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唉。”
陸時祈將手機收起來，聽著小家伙應完後嘆出聲氣，好笑地問：“怎麼了，為什麼嘆氣？”
裴慢慢小小的胸膛起伏。
嘆出一口年幼老成的滄桑之氣。
很誠實地告訴陸時祈：“……哥哥，上課好餓。”
經歷過今天，累不累怕不怕都是其次，反正無限的飢餓感帶給他巨大陰影。
他再也不想這樣餓肚子了。
太痛苦了。
對比之下，他寧可回到每天被老師抽手心的日子。
雖然痛，可不會留下傷痕，也不會讓他餓肚子。
而且過去這麼些天，當時的疼痛也忘得差不多，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
但恕陸時祈不能理解。
他覺得肚子擁有飢餓感才是人生最完美的狀態。
……
嘆氣歸嘆氣，滄桑歸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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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上的課還是得上。
不過提前一晚做起心理準備，等到第二天早上，裴慢慢基本接受，沒再表現出任何不願的情緒。
餐桌上，他大口吃著軟面雞蛋餅，一口氣吃了四五張，為即將到來的課堂打下夯實的胃部基礎。
凌玥正在跟管家商量接下去陪送裴慢慢上課的事情。
第一階段的課程還有一個月，她不可能每次親自接送，時間實在不夠。
最多再送一兩次，幫助裴慢慢適應熟悉了就好。
而且那裡其實是不允許家長圍觀陪同的，對面隻是看在導演跟凌玥的面子上，再加裴慢慢年紀小沒經驗，才額外讓她陪同兩次。
要裴慢慢老是有人陪著，其他學員家長肯定有意見，到時候都要去陪著，那公司就成幼兒園了。
所以接下去接送的任務會交給管家或者司機，陪他到上課的樓層就好。
正討論著怎麼安排方便呢，陸泓景突然出聲：“我送他去吧。”
所有人都一愣。
凌玥有點意外：“你送慢慢去？”
陸泓景看似淡定地說道：“你不是說一周最多三四次嗎，也就早上送一下，八點半之前的我可以送他去，正好也送小祈上學。”
課程不是每日不變，而是提前一周排的。
因為籤約的孩子還要上別的課，所以不是天天上。
一周最多四節，有時課程八點半開始，有時才是十點半。
陸泓景知道，自己提出這種建議，肯定會讓全家人感到意外。
就算他想跟裴慢慢好好相處，但似乎沒必要親自做到這步。
陸泓景也不想的。
可有時倔強的牛勁衝上腦袋，誰都攔不住，就是會很誇張。
如果在他主動示好時，裴慢慢能表現一些願意親近的接受，陸泓景大概率已經滿足，覺得這種事差不多了就行。
可裴慢慢對他表現出了明顯的提防跟疏遠，問出來的問題還一個比一個炸裂。
這些種種實在刺激到了陸泓景。
他就不信這個邪了——難道他還無法跟一個五歲的小朋友相處了嗎？
開什麼玩笑。
受到刺激的自尊心還讓陸泓景對自己提出了更高要求。
現在好好相處已經不夠，他不僅要讓裴慢慢放下對他的所有提防跟恐懼，他還要裴慢慢崇拜他，成為裴慢慢心裡最厲害的男性長輩。
凌玥懷疑地問：“你確定你有這個時間嗎？”
陸泓景說：“我沒時間的時候，再叫管家或司機送，放心交給我。”
“而且我也很久沒好好送小祈上學了，就當順路送送這個小家伙吧。”
這是陸泓景的真心話。
如果不是還能一起送陸時祈上學，他也不會提出要送裴慢慢。
一口氣能送兩個孩子，就是有種很值的感覺？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來安排。”
陸泓景主動攬活，凌玥當然樂得輕松，全部交給他：“好，那就交給你了。”
陸時祈一言不發，實則也挺開心。
陸泓景何止很久沒有好好送過他上學，陸泓景根本就是從來沒有好好送過。
他隻是偶爾會送幾次，時間不定更無規律。
這次也不見得會送很久，可多了父子相處的時間，陸時祈就是高興的。
其實凌玥也好，陸泓景也好，雖然他們作為大人，陪伴裴慢慢的時間還不如自己多，但家裡多了裴慢慢後，他們花在家裡的時間精力就是在逐漸增加的。
譬如全家人一起吃早餐的場景。
以前一個月內都不見得有一次，現在卻是常常能有了。
盡管父母還是忙碌，總體還是聚少離多，可感覺是向家庭中心靠攏的，而不是再向外散了。
陸時祈將開心的情緒隱藏在心底，外部表現是破天荒吃光了自己的早餐，還額外吃了兩塊雞蛋餅，又喝了杯豆漿。
吃完後，自己都覺得瘋狂。
近慢者胃大。
肯定是跟裴慢慢生活相處太久了，連他都開始變得能吃了。
但裴慢慢對大人在餐桌上的討論充耳不聞。
他正認真吃飯呢。
今天早上一定要吃得飽飽，絕對不能再像昨天那樣餓肚子了。
有過前一天的經驗，第二天再上課時，裴慢慢的接受度高了很多。
陌生感沒第一天那麼強烈，一到教室，還瞬間回憶起昨天學過的內容。
隻有他跟老師面對面練習，學的是喜怒哀樂的情緒表達啊！
這樣回憶起來是很難再忘的。
