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後,我在河邊撿了個男人。


為了給他治傷,我日日上山砍柴,磨得手心都是血泡。


他愧疚地盯著我的手,說:「日後定不負你。」


後來,他回到京城做回太子,依約接我過去封了側妃,對我很是寵愛。


他們都說我這個農女粗鄙不堪,話很難聽,宮女讓我告訴太子懲罰他們,我都淡笑不語。


直到一日,太子摸著我的臉,語氣低沉。


他說:「酥酥,我總覺得,你來到京城,不是圖我這個人。」


我臉上的笑意一僵。


完蛋。


被發現了。


1


救下裴珩著實是賭博的一件事。


畢竟他那時穿得破破爛爛,身上沒有半點兒貴重物品。


還渾身都是傷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掛掉了。


我沉眸想了片刻,還是決定把他拖回去。


不是權貴就當救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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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像言情小說裡寫的落難權貴,那我就賺翻了。


後來他醒了,身上的矜貴氣質慢慢顯露出來,我心裡就有數了。


不忘裝作很艱難的樣子,從山上背回一大捧柴火,單純無辜對他笑著說:


「把這捧柴火賣掉,我們就有錢給你看傷了。」


他垂眸盯著我手心的血泡,眼底滿是復雜和愧疚。


他說:「我日後定不負你。」


我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半晌恢復過來,暗自嘀咕:


「這意思,是要以身相許?」


可我明明隻想要他的錢。


2


裴珩恢復太子身份把我接回去的那天,我糾結好久,最後還是打算和他回去。


原因無他。


畢竟一個研究社會歷史學的學生,能親眼見證一段宮廷歷史,是多麼值得感恩的事。


我用麻袋裝著一兜子衣服,跟著護衛進了京城。


實際的宮墻有點破,有點爛,有點小,裝修也是典雅為主,比不上現代稍微有點錢的土豪。


我努力克服心理落差,安慰自己:


「沒事,優越感重在同時代橫向階級比較。」


要是真的把這個吃個荔枝都要特地寫詩記載下來的時代,和隨隨便便就能啃小龍蝦的現代縱向比較,日子是真的沒法過了。


裴珩待我不錯,東宮裡除了我沒有旁人。


我覺得無聊,有時也暗戳戳表示要他娶個側妃陪我聊天。


裴珩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當天,他把我帶進宮,放在皇後那裡經歷了一次晨會。


聽著一眾妃子夾槍帶棒地說話,言語裡的說話藝術夠我這個象牙塔的學生學八輩子。


最後皇後淡淡一句:「行了。」


威壓傾軋下來,我忍不住抖了下。


3


我就是個沒什麼見識的窮學生,進宮前在鄉野,進宮後被裴珩寵著,沒怎麼學過規矩。


那些宮女偷偷聚起來,都嘲笑我是野人,粗鄙不堪。


底下人讓我去找太子訴苦罰他們,我卻搖搖頭算了。


我很有自知之明。


我就是個在這宮殿裡混吃混喝,順道長長見識的野人。


至於她們說我,我也不會掉幾兩肉,都是苦命人,何必為難他們。


裴珩就沒我這麼好心了。


傳言被他知道的那晚,東宮裡燈火通明,數十個宮女侍衛被摁著扇嘴,牙齒扇掉了滿地。


他輕飄飄的眼神落到她們身上,輕嗤了聲:


「孤的人,豈容你們汙蔑?」


那晚我困倦睡著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全靠第二日宮女小青轉述。


她一邊幫我扇扇,一邊面露羨慕:


「殿下是真心疼愛娘娘的。」


我聽著,心底卻躥出膽寒。


我又一次地提醒自己:這裡是封建王朝,沒有人權,我不能拿現代思維去衡量他們的行為……


可一想起那些因為一句話被扇掉牙齒,還是如花似玉年紀的宮女,依舊忍不住覺得可怕。


4


太子娶太子妃前,皇後把我叫過去敲打:


