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家庭原因?什麼家庭能在這時候讓孩子突然換環境?而且是從誠德轉去二中!他自己願意嗎?”


“抱歉,無可奉告。”


在嘟嘟的忙音裡,蕭建平失望地撂下電話。


桌上擺著前幾天的城市晚報,是兒子蕭新晨興致勃勃拿給他的,說之前和二中的那場比賽上了報紙,雖然他們一中輸得很慘,報紙照片上又完全看不清他,但還是很有收藏價值。


蕭建平本來看著這張報紙,還覺得挺高興,可此刻再看到這幅青春洋溢的畫面,隻覺得刺眼。


突如其來的轉學,格外冷漠的學校,背後一定有著外人不知道的原因,而無論是為什麼,它都讓一個孩子原本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命運,變得陡然失控起來。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付出了努力就應該有回報的事。


為什麼人們總能把一件純粹的事變得這麼復雜?


蕭建平攥緊了報紙。


“老蕭,你沒事吧?”孫培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你別太生氣啊,既然真的是個好苗子,那咱們可以再努力一下嘛……”


“我要給二中打電話。”


蕭建平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一字一頓道。


“他一定會是我的學生。”


在周芳接到這個由校領導層層轉達過來的電話之前,她剛結束了一次特殊的家訪。


今天下午她沒有排課,坐在辦公室裡整理東西,目光掃到了這次月考的成績單,心生喜悅的同時,也想起了自己對裴清沅的承諾。


——我有過羅女士的聯系方式,我會去試著跟她溝通一下的,希望她不要過多地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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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比較忙,沒顧得上,周芳心想著這事不能再拖了,立刻翻出通訊錄,給羅秀雲打去了電話。


得知羅秀雲因為生病剛好在家休息,沒去上班,周芳決定直接上門拜訪。


畢竟這種事在電話裡不好溝通,而且她也想親眼看看羅秀雲家裡的情況。


她拿著包,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個老小區,穿過低矮的樓道,敲響了羅家的家門。


很尋常的環境,隻能說跟裴清沅之前的生活有落差,但不算太糟。


不過當羅秀雲打開門,略顯無措地請她進來的時候,周芳還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客廳裡的茶幾上到處都是空酒瓶和瓜子殼,煙灰缸裡塞滿煙蒂,而且旁邊的地上怎麼還打了個地鋪?


羅秀雲臉色不太好,注意到她的視線,連忙道:“對不起,老師,忘記收拾了,今天不太舒服,沒什麼精神。”


周芳教過林言,記得這是個單親家庭,可客廳裡分明散落著許多男人的東西,她委婉地問道:“這是……?”


“是我弟弟的東西。”羅秀雲面露尷尬,掩住咳嗽道,“他之前失業了,就住了過來,本來想等工作穩定了再讓他出去租房子,可前幾天又被學校開除了……”


原來羅志昌也住在這裡。


周芳想起那個素質差勁的中年男人,暗暗慶幸著裴清沅搬出去住的決定。


都說近墨者黑,天天跟這樣的舅舅待在一起,該有多難受。


周芳在羅秀雲收拾出來的沙發上坐下,隨口道:“你今天生病了,他沒在家照顧你嗎?”


羅秀雲愣了愣,像是沒想到老師會這麼問,訥訥道:“他……他出去看球了,我總是咳嗽,比較吵。”


周芳險些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一把年紀了還吃住在姐姐家裡,又嫌棄姐姐生病時咳嗽聲大,屁股一拍就顧自己出門玩去了,關鍵是這個姐姐怎麼也一副習以為常全盤接受的樣子?!


……算了,她不能再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家事,不然要高血壓了。


周芳果斷地切入正題:“清沅媽媽,今天來找你,主要是想談一談你兒子的事。”


“對對。”說到這個,羅秀雲也激動起來,“他才多大,怎麼能這樣離家出走呢?周老師,你勸他回家了嗎?”


