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方謹精神不好,經常安安靜靜待著不說話,像一尊安靜、沉默而優美的雕像。但顧遠仔細觀察後發現他臉色似乎好看了點,似乎是這幾天被自己逼著吃喝飲食的緣故,前段時間的憔悴則是哀毀過度造成的。


——哀毀過度。


當顧遠腦海中浮現出這個詞的時候,一股針扎般的刺痛也隨之湧現,仿佛吐著鮮紅信子的毒蛇緊緊纏繞住心髒。


他以為自己能抱著不屑和輕蔑的態度來面對這一切,事到臨頭才發現,更深的感覺是不甘。


混合著狼狽和妒忌的不甘。


顧家長子帶人上門堵靈堂的鬧劇過後,拜祭者頓時都識相地消失了蹤影。再加上方謹把大多數佣人和警衛都遣散了,顧家這幾天前所未有地安靜,空曠的花園裡經常一個人都不見。


午後風和日麗的時候,顧遠把方謹裹在雪白毛毯裡,抱著他去花園裡曬太陽。


在顧遠懷裡方謹總是很快就能陷入昏睡,他毫無設防地閉著眼睛,雙唇微微張開,睡著的側臉安詳平靜;顧遠自己都不知道他怎能這麼麻木,這麼溫馴,仿佛深夜裡那些暴戾的蹂躪和傷害、痛苦的呻吟和淚水都全沒發生過,隻要自己一旦發泄滿足,他就能帶著滿身傷痕,再次順從地倚靠過來。


就像被人泄憤踢打的小動物,劇痛中會害怕會掙扎,會哀哀地叫著跑遠。但等到主人發泄完平靜後,它又會小心翼翼的,充滿了信賴的蹭回來。


是因為……所謂的感情嗎?


還是顧名宗死了,反正他再也無可倚靠,隻能認命呢?


·


那天顧遠有事出門,中午沒在家吃飯,下午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方謹。隻見方謹竟然在平時他被抱去的那張躺椅上睡覺,還自己把那條暖和的白羊毛毯裹上了,陽光穿過樹梢斑斓灑在他緊閉的眼皮上,眼睫末端如同點著碎金。


顧遠沒想到自己不在家時,他還會順從自己在家時的生活作息,不由有點發愣。


他蹲下身,看著躺椅上方謹沉睡的臉。


方謹氣息均勻,眉宇放松,似乎沉浸在一個恬美安詳的夢境裡,對周圍一點點防備都沒有;他的發梢有點長了,搭在雪白的耳梢上,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像浸透了油的絲綢一樣烏黑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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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眼睛一眨不眨,許久後仿佛著魔般靠近,在他唇角輕輕印下了一個吻。


——溫柔繾綣,小心翼翼。


如同情人間剎那的怦然心動。


就在他起身時方謹被驚醒了。


他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睛,視線渙散數秒後慢慢聚焦起來,突然有點驚慌地抬頭望向顧遠。


“……”


兩人對視片刻,顧遠背著光的面孔並不清晰,而方謹仰起的臉上還殘存著茫然和無辜。


顧遠猝然退後半步,緊接著掉頭就走。


他的皮鞋大步踩過草地,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西裝外套在風中揚起下擺。那一刻他神情生冷不辨喜怒,但周身氣場卻森冷得令人不敢靠近,有個佣人正巧經過瞥見,慌得霎時向後躲了好幾步。


顧遠走進大廳,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顧家現在人少,他發怒的事晚上就能傳到手下耳朵裡。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和方副總兩人之間爆發了矛盾,在花園中爭吵過後又拂袖而去。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不叫怒而出走,那叫落荒而逃。


——如果其中真有什麼怒氣的話,那也是針對他自己而已。


顧遠登上樓梯,轉角時經過落地畫框,鏡面中看見了自己狼狽的身影。


經過這麼多事之後,他以為自己終於能把方謹當做一個珍貴的物件或美麗的寵物,可以盡情在那虛弱的身體上佔有徵伐,享受力量帶來的絕對強勢,以及身為勝利者的極致快感;然而剛才他眼睜睜看著方謹的時候,卻像初次墜入愛河的毛頭小伙一樣,心髒砰砰直跳,口舌發幹說不出話。


