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當然,可能也有那麼一點點,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杜陵春睨了他一眼:“那又是為了什麼不開心?”


  公孫琢玉有什麼話從不瞞著他,將下巴擱在杜陵春頸間蹭了蹭,可憐巴巴,語氣傷感的道:“司公,我怕壞事做多了,咱們以後不得好死可怎麼辦?”


  杜陵春:“……”


  杜陵春打死也想不到公孫琢玉是這麼個想法,這下想不罵他也忍不住了,將茶盞重重擱在桌上:“混賬,整日都在說些什麼糊塗話!”


  公孫琢玉坐的離蠟燭近,眼睛被煙氣燻得有些紅,看起來就像哭了似的。他隨手揉了一下眼睛,嘀嘀咕咕道:“書上就是這麼寫的。”


  說完又將杜陵春抱緊了一些,聲音悶悶:“我怕司公死了。”


  杜陵春語結:“你……”


  他回頭,對著公孫琢玉微紅的眼眶,到嘴的話卻又怎麼都斥責不出來了,陡然陷入一片靜默。


  作者有話要說:杜陵春:大可不必如此咒我


第200章 以卵擊石


  貪官汙吏哪兒有不怕死的,杜陵春自然也惜命,所以他更忌諱旁人在自己面前提“死”這個字。但瞧著公孫琢玉一臉認真的模樣,滿肚子氣又頓時消弭於無形,化作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傻子,”杜陵春到底緩了語氣,捏著他下巴道,“人哪兒有不死的?”


  公孫琢玉緊緊抱著他道:“不得善終和壽終正寢還是有區別的。”


  杜陵春沒好氣的道:“那你便覺得我會不得善終?”


  公孫琢玉是個實誠孩子,聞言點了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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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陵春:“……”


  公孫琢玉握著他的手,將指尖挨個撥弄過去,低聲道:“司公既已權財不缺,那些銀子要了是錦上添花,不要也無傷大雅,反而白擔一份風險。再則南地蝗災嚴重,倘若那些子人做得過分了,說不得會鬧到陛下耳朵裡,何苦趟這一趟渾水。”


  杜陵春心境還是與從前有些不一樣,說不上哪裡變了,但就是變了。聽公孫琢玉如此說,竟也沒有立即生氣,意味不明的道:“你倒是會做好人。”


  公孫琢玉笑意溫暖又明朗:“司公是好人,我就做好人,司公是壞人,我就做壞人。”


  杜陵春甩開他的手,但沒過多久,又自己牽了回去,咬著牙陰惻惻的道:“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也值得你掰扯這麼多理由,隻是這銀子若退了回去,不過從一個口袋換到另一個口袋。你如果想救濟災民,我叫人換成米糧,南下一趟分出去便是。”


  杜陵春在官場浸淫多年,其中的水有多深他比公孫琢玉清楚,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公孫琢玉拈起他肩上的一縷頭發問道:“司公會不會嫌我多管闲事?”


  杜陵春自然不會這麼想:“你我之間,何必說這種話。”


  杜陵春在皇宮苦熬了太多年,早將心中最後一點仁慈磨了個幹幹淨淨。他隱隱知道,自己可能永遠都沒辦法變成和公孫琢玉一樣的人,但這並不妨礙他護著對方往前走……


  公孫琢玉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後,才略有些嘴笨的說了四個字:“司公真好。”


  司公其實不好,但司公隻對公孫琢玉一人好。


  杜陵春不願與他年糕似的膩歪,幹脆起身走向了床邊:“時候不早,趕緊歇息,明日睡遲了可沒人喊你。”


  公孫琢玉立刻小碎步上去,跟著爬上了床。他睡覺很簡單,將被子一蓋,把杜陵春往懷裡一摟,半盞茶功夫就睡著了。


  “……”


  大概沒心沒肺的人睡得都快。


  杜陵春不似公孫琢玉睡眠好,往往要許久才能入睡。他閉著眼,忽的想起了自己初至江州,知府設宴款待的那晚。


  張吉吉不知他就在門外,曾醉後失言,譏笑自己再權勢滔天也沒用,不過是個沒根的閹人。


  這句話十足十惹了杜陵春不虞,藏在袖中的手都狠狠攥了起來,然而他未來得及發作,便聽另一人道:“窮苦人家多有衣食貧乏的,若不是逼不得已,一個好好的男子想來也不會入宮淨身,何必出言中傷,如此輕賤人……”


  這聲音低沉又平和,他鬼使神差的便將火壓了下去。


  奴才,閹人,這兩個詞是杜陵春心中的一根刺,輕易觸碰不得。


  暮色沉沉,菱花窗上一片疏疏密密的樹影,夜風順著縫隙吹進來,帳幔輕動。紅燭無聲且緩慢的燃燒著,紅淚偷垂,最後燃燒殆盡,緩緩滅了,冒出一縷青煙。


  杜陵春見公孫琢玉翻身蹬掉了被子,又拉上來給他蓋好。靜靜躺在床上,心想姐姐何必讓他找什麼知心伶俐人,身邊不就有一個麼,自己已然找到了。


  這個人不嫌棄自己是奴才,也不介意自己的殘缺,看自己的目光從來不帶著異樣。會教他寫字,給他念詩,還會給他買米糕……


  杜陵春某種時候也像個孩子,有很多事想和杜秋晚這個最親的姐姐說,但很可惜,都不能說。一樁樁一件件,都和公孫琢玉有關。於是他隻好藏在心底,藏得誰也看不見。


  京兆尹掌治京師,可參朝議,府下共轄二十三縣。可以說這偌大的京城倘若犯了什麼官司,都繞不開京兆府。隻是這官位不易坐,十年換了十五個人,平均算下來一年不到就要換一任,可見是個高危職業。


  公孫琢玉清早從床上迷迷糊糊的爬起來,坐著馬車抵達京兆府的時候,人還沒睡醒。他看著京兆府門前兩隻威風凜凜的大石獅子,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裡已經不是江州了,下意識扶了扶自己頭上的官帽。


  司錄一早便在此處迎接,見一身著緋色官袍的年輕大人從馬車上下來,料想便是新上任的頂頭上司,忙迎了上去:“敢問可是公孫大人?”


