毫不客氣飛了過去，“沒事就不能讓你來了？”

　　小銀龍動動爪子，雖沒說，可他現在一心隻想去找芮芮。

　　龍太後輕哼一聲，“你先前與我提過，此次能夠歸位，多虧那位小仙子，具體是怎麼回事，說與我聽聽。”

　　銀龍不大情願，那麼多次輪回說完，芮芮早喝完茶了。

　　龍太後氣笑，“你以為我樂意聽故事？還不是為了幫你，早些說完早些放你走，不然看誰耗不起。”

　　沒辦法，小銀龍隻得盤在茶幾上，長話短說，將與姜芮的淵源大略說來。

　　果然說了小半天，龍太後聽完，好一會兒沒開口。原先她還覺得那小仙子有點厲害，小弟不是她的對手，現在得知她到底是如何一點一點把小弟的元魂湊起來的，竟不知能說些什麼。

　　“二姐說要幫我，怎麼幫？”銀龍遊到她面前好奇道。

　　龍太後緩緩吐出一口氣，神色復雜，“不幫了，幫了你良心過不去。”

　　一滴血換來那麼一個全心全意的人，這傻弟弟還是做好準備一輩子給人做牛做馬吧，她沒半點意見！

　　作者有話要說：

　　小銀龍：隻想好好做龍，卻還得做牛做馬，龍生艱難。

第188章 九淵神尊10

　　到底是親姐弟, 龍太後嘴裡說不幫小弟，最後還是指點了幾招討小仙子歡心的方法。不然，就他這人形時整一個冰疙瘩、化龍時又像長不大的孩子一般，完全不解風情的狀況，她還真擔心這兩人得耗到地老天荒。

　　其實龍太後也看得出那小仙子對小五兒很有情意, 正是對方都這麼有情意了, 小弟才更要還好表現出誠意來才行, 也不枉人家為了他一次次入輪回。

　　姜芮在天界還有碧芳園的職務，在龍宮留了三日便準備告辭，九淵神尊與她一同向龍太後請辭, 又由龍王親自送著出了東海。

　　兩人騰雲緩行, 隔著飄渺雲霧, 隱約可見凡間城池, 來往行人無論王公貴族、走卒販夫，都如滄海一慄，又似蜉蝣一夕，如此渺小而短暫。但這樣短暫的人生, 卻有那麼多記不完的回憶，有些甚至比天界的神仙還要精彩，對於這一點，姜芮最有體會。

　　“剛才二姐與你說了什麼？”見她一直觀察下界，神尊將周身的雲霧驅散，好讓視野更清楚。

　　恰好行至一片湖泊上方，漁夫正在收網, 幾條大魚躍出水面，銀色魚尾競相拍擊，水花四濺，姜芮看了幾眼，“隻是讓我有空多往龍宮走動。”

　　神尊不疑有他，無意間跟著她的視線往下看，注意到那些魚銀色的尾巴，再看看身邊人的眼神，唇角一抿，忽然化作銀龍，如腰帶般將人團團盤住，嗓音脆亮，“芮芮看我，我的鱗片比它們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