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齊清並不像從前那樣針鋒相對地與她爭吵,隻是始終一臉空白地迎接她的怒氣,江恰恰得不到回應,越發的委屈,忍不住抬手推了對方一把。


  她真的隻是輕輕的推了一把而已。


  但那具清瘦的身體卻如同落葉那樣毫無重量地倒下了。


  仿佛一個世紀的等待,江恰恰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她慘叫一聲,發了瘋似的朝那具癱軟在地上的身體撲了上去——


  “齊清!!!!!”


第七十章


  病床在醫院的樓道裡飛速地滑行。


  江恰恰跟隨滑動的病床而奔跑, 高跟鞋的鞋跟在地板上急促地敲擊, 一邊跑一邊大喊著齊清的名字。


  醫生掰開齊清的眼皮, 口罩下的面孔萬分嚴肅,推開大門的手術室宛若另一次元的黑洞。


  目送著齊清被推進去,江恰恰被擋住無法跟隨, 哭得險些虛脫,雙手捂著臉靠著牆緩緩地滑到了地上。


  她這樣愛美精致的一個人,連指甲油都不允許出現脫落缺口的, 此時腳上趿拉的鞋跟卻已經崴斷, 形象也披頭散發、衣冠不整,卻絲毫沒有力氣去整理和察覺。


  昏暗的急救室走廊上隻回蕩著她幽幽的哭聲, 祁凱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蹲下來開口安慰:“江總……”


  “嗚……”江恰恰的哭聲反倒更大, 滿臉淚水地抬起頭來,“他突然就倒下去了……一定是公司的貸款……祁總您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祁凱進退兩難, 方才他接到消息匆匆趕到會議室,看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齊清的那一瞬間,心頭原本的火氣便被慌亂給蓋過了。再怎麼著這也是條人命, 祁凱縱然厭惡這對夫婦, 也從未設想過要弄死他們。但江恰恰的請求,他真的也是有心無力。


  倘若他還是幾年前在群南靠著走私賺得盆滿缽滿的時候,別說九千萬,就是一兩個億,咬咬牙說不準也就掏出來了。可現在, 他當時的利潤早已經被盡數罰走,回燕市後各種事業又不順,房地產的利潤遠遠不及走私的龐大,以至於將他拖到現在別說齊清的那筆貸款,就是史南星要的兩千萬都拿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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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恰恰像是哭累了,嬌小的腦袋朝旁邊微微一歪,靠在了祁凱的胳膊上。她雖然這把年紀,頭發仍茂密順滑,啜泣的聲音宛若夜鶯啼叫:“萬一齊清出了事,我該怎麼活啊……”


  祁凱縱然是個著名的急色鬼,此時也不禁有些尷尬,站在後頭的合伙人看得眉頭皺了起來,傾身探了一把,抓著祁凱的胳膊將他提了起來。


  江恰恰靠了個歪,險些摔倒在地,手撐在地上穩住身體,淚水漣漣地抬起頭來。


  祁凱的合伙人皺著眉頭冷聲道:“江總,齊總可還剛被推進裡面呢。”


  江恰恰仿佛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但慟哭的聲音卻比方才響亮的許多,片刻後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從打開的大門後頭走了出來。


  所有人一擁而上,江恰恰急切地問:“醫生,怎麼樣了?”


  醫生凝視著她停頓了片刻,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們盡力了。”


  江恰恰整個人都空白了兩秒,隨後崩潰地上前拽住醫生的白袍搖晃:“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送到你們這兒的時候都是好好的!!”


  那醫生想要掙脫,卻反被她鋒利的指甲剐得全是傷口,怒氣一時也起來了:“送來的時候好好的?!病人在救護車上時心髒就已經停跳了!病人冠狀動脈供血不足,應當在這之前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絞痛症狀了,你是他的妻子麼?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勸他到醫院檢查身體?假如能發現得早一些,讓他提前住進醫院接受休養治療,怎麼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


  江恰恰被兜頭而來的怒罵蓋了一臉,待到聽明白醫生話裡的意思後,已然連叫罵都沒了力氣。齊清僵硬的身體被緩緩推出來,她嚎哭著撲在推車上,惶然、悲傷、恐懼、不知所措……無數種情緒如同翻湧的熱焰將她吞沒殆盡。


  齊清死了。


  他居然死了。


  江恰恰的人生中經歷過各種各樣的波折:離婚、棄子,和父親斷絕關系等等等等,但從來沒有一件事情,能像今天這樣帶給她幾近瘋狂的觸動。


  齊清死了,她往後該怎麼辦?


