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霍無咎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


  忽然,江隨舟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用力地握住,將他往上一提,徑直將他拎了起來。


  接著,那人就這麼單手扶著他,另一隻手把控著輪椅,將他一路扶著,帶到了床邊,又單手拎著他,將他按坐在了床上。


  “衣服先換了。”那人說道。


  江隨舟讓他一路提著,隻覺頭頂一陣暈眩,在床上坐下時,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


  不過他倒是聽話。聽到霍無咎這樣說,他便笨拙地扒下了自己淋湿了的外袍,隨手丟到了地上。


  “也沒有多湿……”一邊脫著,他口中還一邊小聲地嘟哝。


  做完這些,他便再沒力氣了,往旁側一歪,便恹恹地靠在了床柱子上。


  霍無咎見他身上的裡衣是幹燥的,想來不會受涼,便也沒再逼迫他,手下按著輪椅,便要回到自己的坐榻上。


  卻聽靠在床邊的江隨舟輕輕嘆了口氣。


  很輕,卻能聽出他想要藏好的疲憊和茫然。


  霍無咎手下一頓,原本要搖動木輪的手也停在了原處。


  他側過頭去,看向江隨舟。


  就見江隨舟側著身,額頭抵在床框上,垂著眼,一言不發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暖融融的燈火下,周遭靜謐極了。四下珠玉錦繡,這人分明是坐在他的領地裡,卻像是浮在虛空中一般,無依無靠。


  “……怎麼了?”從不愛管闲事的霍無咎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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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隨舟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霍無咎是在跟他說話。


  他睜開眼,燭火之下,那雙眼泛著星星點點的水光。


  “我害人了。”說到這個,他嗓音有點哽咽。“他是因為我,才被陷害的。”


  霍無咎大概知道他說的“他”是誰,畢竟今天一早孟潛山跑進來時,他也在場。


  “跟你沒關系。”霍無咎道。


  他即便常年身在軍中,卻也知道,朝堂之上你來我往的構陷鬥爭,總會犧牲些無辜的人,即便那人並不是因為江隨舟而被犧牲掉的,也極難一直明哲保身。


  江隨舟卻搖了搖頭。


  “是我害的。”他說。“我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說到這兒,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眼睛眨了眨,便有一滴眼淚,驟然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下來。


  霍無咎沒來由地一慌,手腳都有些局促了。


  隨著那滴眼淚的滑落,他眉毛驟然擰得死緊,原本放在膝頭的手,也握成了拳頭。


  “要救便救,哭什麼?”霍無咎道。


  頓了頓,他說:“難道是不知道怎麼救?”


  他雖然對南景朝堂並沒什麼了解,但貪墨的案子,向來彈性很大。畢竟一筆錢款的流向,要經過很多人的手,想要從中救出一個本就是被汙蔑的人,並不算太難。


  江隨舟卻搖了搖頭,抬眼看向霍無咎。


  他似乎並沒注意到自己掉眼淚了,這會兒淚光盈盈地看向霍無咎,連臉上的淚珠都沒有擦。


  這樣的目光,盯得霍無咎胸口有些發悶,但心髒卻不知怎地,變得莫名活躍起來,一下緊跟著一下,跳得特別兇。盯了霍無咎一會兒,江隨舟輕聲嘆道。


  “霍無咎,你的腿什麼時候能好啊。”


  霍無咎面上沒什麼表情,唯獨收緊的下颌透出了幾分情緒。


  ……喝多了的人,講話就是顛三倒四的。


  一會兒又說要去救個不相幹的人,一會兒又想讓他的腿恢復。這人一喝多了酒,像是全天下的闲事,他都要管個遍一般。


  但是,闲事管到了他的頭上,他卻並不嫌煩。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傻兔子事事以自己為先的蠢模樣。


  沉默片刻,他抬起手,拿粗糙的指節狠狠擦掉了江隨舟掛在臉上的淚。


  像是要將那些使他憂心的事一並抹去一般。


  “行了。”他說。“睡覺。”


  ——


  江隨舟喝多了之後,雖說暈乎乎的,但人卻是聽話。霍無咎讓他睡,他便乖乖躺下,任由霍無咎給他放下床帳,又熄滅了房中的燈。


  躺在了床上,江隨舟心裡還在亂七八糟地想,霍無咎的腿如果立馬就好了,該多好啊?


  讓他快些將龐紹那廝殺了,改變改變歷史進程,讓這人的卒年早上一些。


  這麼想著,江隨舟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他這一覺睡得頗沉,再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了。


  陽光照在臉上,刺得江隨舟眯起了眼睛。他隻覺頭有些疼,坐起身來時,還有點暈。


  ……昨天確實是喝多了。


  他的記憶隻停留在他還在酒肆中時,出門讓冷風一吹,人就斷片了。他坐在床榻上揉了揉腦袋,也死活想不起來,自己昨天是怎麼回府的。


  恰在這時,孟潛山進來了。


  見著江隨舟已經醒了,孟潛山連忙吩咐侍女去將醒酒湯端來,自己匆匆迎上前去:“王爺醒啦?”


