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潤沒有笑。

在聽到7361解釋竹筐名字由來的時候，他便斂去了嘴角的笑意。

等7361說完之後，他並未同往常一樣捧場附和，而是若所有所思的看了眼那張寫著竹筐名字的紙。

許久得不到回答的7361奇怪道：“裴潤，為什麼不說話？”

“沒有，我隻是覺得你說的很對。”裴潤又恢復了往常的那副溫和的神情。

又拿過一張紙，鋪在了書桌上，裴潤提筆，問坐在對面的7361：“還有別的要寫的名字嗎？”

“別的？”

7361眼睛從紙張上挪開，對上了裴潤平和的視線。

空氣靜默了片刻。

7361困惑地皺起眉頭，莫名地覺得裴潤像是在問他別的話。

“別的，你想寫的，覺得也應該特別的名字。”裴潤補充道。

心髒不自覺地鼓動了下。

他想寫的，也應該是特別的，名字……

仿生人心裡冒出一個小小的念頭，這個念頭如同他菜地裡剛種下的種子一般，迅速地發芽成長，直到填滿了整個心髒。

“還……還有一個。”

裴潤不說話，隻定定的看著7361，仿佛在等他後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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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61莫名想起來，他第一次見到裴潤的時候，說了原身的名字，但後面的每一次和裴潤相處，對方都未曾喊過他。

不像槐花和王嬸子，總是一口一個小滿。

那是不是代表著，裴潤忘記了這件事情？

那是不是代表著，他可以重新在自我介紹一遍？

7361低下頭，不敢看裴潤，視線幾乎要將手上的紙張盯出一個洞。

那邊裴潤沒有催促，似是在靜靜地等待。

過了許久，但也許也沒有多久，安靜的屋子響起7361幾不可聞的聲音。

“7361。”

懸在紙張間的筆尖頓了頓，裴潤重復了一遍：“……六妖？”

剛剛還在緊張不已的7361：……

對了，好像也沒有全對。

他剛剛聲音太小了，以至於編號前面兩個數字幾乎是含在嘴裡的。

裴潤沒有聽到，隻聽到了後面兩個數字。

7361不知道該不該再重復一遍，但好像這樣也可以？

這就跟原身全名李小滿，槐花隻喊小滿一樣。

他編號7361，裴潤說了61。

裴潤一定不知道，這就是他的編號，雖然不是名字，但在這裡，他也隻告訴了裴潤他的編號。

不過裴潤沒聽清。

想到這裡，7361不再猶豫，他抬頭重新對上了裴潤的視線，聲音大了一些重復道：“不是61，是7361……裴潤，你可以幫我寫這個名字嗎？”

這一次，裴潤停了許久。

7361偏了偏頭，以為裴潤不知道是那幾個數字。

他伸手過去，拿過裴潤手中的毛筆，不太熟練的在那張紙上寫下了這串編碼，這串自他出艙以來，就深深地刻在頸側的編碼。

寫完後，7361將筆放下，拿著那張紙遞到裴潤面前：“是這樣寫的。”

看著那一串符號，裴潤面上不顯，心中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並不是他自大，雖他談不上博覽群書，但在州學的時候也稱得上一句涉獵甚廣，以他過往讀過看過的書中，從未見過類似的文字，除非這些文字，已經脫離了人的範疇……

雖早有猜測，但在證據擺在面前的時候，即便是穩重如裴潤，也一時有些出神兒。

見裴潤不說話，表情還有些奇怪，7361以為自己寫的不好，他拿起那張紙，反復看了看。

“是我寫的不好嗎？”

回過神兒的裴潤搖搖頭：“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隻是這些……字，我並不識得。”

“你不認識？”7361十分驚訝，在他的認知裡，裴潤是很聰明的，而且對方都能在王家村教書了，那必然是什麼的都會的。

可這樣聰明的裴潤，竟然不認識這一串極其簡單的數字，7361簡直不可置信。

見7361臉上寫滿了震驚，裴潤不由失笑：“是我不才，但確實如此。”

7361：……

他好不容易坦誠了一把，想以另一種方式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結果裴潤告訴他，不認識？

7361沉默了。

第45章 綠豆糕

不過7361並未沉默太久。

裴潤拿過那張紙，擺在眼前，細細地看了一會兒，而後指著7這個數字問7361：“這個，是念‘戚’嗎？”

7361點點頭。

“那它做何解釋？”

“……就是7，數字7，1234567的7。”

“數字？”

又指了指後面的三個字符，裴潤問:"後面的，也是數字？"

“嗯。”

“柒、叄、陸、妖。”裴潤一字一字的念出來。

原本冷冰冰的編號，從另一個人口中說出來，有了別樣的溫度。

沒有人類這樣喊過他的編號，在荒星基地的時候，也沒有人會去特意喊一個工具仿生人的編號。

7361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他望著裴潤，用力點了點頭：“對，是7361。”

