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談梨停在距離自己捂著那人嘴唇的手隻剩兩三公分的位置。


  她表情嚴肅,眼神認真,語氣板得像在做學術研討報告――


  “我不能這樣做。”


  秦隱拿講不了道理的醉鬼梨沒辦法,撩起一雙清冷眸子來看她。


  談梨還在那兒低著頭, 一本正經地對著自己的手背做演講:“做人不,不能這樣。我要堅守…堅守自己做人的底線。”


  這番自我勸導的過程中, 她手心退開了點, 但還是遮在秦隱下颌前,充當“口罩”。


  秦隱得了空隙,一雙眸子已被情緒染得黢黑, 他聲音有點啞地問她:“什麼底線。”


  談梨繃起臉, 抬起另一隻手, 指著自己手背認真地教訓:“就算是在、在夢裡, 你也不能做一個女、女流氓。”


  秦隱:“……”


  前排的司機師傅終於沒忍住, 一不小心笑出了聲。


  秦隱冷淡抬眼,在後視鏡裡和司機對視。司機咳了兩聲,努力憋回笑:“秦先生, 你女朋友,戲不錯。”


  “……”


  秦隱落回眼。


  他看著坐在腿上, 還在半夢半醒的狀態裡自言自語地不知道給自己上什麼課的談梨,慢慢勾了下嘴角。


  “是不錯, ”他聲音低低啞啞的,眼眸望著女孩,“跑來讀信工…可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難為談梨都醉得迷迷糊糊了,還成功接住話茬,她停下自我批評,改成握拳,“我是社會主義接、接班人。5G時代,不怕艱險,我…我要擔負起建設祖國未來的責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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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隱失笑,垂眼:“在哪背的演講稿?”


  談梨皺眉低頭:“這是肺腑之言,你不要亂……咦,你是誰?”


  酒後的餘勁兒攪著後座裡的昏黑,一番慷慨發言後,她似乎看不太清楚面前人的長相了。


  談梨又努力往前湊了湊,手也再次合到秦隱唇前。


  隻是這一次的動作輕得多。


  “啊,是Liar……你怎麼會在這兒?”


  秦隱無奈。


  喝醉不但亂撲人,“醒”來還變成個金魚腦了。


  談梨捂著受害人的唇,自然等不到答案,苦思冥想沒有結果後,酒醉狀態的她完全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


  “不管了,原因不…不重要,”她豪邁地擺了擺一直自由的那隻手,然後指到她自己捂著秦隱的手背上,“這、這就是你那隻口罩吧?”


  “……”


  秦隱對她沒脾氣也沒辦法,他索性倚進座椅裡,懶撩起眼看這個小弱智的獨角戲。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我今天要,要看看你到底長什麼樣子!”


  談梨學著巫婆嘿嘿嘿地笑了兩三聲,可惜醉意讓她的笑拖得輕慢模糊。


  她慢吞吞挪開手,露出一張不被遮擋的面龐。


  在車窗外落進來的燈火映照下,那張臉上本就清雋立體的五官更被釉過一層淡淡光暈似的。令人贊嘆。


  對著這張帥臉,談梨沉默三秒,面無表情,把手捂回去――


  “不可能這麼帥,重來。”


  秦隱:“……”


  秦隱終於忍不住,他抬手握住女孩的手腕,把那隻沒安分過的手壓回腿側。那冷淡聲音壓低了些,像威脅似的:“小孩,你當你在開盲盒嗎?”


  談梨沒掙動,也沒反抗。她的情緒好像突然就低落了。


  近乎罕見地乖巧的,她就垂手坐在那人腿上,眼睫也一點點耷拉下去。


  “你不能,不能長這樣……”


  秦隱聽見她的呢喃。


  他從靠背前微微坐起,上身和女孩的距離拉近,平常冷淡的聲音在夜色的醉意裡被浸得仿佛溫柔。


  “你說什麼?”


  “你不能長這樣……”


  “為什麼不能。”


  “因為……如果你長這樣,那你就不是Liar了。”她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像失望也沮喪到極致,甚至帶上一點隱約的發悶的哭腔,“我想夢見的是Liar,不是你,我想夢見他,我好、好想他了。”


  “……”


  明明最清楚,Liar隻是他的另一個身份,但在這一刻,秦隱還是無法克制地嫉妒起女孩嘴裡的那個名字。


  他在這種對他來說最陌生的情緒裡,慢慢低嘆了聲。


  然後秦隱抬手。


  女孩的手腕被握著,她的掌心輕輕覆到他唇前。


  低啞的嗓音被壓得模糊而磁性。


  “我是。”


  “……?”


  女孩茫然地抬起視線。


  秦隱平靜,聲低而緩。


  “你看,我就是Liar。”


  “……”


  一直到F大校門外,秦隱依舊能感覺到司機師傅落在他身上的同情目光。


  那種同情,就仿佛他今天出門戴了頂帽子:綠色的,還得是熒光。


  在夜裡都能閃閃發亮。


  秦隱懶得解釋。


  此時臨近12點,F大校門外依舊活躍。對許多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們來說,夜隻能算是剛剛開始。


  比如圖書館和實驗樓裡,每晚都有幾層燈光徹夜不滅,直至天亮。


  在人跡還算不得稀疏的校園裡,公主抱一個小姑娘進校門顯然太誇張了。秦隱雖然不在意旁人看法,但也並不想像博物館展覽物那樣任人觀賞。


  所以他便扶著再次昏睡的談梨,在車裡耐心地等了片刻。


  到校門內外人跡稀了,秦隱才向司機道謝,然後背起半夢半醒的小姑娘,往校內走去……


  ?