這個給過他那麼多刺激那麼多恥辱,一次次將他拱手送上的真心踩進泥地裡,一次次毫不留情轉身離去的人。


當他從海面抵達香港,滿身血汙被送去搶救,夜晚在病房裡孤零零一個人醒過來時。


當他數年來在東南亞各個國家輾轉流離,槍林彈雨刀口舔血,無數次深夜夢回,看見窗外一輪冰冷彎月時。


他隻想把一切憎恨用暴力和羞辱的形式加倍報復到這個人身上,看他後悔,看他哀求,看他痛哭著跪在泥地裡向自己苦苦伸手,切身感受到更甚於自己當初十倍百倍的痛苦和絕望。


——然而方謹什麼都沒有做。


他甚至在顧遠面前那樣無辜地、一無所知地沉睡著,陽光灑在他身上,猶如投下圈圈光暈;世間一切美好的詞匯都能加諸於此刻靜謐的草地,溫暖的微風,和樹蔭下安詳熟睡的身影。


顧遠知道其實自己才是佔據上風的那一個,隻要伸手就能輕易扼斷那雪白脆弱的脖頸。


但那一刻他卻突然意識到,其實一切都沒有變。


從他拿出那隻深藍色天鵝絨的戒指盒開始,從他說請你成為我生命中的伴侶開始,不論世事如何變遷,地位如何變化,他們之間的姿勢就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方謹始終坐著,而他始終跪著,雙手捧著一顆無數次從泥土中撿回來的鮮紅的心。


·


那天晚上顧遠折騰得格外狠。他把方謹翻過來壓在床上,從背後深深進入,手勁大到在側腰間留下了數個淤青的指痕;方謹在斷斷續續的呻吟中竭力掙扎回頭,似乎想看看他,眼底滿是一觸即碎的淚水。


那眼淚讓顧遠心浮氣躁,明明身體很爽快,心裡卻有股窒息般的悶痛。


幾分鍾後他終於抽身下床,一把打開衣櫃抽屜,從裡面隨手抽了條黑色領帶。就在關上抽屜的那瞬間他眼角餘光突然撇見了什麼,仔細一看,原來成排的領帶盒中有一隻墊著深藍色絨面,上面赫然是一枚穿在銀鏈上的戒指。


——是他當年拿出的求婚對戒。


顧遠愣了愣,剎那間掠過的念頭是原來你把它放在這裡了,緊接著難以形容的酸澀便從口腔中彌漫上來。


他順手拿起戒指回到床上,什麼都不說,不顧方謹的反抗直接壓住他,把他的眼睛用領帶蒙住——恰好是松松的不會傷到眼睛,卻又能確保一點光都透不進去的程度。然後他強行拉開方謹內側一片青紫的大腿,再次把自己硬到發疼的欲望插了進去,瞬間舒服地長長籲了口氣。


然而緊接著方謹跟瘋了一樣,拼命伸手扒拉領帶:“顧遠!顧遠,不要!”


他恐懼起來的時候內部極度絞緊,顧遠正亢奮得不行,聞言想都沒想就把他手扳開壓住。誰料方謹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把掙脫桎梏,又去扯眼睛上的領帶。


混亂間顧遠幾次壓制不成,火氣轟地衝上頭頂,一邊抓住方謹清瘦的手腕一邊抄起自己的皮帶,三下五除二把他兩手都綁在了床頭上,厲聲道:“你給我安分點!”


那聲音一出,方謹似乎安靜了片刻,但隨即顧遠把他按在床單上又從背後插進去的時候,他突然抑制不住發出慘叫:“——不!顧遠,顧遠我求求你!讓我看看你!顧遠!——”


那掙扎簡直能用慘烈來形容,膝蓋用力磨蹭床單,手腕拼命扭動,皮帶立刻深深勒進了皮肉裡。顧遠眼神銳利,突然瞥見那手腕和皮帶摩擦的地方竟然泛出了血,頓時一把抓住他解開皮帶,順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你他媽幹什麼?!”