“不,我沒有。”周芳無語了一秒鍾,反問道,“在指責孩子之前,你有沒有反思過自己呢?如果是一個正常的家庭,孩子會想要離開嗎?”


羅秀雲愕然地看著她,張口結舌半晌,忽然泄了氣。


“對,我是做錯了事,但他總要給我彌補的機會,而不是這樣一走了之……”


“彌補的機會不是靠別人給的。”周芳皺起了眉,“高三生需要一個安靜平和的家庭環境,以我對你弟弟的了解,他顯然不會在乎這一點,他在家裡也會看球吧?”


羅秀雲沒有說話,隻是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讓弟弟搬走呢?他四十多歲了,早就應該擁有獨立生活的能力。讓弟弟離開,給備戰高考的兒子提供一個良好的家庭,這不是一個母親應該做的嗎?”


“可是……可是,”羅秀雲辯駁道,“他沒有跟我說覺得吵啊……”


“這是為人父母應該主動考慮的事!”周芳來了氣,“為什麼非要等孩子開口才肯去改變?難道他不說,噪音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嗎?”


短短幾句話交談下來,周芳已然意識到了裴清沅在回到這個家以後,所面臨的處境。


她忍不住質問道:“是你的親生兒子重要,還是一個在你生病時都能不管不顧跑出去看球的弟弟重要?!”


羅秀雲被她問得面色漲紅,嗫嚅道:“清沅他……他的成績也不好,我想可能環境的影響就沒有那麼大了……”


“成績不好?”周芳簡直要氣笑了,“誰跟你說他成績不好的?”


羅秀雲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面色嚴厲的老師。


“別人,別人跟我說的……”


她的眼神裡總帶著這樣一種似是而非的彷徨和徘徊。


別人什麼別人!


周芳當即從包裡拿出了帶來的文件——她原本打算在氣氛更好的時候拿出來表揚裴清沅的。


“這是這次高三月考的分數,清沅他是年級第一,連每門單科都是第一。”


上面列著羅秀雲從未見過的高分,即使是在曾經的好學生林言的成績單上。


“這是清沅他們球隊去市裡打比賽的報道,因為很精彩,還上報紙了。”


在這些完全超出想象的話語面前,羅秀雲的腦子已經轉不過彎來,隻能愣愣地望著她。


“還有,”周芳覺得還不夠,索性拿出了手機,翻出相冊裡的照片給她看,“這是前兩天我悄悄拍的,清沅在幫班上同學解答難題。”


教室裡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好幾個學生簇擁在裴清沅旁邊,表情認真地低頭記著筆記。


“他是一個很優秀的學生,也是一個對同學們很友善的班長,我個人覺得他的分數是很有可能衝擊一下市狀元的,你怎麼會以為他成績不好?!”


“籃球隊……班長……”感冒帶來的乏力和老師話語的衝擊讓羅秀雲整個人都暈了起來,她喃喃地念著這些陌生的名詞。


周芳恍然道:“你不會全都不知道吧?”


她當了二十年老師,見過太多不關心孩子、將教育簡單粗暴地理解為不聽話就打罵的家長,但像羅秀雲這樣對孩子漠視到了極點的,還是很少見。


尤其是周老師還跟作為林言家長的羅秀雲打過交道,那時的她明明很正常,即使文化水平不高,但會積極配合老師的工作,為孩子的學習生活操心。


“你真的了解過你兒子嗎?”周芳的心裡被一陣濃烈的不公填滿了,她嚴厲地質問道,“這個從小被你自私地送走,又在回來之後經歷了許多變故的孩子,你到底有沒有認認真真地對待過他?”


怎麼會有這麼糊塗的人呢!