  公孫琢玉見來人一副文書打扮,出聲問道:“你是?”


  司錄忙道:“屬下文仲卿,乃京兆府司錄,特來協助大人,得知大人今日上任,已將近年卷宗悉數整理妥當,就放在桌案上。”


  這是個聰明人,也是個老油條。


  公孫琢玉抖了抖袖子,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問文仲卿:“我聽聞京兆尹今年換了三人,是否為真?”


  文仲卿笑著道:“自然為真,第一任大人被廣平王世子一鞭從馬上抽了下來,現在還躺著不能動彈呢,第二任大人審錯案子被都察院彈劾,現在發配回老家去了,第三任大人……也就是楚連江楚大人,被那兇手吊死在房梁上了。”


  文仲卿說著,抬手指了指頭頂的一根橫木,上面有一道繩子勒出的淺色白痕:“大人當時就被吊在了這根木頭上。”


  公孫琢玉順著他指的抬頭看了一眼,心想怪滲人的,不僅滲人,還晦氣。看了文仲卿一眼,總覺得這人在指桑罵槐:“京兆尹換了那麼多任,那你這司錄可曾變動過?”


  文仲卿笑著拱手:“屬下不才,忝居此位四年有餘,今年是第五年了。”


  公孫琢玉心想真是個厲害人物,頂頭上司年年換,文仲卿還能穩居不動,是個人才。他走到桌案後,粗略翻看了一下,結果發現楚連江堆積未解決的案子竟然有數十件,比自己在江州當知縣的時候還“出色”。


  公孫琢玉嘶了一聲:“這些都是懸案?”


  文仲卿拱手:“是。”


  公孫琢玉興致缺缺的扔到一邊:“那就繼續懸著吧。”


  文仲卿聞言,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大概沒想到公孫琢玉連面子功夫都不做。心想曾聽聞他乃是杜司公一黨,隻怕是靠關系坐上京兆尹之位的,此舉也就不足為奇了,當即命人撤下了卷宗。


  系統神出鬼沒的飛了出來,靜悄悄落在公孫琢玉膝上,然後故意嚇他:【刺啦——!】


  “媽呀!”


  公孫琢玉條件反射從位置上蹦了起來,已然被電出心理陰影,他驚慌失措的左右看了一圈,結果發現系統正落在桌案一角撲稜翅膀:【親,不可以玩忽職守哦】


  文仲卿被公孫琢玉嚇了一跳:“大人,你怎麼了?”


  公孫琢玉半天沒有感到痛麻,這才發現是虛驚一場,他驚魂未定的在椅子上落座,心中暗自咒罵系統這個缺德鬼,同時對文仲卿道:“沒……沒什麼,剛才看見一隻老鼠。”


  009飛過去用翅膀啪啪打他腦袋:【你才是老鼠,你才是老鼠!】


  公孫琢玉不著痕跡偏頭躲過,心想這個系統真討厭,陰魂不散。他還沒開始辦案,太陽穴已經疼起來了,趴在桌子上動都不想動。


  009吧唧一聲坐在他頭上:【你既然不想為民請命,為什麼要當官】


  公孫琢玉掀起眼皮子:“誰說當官隻能為民請命了。”


  他還可以收一些無傷大雅的孝敬,還可以穿著官服出去擺威風,還可以領俸祿,還可以青史留名,好處多了去了。


  009藍色的身軀閃了閃:【要麼不當官,當官就要履行職責,否則電你哦】


  公孫琢玉心想電電電,你就知道電,有本事用錢砸死他啊。但還是屈服在系統的威脅之下,心不甘情不願的讓人把卷宗拿了回來,結果發現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公孫琢玉皺了皺眉,指著最近發生的一件案子問文仲卿:“這個王旭是何人?”


  文仲卿上前看了眼,反應過來道:“回大人,此人幾日前曾當街毆打刑部侍郎的公子以及隨從,現被羈押在牢中,因為楚大人身故,所以還未來得及審案。”


  公孫琢玉看向他:“我知道他當街打人,我問的是,王旭是何身份?”


  文仲卿愣了一下:“是一書生,家徒四壁。”


  公孫琢玉覺得挺有意思:“這就奇了怪了,他一個窮書生,哪兒來的膽子去毆打刑部侍郎的公子,還要算上隨從,莫不是天生神力兼得狗膽包天?”


  文仲卿笑了笑,有些尷尬:“這是楚大人吩咐的,屬下等也隻好這麼寫了。”


  系統趴在公孫琢玉肩膀上,可憐巴巴的吸了吸鼻子:【一定有冤情】


  公孫琢玉面無表情看了它一眼:“你能不能走遠點,別在我面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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