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走出房門的一剎那,燦爛的空氣瞬間湧入呼吸,他看起來想要咳嗽,又努力忍住了。


醫生護士們笑著圍上來祝賀他,有人拿著本子仔細記錄他的狀態,有人拿著相機錄下這一幕,也有人捧來一大束芬芳爛漫的鮮花,但猶豫著不敢靠近。


少年主動向花走去,他伸出手,似乎想擁抱那束最新鮮的花,然而無法自制地劇烈咳嗽起來。


周圍的人們面露慌張,在驟然紛亂起來的腳步聲裡,裴清沅看見他依然笑著,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目光卻留戀地追逐看著那束越來越遠的花。


至少他和花一起待在顏色絢爛的世界裡。


從夢中醒來後,裴清沅久久無法忘記那個眼神。


他見到了長大的季桐,於是夢裡孤獨的少年有了面孔。


長大且擁有了合法身份的系統可以更自然地融入人類社會,擁有獨立的人際關系,於是夢裡的少年也走出了房間,走向人群。


聽起來仍像是現實的種種映射。


但這一切真的隻是他對系統的一種想象嗎?


他不知道。


趁記憶尚未溜走,裴清沅用文字記下了這個夢裡所有的細節。


然後他換上衣服出門,在清晨寧靜的街道上徘徊,最終鬼使神差地走向曾經從未駐足過的花店。


拂過面頰的微風裡,他動作生澀地挑著花。


季桐穿著風格清爽的新衣服走出房間時,意外看見客廳的茶幾上擺著一束還沾著露水的鮮花。


要不是長著愛心屁股的花花正在花瓶旁邊打滾,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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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正在廚房做早餐,季桐敲敲玻璃門,好奇道:“宿主早上出去買了花嗎?”


“嗯,迎接新的生活。”裴清沅摘下圍裙,“早餐好了。”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去買花。


但是他想,這瓶花比夢裡無法靠近的那束更好看。


季桐顯然也很喜歡這樣最新出現在家裡的裝飾品,短短一頓早餐的時間,至少扭頭看了二十次茶幾上的花瓶。


裴清沅猜他把每朵花的樣子都刻進了心裡。


可他覺得,他的系統應該看見更多的風景。


比一束鮮花更多,也比玻璃櫥窗裡的蛋糕模型更多。


當他在熾熱的晚風裡,伸手握住那截體溫偏冷的蒼白手腕時,腦海裡隻剩下這個念頭。


吃完早餐後,兩人去警局走完了劇本流程,季桐補辦了身份證,因為系統裡查詢出的信息顯示他已經成年,又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警察也不好擅自決定他的去向,需要尊重他個人的意願。


所以他們在登記裴清沅的信息之後,先讓季桐跟著這個好心人離開了。


夏日炎炎,公交車裡流動著舒適的冷氣,季桐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會兒低頭看看手中領取身份證的紙質回執單,一會兒抬頭看看窗外的景色。


裴清沅總是不自覺地將目光移向身邊的少年。


季桐正穿著他在幾個月以前就為今天買下的衣服。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感受。


他在商場裡拿起這件衣服時,曾想象過它被穿在身上的那一幕,想象著變成大人的系統,想象著本該清晰確定的未來。


可真的到了這一刻,他連自己當下紛亂的心緒都無法看清。


裴清沅沉默地追隨著身邊少年的視線。


季桐仍然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還是會專注地看天上的雲和路邊的花,隻是不再像小朋友那樣興奮地說出來。


車窗外的陽光停泊在他的眼睛裡,在顫動的睫毛上輕輕搖晃。


裴清沅下意識問道:“今天的雲是什麼形狀?”


“左邊這朵又很像一頭大象,就是你生日那天飄在天空裡的那朵大象。”


他問了,所以季桐興致勃勃地描述起來:“右邊的雲沒有形狀,在天空裡走散了,我喜歡最角落的那一縷,像一片卷起來的花瓣。”


他安靜地聆聽著這道認真的聲音,然後聽見自己有些生澀地開口:“你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嗎?”


“什麼?”


一臉意外的季桐終於從漫天雲朵那裡收回視線,恰好撞進他情緒濃重的眼眸。


“我們一起去旅行。”


第79章


一起去旅行。


季桐先是愣了愣,很快便反應過來。


宿主辛苦學習了這麼久,當然應該好好放松一下,出門旅行是高考結束的學生們在這個漫長暑假裡最常見的選擇之一。


而且現在宿主的手頭很寬裕,不僅有上次任務的現金獎勵,寒假前就拿了好幾筆二中發放的獎學金,成為省高考狀元後更不必說,不單錄取他的江源大學承諾免學費並給予獎學金等各種獎勵,二中和市裡也都分別發下了高額的獎學金,簡直可以說收錢收到手軟。


全新人生階段開始前的畢業旅行,光是想想都讓人很興奮。


他會給宿主拍很多留念照片的。


“好!”季桐立刻忘了天上的雲,快樂地應聲,“去旅行!”