晚霞的餘暉從窗戶斜照了進來，暖色盈滿了裴潤那帶笑的雙眼，他與7361隔著書桌對視，開口語調溫和又認真。

“是個很好聽的名字，我記住了。”

……

夜晚吹起了涼風，在地裡勞作了一天的村民們將麥子收割了七七八八，隻是此刻也不得闲，勤勞一點的村民，還要去麥場，將前幾天打好曬好的麥子脫粒。

打麥場人聲嘈雜，借著今晚的月色，漢子們拖著幾百斤重的石碾，一圈圈的碾過麥穗，夫郎和媳婦兒們用鐵锹一下下的揚著碾好的麥子……

同一片月色下，遠離村落的籬笆小院就顯得格外安靜，除了時不時響起的夜蟲聲，就是偶爾傳出來的一兩句人聲。

“……是這樣嗎？”

7361一手木勺，一手陶盆，陶盆裡放著剛蒸熟不久的綠豆，正冒著絲絲的熱氣。

他用木勺按壓了下陶盆裡的綠豆，之後抬頭詢問裴潤：“要用多大的力氣？碾什麼樣子就可以了？”

思及7361的力氣，裴潤道：“不用太用力，碾碎了就可以了。”

7361“哦”了一聲，拿著木勺壓了壓。

盆裡的綠豆經過幾個時辰的浸泡，又在籠屜裡蒸的軟爛，7361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將其搗成了豆泥。

聞著綠豆的香味，7361問：“這樣可以嗎？”

“可以了。”

“那現在可以吃了？”

裴潤笑著搖搖頭:“還差一點。”

7361偷偷用手指沾了一點木勺上的綠豆泥，放進口中，隻覺口感綿沙，還有一股清香。

等想再吃一口的時候，裴潤將陶盆從他手上拿走。

7361有點意猶未盡，卻聽裴潤道：“再略等片刻，很快就好了。”

裴潤說的很快，確實沒有讓7361等太久。

灶上的鐵鍋擦得幹淨，倒進了一些油，7361看著裴潤將陶盆裡的豆泥也放了進去，用木勺一點點的攪拌。

“我來。”7361自告奮勇。

裴潤沒有推辭，把木勺遞到了7361手裡。

豆泥攪起來並不費力，等差不多的時候，裴潤又放進了一些糖。

糖化進了豆泥裡，連帶松散的豆泥粘稠了起來，等糖全部化完，豆泥也出鍋了。

等待豆泥晾幹的時候，裴潤從一旁的木櫃裡，翻出了兩個木頭模具。

“沒有旁的了，用這個吧。”

7361從裴潤手中拿過其中一個，看著裡面刻著精巧繁復的花紋，一臉驚訝：“這個是什麼？”

“做月餅用的模具。”

“月餅？”

“嗯，中秋節吃的糕點。”

聽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7361問道：“那你會做嗎？”

裴潤笑道：“會，等今年中秋，做給你吃。”

7361猛的點頭，還沒問清楚月餅好不好吃，就見裴潤揪了一團豆泥，團成了面團。

放進模具裡按壓平，最後在案板上輕輕一磕，一個精巧好看的綠豆餅就做成了。

“哇！”7361覺得很神奇，他學著裴潤的模樣，將豆泥放進去，很快也做出了一個綠豆糕。

“好漂亮。”7361仔細觀察了下那兩個綠豆糕，兩個上面的圖案完全不一樣，正面還像是還刻著什麼字，但是具體是什麼，7361不認識。

像是看出了7361的眼中的疑惑，裴潤將兩個綠豆糕放到他的面前：“這個寫的‘平安’，這個寫的‘喜樂’……嘗嘗，好不好吃？”

好吃自然是好吃的，比剛剛7361偷嘗的豆泥還要好吃，這次不光是綿軟清香，還甜絲絲的。

“唔，好吃。”

7361覺得很神奇，在他過往的記憶裡，從未做過這樣的食物，怎麼裴潤什麼都會，這樣想著7361就問出了口。

“裴潤，你這些都是從哪裡學到的？”

裴潤的手頓了下，眼神裡閃過了一絲莫名的情緒，不過那似情緒很快消失不見。

木模和案板磕碰出一聲聲響，7361聽到裴潤輕聲道。

“都是跟著我娘學的。”

“娘？”這個概念對7361太模糊了。

仿生人是沒有父母的，所以7361想象不到裴潤的娘應該是什麼模樣的。

而且，自他認識裴潤開始，對方與他一樣，都是孤身一人。

“那你娘去了哪裡”

"她不在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