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坐在床邊望著她,手想撫上她的臉頰,想了想,還是收了回來,隻替她掖了掖被角。


我從未奢望過,此生還能有機會名正言順接近扶風,而此時,由皇後賜婚,她就躺在我面前。


以我如今的權勢,隻要我想,天下間任何人我都能得到。


可唯獨扶風不行,唯獨她不行。


隻因,我愛她許多年。


愛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3


天微亮,我囑咐候在門口的碧桃含巧別打擾她。


碧桃含巧都是我收養的孤兒,經過訓練後,成為我最手下鋒利的刀。


這樣的刀,我還有許多。


他們幫我除去了不少明面上動不了的阻礙,比如安貴妃未出世的孩子,比如想跟我爭權的官吏,再比如想對扶風下手的老太監,以及玩弄拋棄過我娘的畜生爹。


我錙銖必較,睚眥必報。


以血虧欠我者,必定以血償之。


這些事我不希望扶風知道,但她或多或少,聽聞過些許。


那時候我殺一儆百,特意選了離安貴妃宮殿最遠的浣衣局,沒料到扶風還是碰上了。


我該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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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認,我是個劊子手,但我絕不會傷害你。


誰跟我說這話,我肯定不會信,所以,扶風也不會。


我知道她怕我,看到我就如炸毛的貓。既然如此,我便少在她眼前晃。


可是,我還是想多看看她,克制不住地,想看看她。


宮中政務繁忙,鉤心鬥角,我常年有一頓沒一頓,她嫁過來了,我每天最期盼的就是晨昏兩頓飯。


我娘是南方人,愛吃魚,我也喜歡。卑賤時吃不起,後來能吃了,我頓頓都少不了。不過扶風在吃魚上笨得很,為免她想起來難堪,我便讓廚房撤了這道菜。


其實,她若是喜歡吃魚,我可以幫她挑去刺。


夜裏扶風來找我說歸寧之事,著了海棠色裙衫。


「你穿這件裙子,很漂亮。」


她沒說話,跑掉了。


我又說錯什麼了嗎?


早年間華貴妃經常誇我會說話來著,難不成太多年沒哄人,退化了?


第二天她來伺候我穿衣,看得出她已經適應了嫁給我的事實。


扶風很厲害的,在安貴妃手下都能討生活,適應督公府是遲早的事。但我不希望她把自己活得辛苦,她這輩子都不需要再給人當為奴為婢。


我希望,她可以把這裏當自己的家;把我,當她的親人。


柳家之行後,我才知她活得比我想像中還不容易。她是扶搖而上的扶雲,不是弱柳扶風的嬌嬌女。她頂著別人的名字,承受著她不該承受的苦難。


失去母親的心痛,我比誰都懂,從今以後,我會陪著她,保護她,至少她還有我。我願意成為她唯一的親人,即使她不愛我。


她號啕大哭。哭了好,哭過,就不會再痛。


扶雲被人劫走,我派出錦衣衛東廠死士三股勢力去找。


知道她是被靖王爺劫走時,我先是放下心,而後揪心。


放心的是,我知道靖王爺喜歡她,不至於傷害她,總比被我仇家劫走強。


揪心的是,靖王爺喜歡她,多年前我就聽說過他想納她為妾室。


靖王爺,風流俊美。和他比,我一個殘缺之人說不自卑,那是假話。


可我的扶雲,該像梅花一樣傲雪而立,天地間誰都不能困住她。


遠走高飛的機會,我給她。


我好些年沒這般喝酒,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是夢,就總有醒來的一天。


恍惚間我看到扶雲的身影,怎麼可能?我定睛一看,她當真回來了。


她什麼都知道了,笑著逼問我,坐到我懷裏。我怕她摔著,連忙抱住,腦子懵懵的。


肯定,絕對,是因為酒。


再也不喝酒了,害人玩意兒。


她送給我白玉扣,我再也忍不住,吻上她的唇。


如果是夢,我寧願永遠不要醒。


扶雲紅著臉把玉勢塞給我時,我才意識到,她居然是要動真格的。


我……我退縮了。現在這樣就足夠了,我同她不能有子嗣,又何苦去汙她清白。


她一句「夫君」,堵住了我所有的話。


要的是她,疼得直哭的還是她。我心疼不已,勸她算了,她咬了我一口,不依不饒,非讓我做,質問我人都殺過,還怕這點血不成?