他還沒去過這個投影世界的其他地方。


他剛想說可以仗著系統的優勢迅速收集各種攻略,生成一份最完美的旅行計劃,就聽見宿主說:“我來做計劃。”


宿主的聲音聽起來很認真的樣子。


季桐想了想,覺得這可能是長大成人的一種標志,宿主想要將規劃生活的權利更多掌握在自己手裡,於是他帶著又惆悵又欣慰的心情,答應道:“好哦。”


裴清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從那種充滿父愛母愛的微妙語氣裡猜出了一點。


他從那種復雜的心緒裡抽離出來,本想跟過去一樣,抬手揉揉小朋友系統的頭發,但此刻看著與自己幾乎一般高的季桐,卻有些踟躇。


在片刻猶豫後,裴清沅按捺住了伸手的衝動,悄悄收緊手指,補充道:“等身份證辦出來,我們就出發。”


聞言,季桐又看向手中的領取回執,小聲感慨起來:“我要有身份證了。”


這意味著他將跟生活在這個世界裡的普通人看起來差不多。


但還是會有細微的區別。


“九月開學前,你要去江源大學考試。”裴清沅問道,“你確定不參加明年的高考嗎?”


“不參加。”季桐搖搖頭,“能當旁聽生就很好了。”


他是能隨時查詢任何數據的系統,參加高考總有種作弊的感覺,即使他隻用自己擁有的知識來寫卷子,也依然對其他考生不公平。


因為他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一旦通過高考考上了某所學校,就會有一個本該能進入這所學校的學生失去名額。


見他語氣堅決,裴清沅也沒有再勸。


前些日子在經歷名校爭搶的時候,裴清沅向每個高校的招生辦老師都問了同一個問題:學校裡對接收旁聽生有什麼樣的規定?


聽見高考狀元問這個問題的招生辦老師全都一臉茫然。


偶爾來蹭課的那種旁聽生,高校一般都不管,但對於那種需要交學費的正規旁聽生,基本都會要求參加過高考,有個不至於太差勁的分數,同時在專業上有突出表現,或是有單位的介紹等,才可以嘗試申請。


隻有江源大學接收旁聽生的標準是通過專業筆試與面試,對其他條件不作任何限制。


通過考試成為正規旁聽生的學生,平時會和班上的普通學生一樣,需要寫作業和考試,可以參加各類校內活動,也可以申請宿舍,會得到老師一視同仁的對待,唯一區別是畢業後無法得到學位證書和畢業證書,隻能拿到一張結業證書。


拿不到雙證會對大多數普通人接下來的升學或就業造成巨大影響,所以選擇以旁聽生身份上大學這條路的人很少,這意味著四年下來能得到的隻有最純粹的知識。


恰好對系統而言,這些證書沒有那麼重要。


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江源大學都是裴清沅心中最合適的選擇。


——等到明年的夏天,我們一起去上大學。


這是他對季桐說過的話。


他不希望那時的季桐隻能在他上課的教室外徘徊等待,或是隻能藏身在手表裡使用著機械聲音。


裴清沅想實現這個承諾。


在截然不同的風景中度過盛夏,然後在夏的尾巴裡一起走進大學校園,坐在同一間教室上課。


他知道季桐肯定會通過這場旁聽生考試。


況且,對於人工智能學院的老師來說,也許季桐才會是那個最讓他們驚喜的學生。


混進人群裡跟著人類老師學習人工智能知識的AI。


裴清沅想,那是最不可思議的一幕。


而這是隻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旅行開始前等待身份證的日子裡,季桐老實地待在家裡,就算要出門也不敢用人類形態。


他的成人形態裡隱約有一些兒時的影子,再加上名字沒變,所以他暫時不能光明正大出現在宿主周圍,因為原住民對於系統所扮演角色的遺忘期大約在一個月左右。


季桐覺得,趁這段時間去沒人認識他的外地旅行,是個恰到好處的選擇,順便還能提前做一做心理建設,準備好以“被好心人收留的失憶孤兒少年”身份走進社會。


與此同時,裴清沅大多數時間也陪他一起待在家裡,偶爾跟班上和籃球隊的同學朋友出去聚會,為這段青春劃上一個圓滿又略帶傷感的句點。


在狀元朋友的身份“曝光”後,那兩段原本熱度隻能算還可以的採訪視頻突然間瘋狂傳播起來,有很多人記住了這個天才怪人狀元,尤其是本市的居民。


有天裴清沅到常去的菜市場買菜,卻被攤主叔叔阿姨們包圍起來問長問短的時候,兩人才深刻意識到那則新聞如今的影響力。


隨著時間推移,網友們的關注點已經從狀元的成績、身世、外形等等,徹底轉移到了在視頻裡本不算太出彩的糖豆機器人身上。


出眾的外形也好,跌宕起伏的身世也罷,哪怕是超乎常人的天賦,見多識廣的網友們都曾在別人身上見過。


可為一個智能機器人而制造出了另一個智能機器人,卻是他們從未聽過的新聞。


記者李雅怡這段時間收到最多的消息,就是希望她採訪一次模樣古怪的鴨舌帽糖豆機器人,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是能採訪到那塊被狀元視為最重要朋友的智能手表。


每個人都想知道,被制造出來陪伴一個性格可愛的智能手表的跳舞機器人,會跳什麼樣的舞?


它到底叫什麼名字?


一個能被人類視為摯友的AI,它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它喜歡什麼樣的舞蹈,又會為自己的機器人同伴取出什麼樣的名字?


這是沒人見過的、僅此一個的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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