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凜霜又輕輕應了一聲。
那個音節仿佛鑽進了林憬的耳朵裡，痒痒的。
“首都星見？”
“首都星見，晚安。”
林憬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的通信裡周凜霜沒有說過一次“晚安”。
看來從此刻起，他是真的能美美地睡上一覺了。
教官在值班室裡的聚餐結束，收拾了殘局之後，岑松巖將林憬對戰融合體的全息視頻傳給了沈沁流。
沈沁流看完之後，回復得讓岑松巖差點一口水噴出來：演習用融合體的級別不夠，下次請啟用B+級。
“天啊，B+級，讓那個小不點跟B+級的融合體交戰，我們的小心髒還能在胸腔裡呆著嗎？”段秦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葉照影也頓時覺得亞歷山大，“那不需要演技了，我們一個不小心，就真的陣亡了。”
第二天早晨，他們的蟲族教學課竟然還在繼續。
林憬見到了趙教授，他的表情從容淡定，語句清晰，看起來就像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一樣。
而那隻被林憬幹掉的融合體，僅僅一晚而已，就被做成了標本，以供教學。
趙教授對這個融合體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周圍的同學們聽得津津有味。
林憬看著它的眼睛，以為它的不甘心和怨恨會被定格，但事實是他電視劇看多了，融合體的眼睛還挺安詳的。
“你又在想什麼了？”趙教授走到林憬的身邊，手在他的額頭上撥了一下，“樣本隔離罩上都印出你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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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在擔心人類和蟲族之間的生物隔離會不會被打破，看著它……我忽然覺得不可能。”林憬小聲道。
趙教授愣了一下，“為什麼覺得不能？”
“因為蟲族之間的融合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缺陷。比如麟斑蟲和炙巖蟲的融合體沒有內源，溫迪戈和女王蛛的融合體性情暴戾缺乏理智。我查閱了很多資料，至今沒有看到過某個看似完美的融合體是能夠誕生沒有問題的後代的。盡管蟲族們都在用融合的形式來追求族群的進化，但好像從來沒有成功過。”林憬說，“這應該就是造物主給予各種生物劃下的界限吧。”
就像教科書上說的，馬和驢的產物骡，是沒有生育能力的。
“與其說是界限，不如說是一種保護。你真的很適合研究蟲族。”
“教授，您知道入學測試的時候，《蟲族生物學》的部分我拿了多少分嗎？”
“那些知識會限制你對蟲族的認知和想象。有時候沒學過，說不定恰好是優點。”
“我挺喜歡你的。”林憬說。
“啊？我以為你會生氣我明明知道有針對你的演習卻沒有提醒你。”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如果要計較這個，回到首都星我是不是要跟盛燎雲幹一架啊？他也什麼都沒有透露啊。”
趙教授又問：“那你喜歡我什麼？”
“溫柔、善良、善於引導而且聲音好聽。”林憬向後退了兩步，仔細看著趙教授的五官，給予一個中肯的評價，“還長了一張好丈夫的臉。”
“嗯？”趙教授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評價，愣神的樣子有點可愛，然後又露出的羨慕的表情來。
“趙教授，您怎麼了？”
“我隻是羨慕罷了。你將來會是個alpha，所以你會擁有內源，儲存源質能量，你可以從能量的維度去和這個世界溝通。而身為BETA的我，是永遠感受不到的。”
“趙教授也有自己的維度啊。”
“什麼維度？”趙教授好奇地問。
林憬點了點自己的大腦，“還有思維。你用你的方式發現事物之間的聯系和規律。不過……beta真的沒有內源嗎？”
趙教授咳嗽了一下，然後笑了，他摸了摸林憬的腦袋，“內源的產生和信息素有關。alpha和omega都擁有腺體，但是beta的腺體是不完整的，或者說是無功用的。”
“我能試一試嗎？”
趙教授的話，勾起了林憬的好奇心。
也許beta並不是沒有信息素，而是這種信息素沒有味道，無法被識別。如果把信息素當作一種語言，那麼alpha和omega之間的語言是能夠被彼此理解的，但是beta的語言並不能被識別。
不能被識別，不代表不存在。
“試什麼？”趙教授再一次露出好奇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林憬總是能輕易勾起他的好奇心，讓他忍不住去觀察，忍不住探索林憬腦子裡的想法。
“我能把自己的源質能量送進你的體內嗎？”林憬問。
趙教授笑了，朝他伸出了手：“可以啊。”
當林憬的指尖觸碰上趙教授的手心時，趙教授感受到無數細膩的能量線從那一點湧入他的身體，遍布他的四肢百骸，它們從遊絲匯聚成洪流，像血液、像另一種形式的生命。