啪地輕輕一響,方謹不敢動了,但全身還是顫抖得厲害,連牙關都因為劇烈戰慄而發出咯咯聲。顧遠抓過他的手仔細一看,隻見方謹皮薄,腕骨被皮帶勒出了擦傷,血跡倒隻有一點點,抹幹就看不見了。


盡管如此顧遠還是極其震怒,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暴烈的怒火從何而來,隻覺得全身上下的神經都燒灼繃緊,滾燙的飓風從每一寸血管中呼嘯而過。


他二話不說把方謹抱起來,令他趴跪在一片狼藉的大床上,按著他的臉就向自己脹痛的欲望上湊;這個姿勢會讓方謹的手不可避免落到床單上,為了避免加重扭傷,顧遠死死抓著他手腕懸空,強迫他以手肘撐在自己結實的大腿上。


然而方謹不斷掙扎,一邊竭力去扒蒙在眼睛上的領帶,一邊扭臉避免那腥膻鐵硬的器官,同時嘴唇抿得緊緊的,因為強忍嗚咽整個人都在劇烈發顫。


“給我含住!”欲望得不到纡解的脹痛讓顧遠十分暴躁,捏著方謹的下巴不讓他動:“不然我把你操到天亮你信不信?嗯?”


方謹緊緊咬著牙,面孔都因為疼痛而有點扭曲——這一捏突然就讓顧遠覺出了不對,他手下方謹整張臉涼浸浸的,全是水。


顧遠啪地伸手開燈,隻見蒙在方謹臉上的領帶已經被完全浸透成了深黑,淚水源源不斷從布料下滲出來,甚至流到下巴颏上成串的往下掉。


這種情況不對,淚水流得太急了,可能會把眼部神經哭出問題來。顧遠心裡咯噔一下,立刻解下領帶遠遠扔開,隻見方謹果然連眼睛都不能睜了,睫毛上全是水,薄薄的眼皮哭得通紅;而且他因為強行壓抑的關系氣管抽搐,半點聲音發不出來,足足好幾秒內整個人胸腔發抽,那是在急劇倒氣。


顧遠瞬間手腳發涼。


他見過太多血腥和死亡,不止一次眼睜睜看著別人在自己眼前斷氣,但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徹骨的寒意和恐懼。


——所幸他還是知道如何處理的,立刻就把方謹放到大床上,跨坐在他身上進行人工呼吸和體外心髒按摩,然後不斷按摩他眼周、鼻翼穴道。如此幾分鍾後方謹終於發出一聲顫抖嘶啞的嗚咽,那口哽住的氣總算是從胸腔裡呼出來了。


顧遠這才一松,感覺到自己背後汗涔涔的。


那全是冷汗。


事已至此,顧遠再想做也做不下去了。他側躺在方謹身邊,隻見方謹雪白的身體完全光裸,深深陷在床單和被子裡,以肉眼可見的頻率痙攣發抖;那真的是止不住,他全身都處在過度恐懼後的虛軟裡,連抬抬手擋住臉都做不到,隻有淚水洶湧地往下掉。


絕望的嗚咽一聲聲響起,令人聽了心裡像揪起來一樣難受。


顧遠僵了半晌,心想為什麼,隻是因為蒙住了眼睛不讓他看?


有這麼害怕嗎?


“我就是……就是開個玩笑,你怎麼那麼激動?” 顧遠頓了頓,又補充道:“不喜歡下次不蒙就好了,行了吧?”


方謹卻不看他,一味躲在被子裡,把自己縮成一團。


顧遠強行把他抱起來,像哄小孩似的親吻他額角、鬢發,和冰冷潮湿的臉頰。淚水如此之多,以至於他滿口都是鹹腥的味道,那苦澀順著味蕾直直地往心底裡蔓延。


“……喂,”顧遠從床頭櫃拎起那根銀鏈,扳著方謹令他抬起頭,示意他看鏈子上穿的戒指:“別哭了,你看到這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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