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顧名宗是個隨心所欲的人,興致上來了什麼重要項目都敢交給他去辦,這麼多年來他遇到過更多更棘手的場面,甚至曾經因為失誤而險些害項目虧損上千萬,但最終也都靠自己的力量一一解決了,這次並不算非常糟糕的局面。


他坐在書桌前,強迫自己看資料,看文件,手機抓在手裡,耳朵卻在聽著房門外的動靜。這樣堅持了好幾個小時他才漸漸意識恍惚,撐不住眼皮沉重的分量,撐著頭在書桌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他感到身上蓋了層軟軟暖烘烘的毯子,不由舒服地蜷縮了一下。


一隻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


“……傻孩子。”


那嘆息似乎響在耳邊,又仿佛很遠很遠,朦朧中方謹蹭了蹭腦袋,感覺自己手臂被輕輕平放到桌面上,額角也隨之枕在了上面。


這個姿勢比剛才舒服多了,他正要進入到更深層睡眠的當口,突然手機屏幕一亮,緊接著巨震。


方謹猝然驚醒,手下意識一松,手機咚的一聲掉在了地毯上,隨即就斷線了。


他維持這個坐著的姿勢愣了好幾秒,才發現自己身上蓋了層雪白的羊毛毯,緊接著回頭便看見顧名宗站在陽臺落地玻璃門前。方謹還沒來得及匆忙起身,就隻見他點了點頭,指向地上那個手機。


方謹這才恍然察覺,撿起來一看,赫然是顧遠的未接來電。


又是未接來電。方謹整個人都悚了,正不知道該不該打回去,就隻聽顧名宗語調十分和緩的道:“去給他回個電話,可能是找你有事。”


說著他從口袋裡摸出煙,打開玻璃門走去了陽臺。


方謹遲疑片刻,還是撥了回去。誰知這次怎麼打都是用戶已關機,連續打了幾次都是這樣,他想可能顧遠手機沒電或剛才隻是喝醉了錯撥的,於是發了條短信去詢問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需要什麼,半晌也沒有回音,這才略微不安地按斷了電話。


顧名宗挺拔的背影站在陽臺上,面對著夜色中空曠幽深的顧家莊園,手中煙頭一明一滅。方謹輕輕推開門,就聞見一股濃重的煙味,顧名宗微微眯著眼睛,似乎在仔細打量著遠處的什麼東西。


方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遠處花園裡流水淙淙,歐式青銅路燈在樹蔭間發出黃光,幾隻飛蛾正一下一下地往那燈光上撞。


“每年他們修理花園的時候,燈泡裡都是飛蛾的屍體,也不知道是怎麼飛進去的,太執著了。”

Advertisement


方謹不知他想說什麼,半晌隻得輕輕“啊”了一聲:“飛蛾撲火是……本能。”


“看著光熱就不要命的撲上去,也不管那熱量會不會傷到自己,最後都死在裡面。”顧名宗淡淡道:“本能害死人。”


一輪彎月升上中天,四下裡萬籟俱寂,遠處傳來聲聲蟲鳴。夜風拂過草地和樹叢,裹挾著輕微的沙沙聲,和更遠處池塘裡睡蓮的清香,拂過方謹烏黑的鬢發和微微茫然的側頰。


顧名宗偏過頭盯著他,半晌輕輕嘆了口氣,探身在他額角上印下一個帶著煙草味的親吻。


“我隻是來看你有沒有發燒。”他低聲道,“別怕,去睡吧。”


·


方謹整整一夜都睡得很不安,天剛蒙蒙亮就醒了,睜眼直到天光大亮,便草草洗漱了一下去找顧遠。


然而顧遠不願意見他。


顧家那麼大,顧遠又是準繼承人,要想對方謹避而不見是很方便的,何況他也不是沒帶其他手下。不僅白天處理工作是如此,連晚上酒會時他都故意不看方謹,不和他說話,更加不靠近他周圍數米範圍之內,好像完全把這個助理遺忘了一樣。


然而方謹也沒有主動找上門。


某次顧遠的視線在人群中偶然瞥見他的側影,隻見他一個人站在禮堂奢華的燈光下,在一群花團錦簇衣香鬢影中顯得有些孤獨,仿佛有道無形的牆把他和周圍眾人分隔開。


剎那間顧遠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難以遏制的衝動,想穿過人群去站到他面前,然而剛舉步就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我是老板,不能這麼犯賤,顧遠冷靜地想。


他偷偷摸摸出去跟人鬼混,為此竟敢置我於不顧,還對我撒謊。


一定要讓他主動過來道歉。不,就算道歉都不能原諒,除非他願意……


願意什麼?顧遠像頭年輕暴躁的雄狼,內心一股烈火無處發泄。


他也不清楚自己其實希望方謹怎麼做,隻知道自己對現狀極其不快,然而大腦每天充斥著繁重的工作和復雜的家族內鬥,一方面是沒精力一方面是潛意識故意的回避,讓他從來沒仔細考慮過。


顧遠以豪門巨富天之驕子的身份活了二十多年,這是第一次遇到不能用智慧、經驗或金錢來解決的問題。


顧遠對方謹刻意的冷淡一直持續,直到酒會最後一天,所有人都打道回府,他和顧洋遲婉如等人也都紛紛帶著自己的手下,準備離開顧家主宅了。


臨行前他去見父親,匯報了下和明達行業的合作項目最新進展,顧名宗聽完點點頭,突然問:“——你是不是不太滿意我派給你的那個助理?”