  宿醉的代價是慘痛的。


  談梨一邊頭痛欲裂,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想。


  比如現在,她就感覺自己的腦海裡仿佛被黑板擦結結實實清理過一遍,完完全全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麼。


  更記不得,她是怎麼做到閉眼前還在KTV、睜開眼就是宿舍天花板的了。


  她嚴重懷疑自己昨晚喝了假酒。


  談梨扶著床邊的金屬欄杆,慢慢起身。一件絲滑的長大衣隨著她動作從她身上滑落,委頓到腰下。


  談梨停了停,垂眼提起這件沾染著陌生的、一點淡淡煙草氣息的外套。


  目測,男式。


  “……”


  談梨頓時頭更疼了。


  “啊,談梨,你醒了啊?”就在這時,寢室衛生間門口的方向,突然響起聲音。


  坐在床上的談梨低頭,看見顧曉曉端著臉盆從衛生間門口出來。從上次幫忙佔位的友誼以來,顧曉曉在談梨面前已經放松很多。


  此時宿舍裡沒有其他人,她對談梨說話就更親近了:“我還以為你要睡到下午呢,沒想到你竟然醒得這麼早。”


  “…嗯,早上好。”談梨垂回視線,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其實也不早了,”顧曉曉笑,“已經9點半了。還好今天上午沒課,不然你昨晚那個狀態回來,今天可能就要慘了。”


  談梨抬了抬頭:“昨晚我回來,你知道?”


  “啊?”顧曉曉往陽臺的臉盆架上放臉盆,聞言驚訝回頭,“你不會忘了吧。”


  “忘、什麼?”


  “就昨晚,還是我幫秦隱送你回來的。”


  談梨一僵:“秦、隱?”


  “是啊,多虧了他呢。”


  “??”


  從陽臺回來,顧曉曉看著談梨難得迷糊又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笑:“你實在忘記了,可以翻一翻班級群裡的聊天記錄,裡面應該有‘證據’。”


  “……”


  談梨壓下心底那種不祥的預感。


  她拎起掛在床頭的挎包,打開,第一個露出來的是深藍色的香煙盒。談梨猶豫了下,心虛地把它扒拉到一旁。


  手機被她拿出來。


  手機殼是周二款,還沒來得及換今天的,背面Q版的Liar戴著黑色口罩,穿著一套黑白相間的兔子裝,兩隻長耳朵一豎一折,懷裡抱著一隻有他過半高的大胡蘿卜。


  沒表情,但很可愛。


  談梨忍著暴躁陰鬱的心情像是見了烏雲後掀起一角的太陽,一點少但明媚的陽光驅散掉她眼底陰霾。


  談梨打開手機,進班級群。


  上劃幾下,談梨的手指停在一張照片前――


  模糊的路燈下,空蕩的校園主路上,身影修長的男生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衫,背上背著熟睡的女孩。女孩金白色的長發藏在身上裹著的男式大衣下,衣襟間睡顏安逸。


  他們走在樹影間,親密相依,影子也在燈下糾纏著。


  做舊風格的濾鏡,將這一帧拍得像塵封而美感蘊藏的畫卷一樣。


  看了幾秒,談梨的視線就被燙了下似的,立刻向下挪走,然後她看見後面議論。


  【這是我第一次磕到真的】


  【沒錯,真好磕】


  【都這樣了,貼吧裡竟然還總有人替代“闢謠”說兩位大佬不是一對】


  【我看他們才是謠】


  【但是兩位大佬確實從來沒承認過吧?上次那玩笑,感覺連默認都不算啊。】


  【沒錯,當時看校草大佬的回復,怎麼看都覺得是玩笑】【那這照片怎麼解釋?】


  【隻是張背景照,從發色看被背的確實是校花大佬,但是背人的男生不一定吧,拍得挺模糊的,側臉都沒看到】


  【……】


  眼見之後都要為這個背影到底是不是秦隱吵起來,談梨好奇地往下長拉。


  直到在無數匿名中,一條無匿名、真ID真頭像的信息赫然進入視野――


  【Y】:


  談梨寢室有人在麼?我不方便一個人送她上樓。


  談梨:“…………?”


第38章


  床板被手機溫柔安撫,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床下桌上的水杯都感動地晃了兩晃。  顧曉曉聽見動靜,不安回頭:“談梨,你怎麼了?”


  “…沒事。”低垂著頭的談梨抬臉,揚起一個燦爛的笑。“所以,他就這樣把我送上來了嗎?”


  “對,我那時候還沒睡,就去樓下接你們了。”


  “……”  談梨揉了揉太陽穴。


  雖然她不記得昨晚KTV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至少從校門外到寢室樓下再到把她送上樓, 顯然都是秦隱一人包辦。甚至更大可能,從KTV到學校的一路上已經是了。


  舊恩未還, 又添新恩。


  再這樣下去, 談梨懷疑自己要給這人無償打一輩子工才夠還。  談梨想著,拿起手機,去消息欄裡翻到那個黑色頭像的【Y】, 她點開了消息聊天框, 發出兩條去――


  “小哥哥, 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來的嗎?辛苦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小人兒鞠躬.jpg]”  發完消息, 談梨木著臉下床。那件男式長大衣被她隨手搭在床頭, 準備之後送去幹洗。


  腳剛沾地,談梨就感覺小腿傳回來一種“這不是你的腿這是棉花糖”的抗議。


  她扶著床腿,伴著聲嘆息自嘲:“我昨晚喝的不是酒, 是安眠藥混著肌肉松弛劑吧。”  談梨說完,轉身, 正對上顧曉曉一雙欲言又止的眼。


  談梨:“?”  “你好像有話要說?”談梨一邊問,一邊走向洗手間。


  顧曉曉猶豫著:“談梨, 你還記得昨晚在寢室樓下發生過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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