不是……這是一碼子事兒嗎?此血非彼血。


她笑,問我以前是不是和華貴妃老皇帝有一腿。我又氣又好笑,她真是什麼都敢說,胡鬧間倒是無意得了趣兒,同她折騰了一宿。


後來她累得睡著了,我撐著頭看著她,直到天亮上朝。


我的扶雲,虛張聲勢,又㞞又憨,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4


老皇帝駕崩,我扶持傀儡小兒,飛魚換蟒服。


此後兩年是段好時光,因為有扶雲。也是段壞時光,因為有她這個牽掛,我不再像以前那樣毫無畏懼。


從前我活一天享一天富貴,做些有利於民的事,也不怕得罪人,死就死了,並不瞻前顧後。


可現在,扶雲日夜為我擔心,她雖不常說,但我知道。


孟婉想見她,是個機會,我順水推舟,之後兩年按計劃給靖王爺那邊寫信,將計就計,無論我是生是死,先給扶雲留條退路。


黑雲壓城城欲摧,王朝內憂外患。靠著鐵血手腕,我自信能繼續當我的權宦,旁人輕易動不了我。


可是,我望著縮在我懷裏的扶雲,她睡著了還皺著眉,恐怕又在做噩夢。


罷了,遲早的事,與其等待將來,不如趁大勢在握時全身而退。


我安排好一切,準備宮變。


「幹爹,你真的要走嗎?你廝殺許多年,潑天富貴,全都拱手讓給靖王爺?」


小德子問我。


「舊的人離場,新的人才有機會上位。以後,就是你施展拳腳的時代了。」


小德子惶恐跪下。


「兒子從來沒有這份心!若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我笑了,彎腰拍拍小德子肩膀,「你很幸運,不像我,得殺了自己的師父往上爬。這些你,我知道你盡心了。無論如何,替我做好最後一件事,從此,世上再無秦端。我的一切,未來都將屬於你。」


小德子久久不敢抬頭。


高處不勝寒,周圍都是危機。


到了那天,我與靖王爺此生最後一次見面。


我肩背中了兩箭,狼狽不堪。


「你肖想太多不該屬於你的東西,早該死了。」


靖王爺一身盔甲,光風霽月,他眼裏,恨意中摻雜著鄙夷不屑。


我捂著傷口,笑了,「成王敗寇,多說無益。我以卑賤之軀走到今天這地步,不算輸。」


「活的贏,死的輸。」


他笑得猖獗,搭弓,射出最後一支箭。


我借力落下懸崖,死士早已在下方備好藤網。


我常年練武,雖比不得專業殺手,但身手不錯,隻是刻意不讓人察覺,早年間我還親自刺殺過官員。


還好,一切順利,我又見到了扶雲。見她一身血汙,我一個老大不小的男人,差點落下幾滴淚,還好我忍住了。


她選擇了假死藥,真是個傻姑娘。


幸好,我還活著。若我當真離開,她這般重情,我就算留了退路,她不見得會獨活。


小城平靜安詳,我遣散了死士們。碧桃含巧不肯走,扶雲給了她們一人包了一大摞銀票當嫁妝,說她們太漂亮了,得趕緊去嫁人,不要留下勾引我。


我笑了,我的心早就被燭光下那個姑娘佔據,半分容不得旁人。


冬日溫暖,我攜她買了菜,在街道上散步。


若是沒有賜婚,若是那次扶雲跟著靖王爺私奔了,我會是哪幅模樣?我低頭望瞭望身旁的姑娘,不再去想,也不敢去想。


反正,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無論什麼模樣,總歸勝不過當下這般。


人間於我,曾是地獄。因她,化為天堂。


我隻想與她在這人間天堂裏,緩緩而行,直到白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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