那些能量所到，讓他的身體以另一種形式被感知，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像是塵埃的能量點在他的體內毫無規律地漂浮著，那是粒子，是能量存在的形式，又像是漫天星鬥。
而林憬的源質能量就像吸引群星的那個中心點，塵埃向著那裡飛奔而來，緊接著趙教授感應到了體內一個牢固的、穩定的、高密度的能量錨點。
是他世界的起源，是一切聯系的中心。
當趙教授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震驚於自己感知到的世界。
他看到了林憬明亮的眼睛裡的無限可能，看到那個融合體標本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衰敗，他看到了周圍學生們下一刻即將做的事情。他轉過頭，看向研究員們採集來的種子，封閉在拳頭大小的栽培盒子裡，這是第三天了，那粒種子正在萌芽。
“你們在幹什麼呢？”岑松巖走了過來，當他要拍上林憬肩膀的時候，林憬將手收了回來。
瞬間，那個能量世界消失不見，一切毫無痕跡。
趙教授倒吸一口氣，呆呆地看著林憬。
“我們在討論ABO生物學。”林憬回答。
岑教官樂了，“你能和趙教授討論ABO生物學，那……”
“那母豬都能上樹。”林憬叉著腰，一本正經地說，“岑教官，你別看不起人，說不定哪天我就成為整個首屈一指的蟲族學家了。”
“哈哈哈，我有生之年能看到？”
“唉，隻要活得夠久，什麼都能看到。”
趙教授還沉浸在剛才見到的世界裡，他用一種恍然的目光看著林憬。
“你……你……”趙教授皺著眉頭側過臉，想要說什麼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詞。
“所以，beta的體內也是有源質能量的。隻是缺少一個引力的中心點，把它們聚集起來，形成內源。”
這是林憬從趙教授的體內感應到的。
“我看到的……是你眼中的世界嗎？”趙教授問。
“嗯，至少不是幻覺。”
趙教授忽然一把抱住了林憬，將他的腦袋在懷裡狠狠摁了一下，“謝謝……謝謝你讓我看到那個世界。”
“啊？看到哪個世界？”岑松巖完全聽不明白這兩人之間的對話。
趙教授向後退了兩步，然後小跑著離開了。
“趙教授你去哪裡？”
“我有一個想法，要趕緊記錄下來！”
教學結束之後，一年級生們登上了回程的飛船。
三個教官湊在一起嘻嘻哈哈，他們應該不至於在曲速躍遷的飛船裡搞什麼大套路。
趙教授一臉專注地操作著全息電腦，完全沉浸在了學術世界裡。
林憬放下心來，和陳予他們打起了全息遊戲。
當他們再次回到首都星的時候，看著交疊的星軌和像一座一座燈塔的高樓大廈，林憬有一種恍惚感。
這裡是和平的沒有被蟲族侵襲的世界。
隨著飛船的下降，那些熟悉的景物越來越近的時候，林憬的心中湧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像是在想念什麼。
又像是急切地想要見到什麼。
他不知道怎麼描述這種感受，明明他是個荒星流民，在這個星球上舉目無親。
首都星越是熱鬧喧囂，他就莫名地越是寂寞。
他想要和什麼聯系在一起，不是那種內源引導的能量締結，而是另一種更為默契的，哪怕是在宇宙兩端的共鳴。
就像……周凜霜遙遠的那一句“不要睡的太死”。
仿佛當他溫和地沉浸於某個良夜，有人為他燃起了微光。
降落的時候，引擎照例卷起了巨大的氣流，一切平穩之後，一年級生們排著隊離開。
大家都有點著急，因為困了、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了。
林憬跟著烏泱泱的人群走出了接駁通道，眼前是豁然開朗的學院廣場。
人來人往，林憬低頭在通信器裡發送消息：[本地主又回來了！本地主的地盤還在不在啊？]
盛燎雲：[我看你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吧？向你九點鍾方向看一看！]
林憬抬起頭來，發現盛燎雲、周凜霜還有賀普都在廣場邊等著自己。
賀普興奮地雙手舉高，跳著，揮舞著。
“哇……這算是接機嗎？”
林憬的眼睛亮了起來，他邁開腳步，朝著他們飛奔而去。
前面有不少剛離開飛船的同學們還在聊天，林憬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朝著他們飛撲而去。
“哎喲……”
那一刻，盛燎雲被林憬的熱情擊潰，下意識向旁邊躲避，生怕被林憬創飛。
但是一直沉默的周凜霜卻做好了準備，微微彎腰，準確地接住了林憬。
“我回來啦！”林憬對著周凜霜的耳朵喊。
盛燎雲都捂住了耳朵，偏偏周凜霜卻將他緊緊抱著，抬了起來。
林憬的腦袋就埋在周凜霜的頸間，按一瞬間熟悉的氣味讓他忍不住把鼻子貼上去狂蹭。
周凜霜覺得痒了，略微躲開。
啊，真好，這不是做夢，也不是葉照影制造的錯覺，因為他再厲害也構築不了周凜霜的擁抱和味道。
林憬貪婪地嗅著，之前那種孤獨的感覺一下子就消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