「太子妃出自世家,家世尊貴,教養極好,不會刻意為難你。」


「你我也瞧明白了,是個心性單純的,又有太子護著,隻要你安分,日後定不會太差。」


說了半個鐘頭,我也跪了半個鐘頭,膝蓋疼得厲害。


一瘸一拐地走出去,被裴珩撞了個滿懷。


他微微喘著,表情有些急躁:


「過來怎麼不跟我說?」


我瞥了眼一旁站著的嬤嬤,不敢說話。


裴珩打橫抱起我往轎輦走去。


被他溫柔地放到座位上時,我渾渾噩噩地想。


他們說我命好,真也沒錯。


5


裴珩娶太子妃那日,我頭一回萌生了離開的念頭。


來這裡快半年了,東宮被我逛遍,隻不過紅磚綠瓦,和一些見慣了的綠植。


封建制度下的階級壓迫,在這座宮墻裡表現得尤為明顯。


四四方方的大院裡,有著大大小小幾千人,主子卻寥寥幾個,輕描淡寫就能決定他們的生死。


看似威嚴莊重的宮墻,埋葬了不知多少鮮活的生靈。


裴珩娶太子妃後,顧忌著太子妃的顏面,必然不會像以前一樣寵愛我。


會不會有一日,我也被押著跪在地上,被嬤嬤扇臉,掉一地的牙齒……


我不由得覺得害怕。


我想離開了。


6


裴珩如今定不會讓我走。


也是當我真正想瞞著他做事時,才猛地意識到,在這座宮城裡,我是多麼勢單力薄。


沒有人脈,沒有關系,沒有聽命於自己的人。


我身邊所有的人都來自裴珩,我做什麼,說什麼,都有專人記錄著稟報給他。


就像我鬱鬱寡歡的第二日,裴珩來看我,順手折了花瓶裡的百合:


「我跟太子妃說了,你不必去見禮。」


「這樣不合適吧。」


「沒什麼不合適。」他抱住我,親了下額頭,「昨晚沒睡好?小青說你心情不好。」


「在想一些事。」我實話實說,「覺得自己太沒用了些。」


裴珩笑了:「你有我呢,想辦什麼吩咐一聲,自有他們幫著做。」


我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裴珩似乎察覺到什麼,臉上的笑意冷淡幾分,伸手掰過來我的下巴:


「不能讓我知道的事?」


我怏怏地,沒回答他。


裴珩的臉色徹底冷下去。


周遭的宮女都戰戰兢兢地跪下去,我後知後覺看著他陰沉就要動怒的臉色,頭一次這麼清楚地意識到。


他是太子,是封建王朝階級金字塔的頂端。


沒有他的寵愛,我在這裡,不過一介任人踩踏的螻蟻。


7


裴珩氣沖沖地走了,嚇壞一眾宮女。


而我去拜見了太子妃。


她似乎很不樂意見我。


午睡起來見了,穿著大紅的料子,靠在軟榻上搖著繡花團扇。


眼神淡淡地看著我,就好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兒。


之前上歷史倫理課時,老師說過,古代醫療條件差,女子產子都是九死一生,妾對正室的作用,就像現代的代孕媽媽。


我抿了抿唇。


太子妃給了我一個纏枝海棠式樣的金簪子,很名貴,讓我帶著玩兒。


這簪子回去就被小青拿走,說太子妃賞的東西,要好好存著。


裴珩剛好在這時候過來,聽到她的話,嗤笑一聲:


