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公孫琢玉心想可不能捉,線索還沒找到呢,他聽著外間的敲門聲越來越急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待瞧見旁邊的床榻時,忽然有了主意。


  “司公委屈一下。”


  委屈?委屈什麼?


  杜陵春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手腕便忽然一緊,緊接著被人拉到了床上,視線天旋地轉,跌入柔軟的被褥間。還未反應過來,一床繡花錦被就落在身上,至此一片黑暗。


  杜陵春拉下被子,卻瞧見公孫琢玉竟然在解腰帶脫衣服,登時面色一變:“混賬,你做什麼!”


  “噓——”


  公孫琢玉隻脫了外裳和上面的裡衣,緊跟著鑽進被子,用被子蓋住了杜陵春的頭,一面拆散他的發髻,一面解開他的上衣:“司公全當為了查出真相,委屈委屈。”


  屁大點事,怕什麼,都是男人。


  公孫琢玉習過武,三兩下就褪掉了杜陵春的衣衫,令後者掙扎不能。隨後拿起旁邊的酒杯,扔過去擲開了門栓,語氣不耐道:“誰啊!”


  虞大夫站在門外,探頭看了眼。


  那錦被裡鼓鼓囊囊裹著兩個人,公孫琢玉半身赤裸,顯然正在興頭上,他懷中緊緊擁著一名“女子”,看不清臉,長長的墨發絲綢般披散開來,露出半邊雪白瘦削的後背。


  墨得濃鬱,白得晃眼。


  公孫琢玉聲音不耐:“哪個不想活的敲門,擾了本大人的興致就算有十個頭也不夠你砍的!”


  應當隻是單純來嫖妓的。


  虞大夫低下頭去,擋住自己的臉,低聲含糊道:“大人恕罪,走錯了路。”


  語罷將門重新帶上,伴隨著吱呀一聲輕響,室內重新陷入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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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幼年受宮刑的時候,杜陵春生平從未有如此狼狽的時刻,他眼見那名疑犯離開,終於忍不住惱怒出聲:“公孫琢玉,你混賬——”


  他身有殘缺,自然不願被人觸碰瞧見。就連伺候的下人也不敢近他身側。可如今公孫琢玉不僅近了,還挨了,不僅挨了,還碰了!


  公孫琢玉大概能理解杜陵春為什麼發怒,連忙解釋:“司公,琢玉並無冒犯之意。”


  他自稱名諱,而不是“下官”。


  這個時候,公孫琢玉竟破天荒沒有冒犯上司的驚慌不安,隻是單純有一種逾越了旁人雷池的感覺,想道歉解釋。


  二人挨得極近,呼吸交織,綿密難分。杜陵春身上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卻又被一股松香味給壓了下去。他被迫躺在下面,緊貼著公孫琢玉精壯的身軀,似惱,且羞,半晌後咬牙吐出了兩個字:“下去!”


  公孫琢玉順勢起身,順便將杜陵春拉了起來。他是覺得沒什麼大事,兩個大老爺們兒嘛,貼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架不住杜陵春心思敏感。


  “司公,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杜陵春不理他,兀自背過身平息了一下情緒,而後三兩下套上外衫,面色陰沉的能低出水來。細看右手還在控制不住的顫抖,未能脫離不慎被人近距離觸碰到時,那鋪天蓋地湧來的驚慌失措。


  舊疾不可觸,觸之必傷。


  沒有任何一個太監可以坦然的面對這件事。縱然杜陵春已經站得很高很高,也依舊在意這件事,他很在意……


  “閹人”兩個字是他身上這輩子都抹不掉的痛處,而那些言官御史似乎也盯準了這裡,死命往他痛處踩。他們罵一次,杜陵春怒一次,罵十次,他怒十次,罵萬次他便會怒萬次。


  屢試不爽。


  紫色的衣衫匆匆裹住身軀,公孫琢玉原本隻是悄悄打量杜陵春生氣了沒有,誰料卻忽然瞧見他脖頸處一點殷紅的朱砂痣,被白皙的皮膚襯得十分顯眼,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什麼,下意識攥住了他的肩膀:“是你?!”


  上輩子,在永靖七年的詔獄中,他們曾經見過一面。


第174章 公孫大人風流倜儻


  或許因為那是自己死前最後見到的一個人,公孫琢玉記憶很深。


  他看不清對方的臉,也記不得聲音,瀕死時隻瞧見一截白皙的脖頸,喉結下方有一點朱砂痣,殷紅似血。在灰暗的牢房裡清晰而又醒目。


  盡管公孫琢玉最後還是很倒霉的死了,但依舊不妨礙他對那個人抱有幾分好感。如今發現是杜陵春,驚喜中夾雜幾分不可置信,但細想卻又是理所應當。


  朝廷重犯一律交由京律司審理,能在那樣嚴密的監牢中隨口免去自己的罪責,這個人除了杜陵春不做他想。


  杜陵春肩膀被他攥得發疼,不動聲色皺眉,聲音也沉了下來:“公孫琢玉——”


  一般有人喊他全名的時候,那就代表對方生氣了。


  公孫琢玉下意識松手,反應過來,慢半拍的解釋道:“我……我替司公整理衣裳。”


  這話說的,整理衣裳沒看見,淨看見他扒衣裳了。


  杜陵春飛快套上衣服,散亂的發髻沒辦法整理,隻能那麼散在肩上。他估計在這個鬧心的地方待夠了,氣急敗壞的摔門離去,從身旁經過時,袖袍帶起一陣冷風。


  親娘嘞,很可能影響仕途啊。


  公孫琢玉手忙腳亂套上衣服,又見杜陵春的發簪散落在枕頭上,心想這麼貴扔掉可惜了,順手揣進袖子,然後追了出去。


  “司公,司公。”


  杜陵春前腳剛走出妓院,後腳就眼見公孫琢玉追了出來,卻因剛才的事,心中滿滿的別扭與不自在。聞言眉頭緊皺,語氣生硬:“還有事?”