羅秀雲不敢再說話了,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隻能將頭埋得很低。


周芳是一名老師,更是一個母親,見過無數家長形形色色的心態後,她敏銳地猜到了一些羅秀雲的心理活動。


“大部分人都不喜歡接受變故,比起直面,更喜歡選擇逃避,所以你選擇了逃避回到身邊的親生兒子,好像隻要不問,問題就不存在一樣。”周芳嘆了一口氣,“但你有沒有想過,他一個人是怎麼面對這麼巨大的變故的?更何況,這一切問題的根源明明是你,是你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周芳說著,在垃圾雜亂的茶幾上清理出一塊空地,拿紙巾擦幹淨後,將手中的成績單和報紙輕輕地放在了上面。


“這話不應該是一個老師對一個家長說的,但是我實在忍不住,你要是想去投訴我的話,也沒關系。”


周芳表情嚴肅地看著眼前這個身材矮小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


她軟弱、猶豫,隨波逐流,不辨是非,將一生都過得渾渾噩噩。


這不是周芳見過最糟最壞的家長,卻是她最不願見到的一類人,壞到極致的父母還可能讓人在醒悟後決心逃離,可這樣一個看似樸實又平常的母親,則會在不知不覺間,把懵懂天真的孩子同化成下一個自己,將這樣可悲可恨的人生代代傳遞下去。


“你真的太糊塗了,從十多年前調換孩子開始,一直到今天,都是糊塗的,你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團糟,也害了兩個無辜的孩子。我不知道為什麼另一家的父母沒有追究你的法律責任,但你不應該因此覺得自己的錯誤就隨之消散了,你始終有錯,而且時至今日,依然在犯錯。”


“清沅現在獨立生活,會有老師、朋友和同學關心照顧他,我認為以你現在的心態,不適合再接觸他,起碼在你想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之前,請不要去打擾他。如果你做不到愛自己的孩子,至少別再去傷害他。”


周芳起身,在準備離開前,看著客廳裡烏煙瘴氣的環境,最後道:“羅女士,不要再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了,日子是自己的,不管後來經歷了什麼,你還記得自己內心最初的想法嗎?”


“你辛苦地懷胎十月,甚至不惜铤而走險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換去一個富裕的家庭,是為了讓日子變成現在這樣嗎?是為了在十多年後這樣對待他嗎?”


“比起教養一個從來沒花心思去關心過的孩子,你更應該反思自己的生活,別再繼續錯下去。”


話音落地,周芳頭也不回地關上了門。


長久的靜默後,羅秀雲緩慢地伸出手,微微顫抖著拿起了周芳留下的這幾張紙。


報紙內頁的黑白照片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恰好躍起,做出了一個很好看的投籃姿勢。


裴清沅很高了,比她要高得多,完全是個大人的樣子了。


恍惚間,羅秀雲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病重的丈夫躺在家裡,而她躺在窗明幾淨花費高昂的產房裡,滿頭大汗中聽見嬰兒的啼哭,她霎時笑了,笑得高興,也笑得忐忑。


剛出生的小孩子總是皺巴巴的,可她的孩子卻很漂亮,在做出那件錯事之前,她幾乎舍不得讓兒子離開自己的視線。


她沒有時間為他起個名字,因為在待產的每一天裡,她都在算手頭剩下的錢夠不夠撐到明天,在想一路苦過來的丈夫還能陪她多久,在掙扎到底該不該那麼做。


整個醫院裡來往的人都有從容的步伐,不需要為錢發愁,他們帶著鮮花和保溫桶雀躍地走進不同的病房,除了羅秀雲在的這一間。


她隻要一抬頭,就能看見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所以她漸漸不再掙扎,順從地任自己被心底愈發嘈雜的欲望卷走。


她偷偷放下尚未起名的兒子,親了親他的額頭,在心裡小聲說:“你會過得很幸福的,要比媽媽幸福。”


而十八年後的現在,在這間隻剩下她和弟弟的狹小房子裡,成天不知在為什麼勞碌奔波的羅秀雲,常常回想起一道像是壓抑了無數情緒的聲音。


“媽,你會叫我什麼?”


不,不應該是清沅。


在淚水洇湿的報紙前,在殘留不散的煙味裡,她終於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錯過了給兒子起名的那一天。


也錯過了重新呼喚兒子名字的那一天。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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