  江隨舟揉著額角,點了點頭。


  孟潛山忙道:“王爺可有哪裡不舒服?此時天早,您大可以再睡會兒。禮部如今都是去查案的刑部的大人,今兒個一早就有大人來報,說王爺今日可不必去坐班。”


  聽到禮部二字,江隨舟頓了頓,卻搖了搖頭。


  “不睡了。”他說。


  孟潛山連忙應下,接過旁邊侍女遞來的醒酒湯,送到了江隨舟的手邊。


  “王爺先喝碗湯。”他說。


  江隨舟應了一聲,將醒酒湯接過來。


  幾口湯下肚,他的靈臺果然清明了幾分,眼前也不那麼花了。


  他便開始靜靜思索起季攸的事。


  季攸因他下獄,他決不能不管,但是如今他勢單力薄,能夠利用仰仗的並不多。現在龐紹的矛頭直指季攸,敵強我弱,實在是一件非常難辦的事。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自己所能夠利用的優勢,盡量從暗處下手,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這樣的話……他或許就要用到他府上的那兩位“侍妾”了。


  顧長筠看上去腦子靈活得很,雖說並不忠心,但自己手裡捏著他的把柄;徐渡已經與他坦誠交談過,並且還替他養著些死士,若是要從暗處下手,這些人或許能用得上……


  就在這時,江隨舟聽見了碌碌的輪椅聲。


  他抬頭看去,就見霍無咎剛洗漱完,正兀自從後間出來。他額上的發絲沾上了些水珠,陽光一照,看上去亮晶晶的。


  見著江隨舟在看他,霍無咎轉過頭來,坦然地同他對視了一眼。


  “醒了?”他聽霍無咎問道。


  對……昨天自己醉醺醺地回來,都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但是霍無咎可是一直在這房間裡的,想來自己昨天做的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江隨舟心下有些局促,還有點沒底,小心翼翼地覷著霍無咎的神色。


  應該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許是今日陽光不錯,他看向霍無咎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時,隻覺他心情不錯。


  想來自己昨天並沒有招惹他。


  這下,江隨舟便算放了心。他由孟潛山伺候著換好衣袍,又將身上的酒氣清洗幹淨,這才舒舒服服地在桌邊坐下。


  霍無咎坐在他對面。


  兩人一同生活了些日子,在這種小事上已經養成了些自然而然的默契。窗外日光明媚,二人相對無言地用起早膳,一時間,竟有幾分恬淡的溫馨。


  江隨舟因著喝了酒,胃口並不太好,隻喝了半碗粥,便放下筷子。


  孟潛山連忙上前,一邊給他遞上洗手的銅盆,一邊問道:“王爺一會兒,是去衙門還是去書房?”


  江隨舟沉吟片刻,想起了自己今早時的打算。


  事不宜遲。


  “都不去。”他說。“你現在就派人,到顧長筠的房中說一聲,本王一會到他那裡去一趟,讓他準備準備。”


  這……大早上的?


  孟潛山小心翼翼地覷了江隨舟一眼,目光又往霍無咎臉上飄了一遭,小心翼翼地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江隨舟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可不等那茶送入他口中,便聽“鐺”地一聲脆響,聲音不大,卻很突兀,嚇得江隨舟手一抖。


  他抬頭看去,便見是霍無咎面無表情地放下了碗,輪椅方向一轉,面無表情地自己走開了。


  ……不吃了?


  江隨舟看向他放在桌上的碗。


  霍無咎胃口一向不錯,平日他碗裡的飯,從不會浪費。但今天,他碗中分明剩了一大半的粥,桌上的主食和菜,也明顯隻動了一半。


  他詫異地轉頭,看向兀自進了臥房的霍無咎。


  剛才看他還覺得他心情挺好呢,怎麼這會兒忽然就把臉拉下來,一副誰招惹他了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江隨舟直男三連:生氣了?又咋了?我幹啥了?


第34章


  江隨舟原想問問霍無咎為什麼生氣,但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了。


  畢竟霍無咎每天都板著一張臉,真論起來,誰也看不出他高興還是生氣。萬一他根本就沒生氣,自己卻問出了口,那豈不是太尷尬了些?


  於是,江隨舟多看了他兩眼,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待用過了早膳,換好衣袍,他便徑直往顧長筠的院落去了。


  與之前每次一樣,顧長筠和徐渡二人一同候在房中。


  二人正要起身對他行禮,就見江隨舟擺了擺手,徑自在上首坐了下來。


  “坐。”他淡淡道。


  那二人對視一眼,在他身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昨日季大人因貪墨被捕了,這件事,你們應當都知道了吧?”江隨舟道。


  二人跟著點頭。


  旁側,顧長筠笑著說道:“王爺倒是不必擔憂。這位季大人向來不站隊,咱們勸了幾次也沒什麼成效。如今他雖被龐紹處置了,對咱們卻也沒什麼損害,王爺不必放在心上。”


  江隨舟看向他,直言道:“本王想救他。”


  顧長筠一愣。


  接著,他笑道:“王爺心善,屬下自然高興。隻是……”


  “徐渡。”江隨舟忽然出言打斷了他。


  徐渡應聲道:“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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