  公孫琢玉當然不會惹了杜陵春這個金大腿生氣,開始亂扔黑鍋,正氣凜然的道:“那疑犯恬不知恥,流連青樓,讓司公受這等委屈,實在該死,下官不日定將此人抓獲,給司公出這一口惡氣。”


  那姓虞的如果不逛青樓,他們怎麼會進青樓,他們不進青樓,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說來說去,都是那姓虞的錯。反正錯天錯地,就是錯不到公孫琢玉身上。


  此言一出,杜陵春若再揪此事不放,難免顯得刻意了。


  他冷臉靜默半晌,心中強行寬慰自己,都是男子,說冒犯也算不上,如此幾番,總算好受了些。末了看向公孫琢玉,聽不出情緒的道:“那本司公就等,看你如何把人捉回來。”


  語罷轉身離去。


  護衛一直守在暗處,見狀立即跟在他身後。其中一名心腹發現杜陵春發髻不知何時散落了下來,墨色的長發盡數垂落在肩頭,猶猶豫豫出聲道:“司公,方才可是出了什麼事?”


  杜陵春最恨別人多言,狹長的眼冷冷一掃,後者便立刻驚慌的低下頭去,退到了身後。


  如果說公孫琢玉之前僅僅隻是懷疑虞大夫與此案有牽連,那麼現在卻是完全肯定對方與此案有關系。


  對方倘若老老實實待在隔壁,好好陪他的瓊月姑娘喝茶便罷,但一聽自己在隔壁,就立刻馬不停蹄的過來打探情況,豈不是做賊心虛,自露馬腳?


  要完成缜密的推理,需要收集各種龐大的信息數據。而公孫琢玉對這名虞大夫的資料顯然知之甚少。他眼見天色不早,幹脆命手底下的衙役前去打探此人信息,自己則重新回到了案發時的別苑。


  兇案現場一定還有什麼漏掉的線索。


  公孫琢玉挽起袖子,心想這個姓虞的王八蛋逛青樓就算了,居然還敢連累自己,破案之後說什麼也得好好收拾一頓。他這輩子什麼都吃得,就是吃不得虧。


  沉屍的古井就在小院中間,在夜幕的襯託下透怪誕鬼魅的氣息。原本在這裡住的僕役也搬到了別處,此時空無一人,僅有偶爾一陣風過,嗚嗚作響。


  公孫琢玉打燈籠,在周圍細致搜尋。


  井邊砌了一圈磚頭,高度大概在女子膝蓋以下一點。一名身體健全,眼睛不瞎的成年男子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跌入井中。他要麼是被人推的,要麼是自己跳進去的。


  但基於目前的狀況,後者可以直接排除。


  屍體後腦有重物所擊打的痕跡。死者大概率是先被人從身後用石頭一類的東西襲擊,失去行動能力後再拋屍入井。


  小院山石花草甚多,符合兇器存在條件。如果兇手用石頭砸人,必然沾上血跡,最好的毀滅證據方式就是扔到井裡或湖裡,這樣誰也發現不了,誰也撈不起來。


  但井中已經仔細撈過,沒有什麼可疑東西。


  公孫琢玉大概估測了一下,最近的一個湖離這裡至少有三四段回廊外加一座觀景橋,而且中間必然會途徑人多眼雜的後廚,兇手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去處理一塊沉重的石頭——


  兇器一定還在附近。


  公孫琢玉找了一根長竹竿,專門扒拉綠植叢裡的大石塊。他的目標並不廣泛,隻在古井周圍一圈的地方搜尋,約摸一個時辰過後,終於在隔壁院子找到了線索。


  知府喜歡附庸風雅,別苑靠牆的角落可見三三兩兩的竹叢,周遭散亂不少石頭。公孫琢玉專挑那種最大的、雙手能搬動舉起的石頭,最後終於在犄角旮旯裡發現了一塊沉甸甸的鵝卵石。


  盡管夜色模糊,但借燈燭的光亮,依稀還是能看清鵝卵石上暗褐色的血痕,因為裂痕較多,血液流淌進縫隙之間,相當難清洗。


  公孫琢玉靠近聞了一下,有淡淡的血腥味,基本已經可以確定是兇器了。然而正當他從地上站起身,準備看看這是誰的院子時,卻驚訝的發現竟是丹秋的住處。


  月上中天,皎潔清冷的光芒柔柔傾灑下來,令湖面多了一層細碎的銀光。晚風拂來,不動聲色平息白日裡的心煩意亂。


  杜陵春在矮桌旁席地而坐,一面欣賞湖光月色,一面自顧自的斟酒。在他對面幾步開外的距離,兩名婢女一左一右,舉一副長長的畫卷,上面的山川脈絡,大江細流隱隱泛藍光,實在稱得上一句奇景。


  隻是再奇,盯看了將近兩個時辰,也該看夠了吧?


  丫鬟舉得手酸,腦子也泛起了困倦,但想起杜陵春今日回來心情不大好的樣子,又強打起了幾分精神,免得犯錯惹怒對方。


  杜陵春飲盡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面無表情,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但身居高位者大多憂慮多思,倘若被人猜中心中想法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於是便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


  “這畫兒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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