顧遠眼神微微一變,隨即自然道:“沒有,方謹在工作上沒什麼可挑剔的。”


然而顧名宗卻並不在意他的回答。


“要是不滿意就退回來,不要一邊嫌棄一邊又吊著。手下也是人,你得考慮人家的感受。”他淡淡揮了揮手:“你走吧。”


顧遠退出書房,雖然表面臉色如常,仔細看的話眼神卻沉了下去。


為什麼顧名宗突然好好跟他說這些,自己這幾天情緒化的表現是不是被他看在眼裡了?還是說他去問方謹,方謹忍不住倒了苦水?


顧遠深深吸了口氣,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明顯,但不知為何始終被刻意忽略了的事實:方謹籤的是工作合同而不是賣身契,他是能辭職的。


他可以回顧名宗手下去,甚至可以遠走高飛永遠離開。


顧遠在走廊上靜靜站了一會兒,突然從口袋裡摸出了新手機,一邊大步走向門外一邊撥通了公司人事部的號碼。


第8章 副駕座是我的,我的,我的


第二天方謹回公司上班,進門就看見人事部女主管等在助理辦公室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徐主管?”方謹奇道。


徐彩指指手上那疊文件:“方助理,可以來商量下你僱佣合同的事嗎?”


方謹不明所以,打開辦公室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方謹剛被下放到顧遠公司的時候,被配了間很小還朝北的辦公室,更要命的是還屬於寫字樓正中,隻有頭頂通風口而沒有外窗。當時方謹也沒說什麼,但過一段時間後顧遠習慣了醒酒湯,便投桃報李,主動交代人事部給換了間寬敞透亮的寫字間。


辦公樓靠海港,從落地窗可以遠眺碧藍的水面,另一邊還有個很小的內窗,直接通向總經理辦公室,可以透過玻璃直接看見對面顧遠的動靜。


方謹為徐彩拉開座椅,眼角餘光突然瞥見那面內窗被人用白布蒙上了。


是從顧遠那一側蒙的。


方謹:“……”


方謹定了定神,坐到辦公桌後,示意女主管:“請講。”


徐彩也看到那層布了,瞬間眼角抽搐了幾下。


“……是這樣的,經過人事的季度業績審查,我們決定提高你目前的薪資百分之六十,對年終獎及公司通訊、交通設施使用、包括差旅補助等都有了很大提高,同時還有後續福利措施,具體在合同裡都有注明。”


她把手上一疊文件遞過來,方謹翻開看了幾眼,有點疑惑:“這是人事部的意思?”


“是這樣的沒錯,” 徐彩立刻表態,隨即又咳了一聲:“另外,在籤約期限上也有了對應的修改……”


方謹快速往後翻,一眼看見籤約期限赫然改成了十年,未到期擅自解除僱佣關系則需要賠償數倍違約金,以及因為職位保密性的原因,離職後又有十年脫密期,脫密期間不能在同行業內求職。


合同後的備注表裡對同行業公司做了詳細列表,幾乎涵蓋了航運及電信行業所有沾邊的大中型企業,密密麻麻一長串。如果真按照這份合同來執行的話,方謹應該根本不會去想辭職,因為除非徹底轉行,否則就要餓死了。


徐彩多年老人事,大概也覺得非常不妥,一向沉穩的聲音略微有些發虛:“雖然條件是苛刻了一些,但待遇還是可以商量的。我們可以制定出一套專門針對方助理您的業績審核標準,半年一次重審,薪資待遇完全可以根據結果相應上漲……”


方謹問:“這真是人事的決定?”


徐彩沒什麼底氣的道:“當然。”


方謹看著她,突然微微笑了笑,提起筆在合同後籤了名。


他的動作沒有一絲猶豫,籤完後直接把文件一合遞了過來,把徐彩都略微鎮住了:“……方助理,您真不用再考慮考慮?”


“不用,”方謹溫和道,“我也是這麼希望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底似乎有某種輕微的笑意滿溢出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異常輕軟、溫情,徐彩不由微微呆住了。


·


女主管走後方謹在辦公桌後坐了一會兒,盯著那面掛著白布的窗戶。


今天早上他像平常上班時一樣開車去市中心公寓接顧遠,但抵達時顧遠已經搭司機的車走了。現在想來,他是故意提前來辦公室的目的應該就是這個吧——他幾乎能想象顧遠親自拿著錘子釘子,叮叮當當敲了半天,再滿意地把白布掛上去的情景。


方謹起身走到內窗邊,俯身往裡看。


現在徐彩應該去總經理辦公室跟顧遠匯報他籤了合同的消息了,不知道顧遠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你不想讓我辭職嗎?方謹想。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