裴慢慢決定今晚一定告訴陸時祈，彌補昨晚沒能回答的遺憾。
裴慢慢落下了兩節課，最基礎的分部講解已經結束，今天開始著重講解“難過”這一情緒的表演形式。
其他小孩至少有點相關了解或經驗，隻有他是完完全全的零經驗，還是錯過了最初兩節基礎課的零經驗。
為了他一人再倒回去講也不可能，裴慢慢隻能努力且吃力地先跟下去。
真是很累。
而且真的真的真的很餓啊。
上課一小時，裴慢慢感覺胃裡的食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來前的飽腹感竟一點不剩，感覺馬上又是餓到想啃同學的狀態。
還好今天凌玥有所準備，給他帶了不少食物。
課間有十五分鍾的休息時間，趕緊讓他出來吃東西了。
其實其他小孩也帶了吃的，不過他們沒大人陪同，吃的東西統一放在教室裡，休息的時候就在教室裡吃。
隻有裴慢慢暫時享受陪同優待，吃的東西還很多。
教室外面沒有人，往走廊長椅上一坐，小家伙趕緊補充能量，先吃了塊很甜的焦糖巧克力，再來一塊巨型軟沙琪瑪。
沙琪瑪比他的臉跟手加起來都大，小家伙雙手捧著大口大口啃，看上去好像抱著奶酪磚塊的小老鼠，說不出的可愛。
“慢慢，喝口奶吧，別吃那麼著急，要細嚼慢咽，不然會噎住的。”
這麼餓的時候，裴慢慢壓根不願讓液體佔走胃裡的空間，隻想吃些幹巴的東西，所以昨天連口水都沒喝。
但今天凌玥在家泡好羊奶粉，特意帶出來的。
這款羊奶粉特別好喝，還是全脂的，隻要喝進嘴裡，奶香味能一秒內襲擊整個大腦，瞬間上頭。
裴慢慢喝過一次就特別喜歡，差點沒給他的奶癮喝出來。
凌玥將保溫杯的蓋子一擰，濃鬱奶香迅速飄散，裴慢慢根本抵抗不了半點。
猶豫兩秒之後，當場敗給奶香。
放下啃到一半的沙琪瑪，捧過保溫杯噸噸噸喝了起來。
喝完後，五歲小崽嘆出異樣滿足的氣。
哈——
真香真好喝啊——
凌玥抽了張湿巾，給他擦去嘴唇周圍的奶沫：“明天阿姨就不能陪你了，這些東西會裝在你的小背包裡。”
“休息的時候就拿出來吃。”
“如果自己吃不完，可以跟別的小朋友分享。”
是時候交代點交友技巧了。
難得周圍有這麼多同齡人，是交朋友的絕佳機會。
但裴慢慢不太願意。
向來很好說話，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小家伙，在聽到要跟別人分享食物後，立刻扁起嘴，竟敢表達心頭最真實的抗拒了。
“……我，我不要，我自己吃的！”
他這麼餓，來多少東西都吃得下。
怎麼還能分給別人呢。
凌玥第一次見到他這種小模樣。
新奇又可愛。
很想動手掐掐他的臉。
“那麼多吃的，慢慢一個人也吃不完呀。”
“吃得完！”
凌玥話音剛落，裴慢慢就語氣倔強地接上。
“我，我很能吃……多少都吃完，我吃得完哦！”
小家伙還挺護食。
為數不多的勇氣不會都用在食物上了吧？
凌玥輕笑：“那阿姨會給你多準備點的，要是吃不完的，或者不想吃的，你就分享給別的小朋友吧？”
這麼聽上去好接受多了。
裴慢慢點點頭：“……好哦，那我會，會給別的小朋友。”
他們坐在靠近後門的位置，吃到一半，有個小男孩從裡面走了出來。
出來對上凌玥，直接一愣，原地呆滯好幾秒，才想起來挪動腳步離開，大概是去洗手間的。
裴慢慢記得這個人，就是坐在他旁邊的小朋友。
身材有點胖胖的，臉頰也肉嘟嘟的，昨天餓到發狂，他就是想把這個小朋友啃了。
沒一會兒，小朋友回來了，但視線遠遠就開始鎖定在凌玥身上，明顯是認識凌玥，想問卻不敢問，可也舍不得進去了。
凌玥便主動跟他打了招呼：“小朋友，你好呀。”
“……”
小朋友一怔，大概是有些意外，也有些緊張，腳步原地停了停。
緩慢挪動到凌玥面前後，還是舍不得錯過當面確認的機會，大著膽子說道：“……阿姨，你是大明星，好眼熟哦。我肯定，在電視上見過你。”
小朋友性格還挺外向。
說完後，直接看向裴慢慢，語氣裡是不加掩飾的羨慕：“你好厲害哦，你媽媽竟然是大明星！”
凌玥一頓。
裴慢慢也一頓。
小家伙捧著巨型沙琪瑪的雙手放了下來，對於陌生小朋友的誤會，顯然非常無措。
雖然對方完全沒有惡意，可本來吃得好好的，被這麼一說，突然就被提醒了自己是沒有父母的孩子。
對方眼裡的羨慕都成了一種難堪。
凌玥不是他的媽媽。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媽媽在哪裡。
眼看裴慢慢就要反應過來，就要開始難過了，凌玥連忙打斷，對小孩說道：“……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們慢慢才五歲，第一次來上表演課，還有點不適應呢。”
裴慢慢心一顫。
雖然他是不夠聰明，反應也慢，可在這方面有著特別的敏感度。
他發現凌玥沒有否認。
陌生小朋友誤會凌玥是他媽媽，凌玥竟然沒有否認。
剛才瞬間冰冷的小小心髒重新恢復活力。
又咚咚咚地跳動起來。
溫暖的血液流轉全身，掌心跟腳底也隨著熱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