  好像一顆生長在生命裡,為她撐起天幕的巨樹轟然倒下。她的世界也隨之一片混沌,失去方向。


  感情都是次要的,這玩意兒在後期已經被他倆遇到的各種各樣的挫折磨得消失殆盡了。但她仍舊為這段婚姻傾注了很多東西。她和齊清,此時更像是綁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齊清地產是她們兩個的,不論盈利還是債務。


  而現在,齊清撒手而去,就像是同一戰壕丟下戰友的逃兵。


  他的家人怎麼辦?他留下的貸款怎麼辦?齊清地產那一公司張著嘴要吃飯的人怎麼辦?


  祁凱和鎮雄地產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地離開了,隻留下江恰恰一個人呆呆坐在房間中看著齊清的屍體。齊清這段時間總是忙碌著,像一臺上滿了發條的機器,江恰恰懷疑他至少有一周多沒有睡過覺了,現在終於安靜地躺在了這裡。


  他烏青的臉色好像跟死前也沒什麼不同,隻是緊閉的眼簾再也不會睜開。


  江恰恰猛然暴起,衝到病床邊,抬手猛煽幾記耳光——


  手掌和面孔撞擊的脆響回蕩在病房裡,怔楞的護士猛然回過神來,一起上前拉住了她。


  “你幹什麼!!!!患者已經去世了!!!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啊!”


  護士的責怪聲裡,齊清的臉被打得僵硬地歪著,倔強地用後腦勺發出嘲諷。


  江恰恰哇的一聲,心頭湧動的惶恐讓她再也無法表現出方才人前優雅嬌弱的形象,嚎啕大哭起來。


  “齊清!!!”她坐在地上,披頭散發地哭罵,“你這個王八蛋!!!!!”


  *****


  祁凱壓抑得幾乎要窒息,踏出醫院大門的瞬間電話就響了起來,他看了眼手上正在尖叫的大部頭,幾秒之後按下了掛機鍵。


  史南星聽著聽筒裡傳出的忙音,幾乎要被逼瘋,他連續又打了幾個,祁凱仍然沒接。


  他看了眼掛歷,公歷二月十五,農歷正月十二,沙蓬最遲三天內就會到燕市。


  頭痛得快要裂開,他丟開手機重重地倒在床鋪裡,回憶著沙蓬那幫人以往的作風,雙手都顫抖了起來。


  他從小在中雲長大,跟沙蓬是老相識,史家的活動範圍在西南那一片兒,幾乎等同於土皇帝了,但對沙蓬那一幫人,依然是忌憚有加。


  沙蓬原本是泰國人,活躍在與西南交界的幾個小國家,誰也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年的煙土生意,史南星隻知道現如今國內活躍的路子超過百分之九十都掌握在對方勢力的手裡。這樣規模的組織,要不是憑借史家在中雲邊境的力量,史南星這樣的小嘍啰決計無法接觸到。對方現在雖然看在史家的面子上對他客氣有加,真正動起手來,卻未必多麼忌憚史南星背後的力量。了不起直接朝三不管地帶一躲,裡頭是對方的大本營,誰也奈何不得。


  史南星過去和他們出境玩兒過幾回,又摸槍又拿炮的,這幫人是真正的“視人命如草芥”。


  那兩千萬倘若隻是買地的還好,可以拖延寬限,可偏偏又是沙蓬為他走路子墊進去的錢,實實在在從對方兜裡掏出來的,對方為此甚至專門來燕市一趟,難不成還能雙手空空地回去?


  史南星猛然一突,心道不行,硬是拖著自己打著石膏的腿,糊弄過一無所知的家人,出門去尋找祁凱。


  鎮雄地產的人都知道他是誰,沒人敢出面阻攔,他一路長驅直入進祁凱的辦公室。


  祁凱正躺在沙發上,捂著臉不知道在幹什麼。


  史南星一看他這樣就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抓起辦公桌上的一本書就砸了過去,祁凱被砸得猛然坐起,放下手來,史南星才看到他眼角亮晶晶的,居然是淚水。


  祁凱被書砸到也不生氣,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魂兒似的,愣愣地盯著地板:“齊清死了……”


  “我管他個屁!!!”史南星上前猛然推了一把他,“錢呢!!之前說好的兩千萬呢!!!”


  祁凱任由他將自己推倒在沙發裡,靠著扶手一動不動:“什麼兩千萬,你自己去賬上看,公司的錢全投在五寶山那塊地上,之前的項目還跟銀行貸著幾千萬,現在能拿出兩百萬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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