「孤賞的東西,哪一樣不比這簪子好?」


小青惶恐地跪下。


我起身就要行禮,被他拉住了:「什麼時候這麼懂禮?」


「殿下不是生氣了嗎?」


走的時候還那麼生氣,今日整個東宮都在議論,說我要失寵了。


「是挺生氣的。」他靠在軟榻上,含笑把玩著團扇,「可若是我不來,照你的性子,又不會去尋我,當然得我自己過來。」


「說來你也沒犯什麼事,是我多想了。」他把我抱起來放在腿上,指尖掐了下我的耳垂,「別跟我鬧了,好不好?」


8


他的話很軟,看不出架子,像是在示弱,卻又不容得我拒絕。


「不是說你不用去見太子妃了嗎?」


沒等我說話,他就皺眉問:


「這樣不合規矩。」我抿了抿唇,「後院終究是太子妃娘娘管著。」


裴珩愣了下,半晌,像明白了什麼,摸著我的腦袋,嘆了口氣:


「你不必擔心後院那些骯臟手段。」


「你院子裡都是我的人,身邊我也派了暗衛,一應護衛都是全的,不必擔心。」


他順手拆了我頭上的釵環,發絲順下來,落到他的手腕,很溫柔地告訴我:


「酥酥,有我在,你什麼都不必擔心。」


「我永遠都會護著你。」


9


中秋夜,太子帶著太子妃去了宮宴。


我在宮室裡待得無聊,索性帶著小青去後院花園賞月。


月亮很圓,很亮,泛著熒熒柔光,和現代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在現代死於車禍,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我也沒什麼惦記和牽掛的東西。


就連現在看著月亮,舉頭回憶,竟也無人可思。


我懶洋洋地在花園裡坐了會,剛想回去,就看見身前一襲月白色的袍子。


辨認了會,才認出是秦王裴旻。


宮裡貴妃的兒子,裴珩皇位的有力競爭者之一。


我沖他福了福身:「秦王殿下。」


「側妃嫂嫂不必多禮。」他含笑道,「兄長和太子妃在宮裡歇下了,今晚不回來,我特來知會嫂嫂一聲,以免空等。」


我沖他道了謝,剛想走,又被他喊住了。


他問我:「兄長和太子妃琴瑟和鳴,嫂嫂真的心甘嗎?」


「那正妃的位置,嫂嫂就真的沒想過?」


10


八月已經有點冷了,秋風蕭瑟地吹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打量了下眼前的裴旻:


「秦王殿下,我很像個傻子嗎?」


他愣住:「怎麼會?」


「那皇位高高在上,您和太子相爭,各憑本事,最後成王敗寇,我理解您的欲望。」


「但您不要想著利用我。」


我靜靜看著他:「把手伸到後院,利用女人,是最無能和可恥的做法。」


他臉上的笑意淺淡幾分,手裡的折扇合上,神色莫名:


「都說嫂嫂是農女,如今倒不像。」


他嘆了聲氣:


「我是真心想幫你的,嫂嫂,我母妃也出身寒門,就算是為了寒門榮光,我也應該扶你上位。」


我忍不住笑出聲:


「你若真心疼寒門,便該廣開學堂接納天下學子,便該改了這朝廷九品中正的士族裙帶選官制度,而不是在這假言假語,勸一個女人與你合謀。」


我真的很想勸他去看看腦子。


跑到別人家裡,勸別人小老婆作內奸,宮鬥劇都不這麼拍了……真的很弱智。


「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殿下不關心江南水患,不關心塞北局勢,反而對兄長後院女人的位分斤斤計較,這般胸懷,實令人瞧不起。」不等他說話,我行了一禮送客,「夜深風涼,殿下請回吧。」


11


等回到宮殿,小青很緊張地問我:「這件事,要不要告訴殿下?」


「你以為我不說,他就不知道?」我安撫她,「沒事,不是多大的事。」


小姑娘仍戰戰兢兢地,倒茶的時候滾燙的茶湯澆在手腕上,忍不住「嘶」了一聲。


「你回去歇著吧。」


我有點好笑地讓她去睡覺,自己拆掉滿頭的珠釵,沐浴換上寢衣。


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時,突然撞進了一個微涼的懷抱。


有點冷,帶著夜裡露珠的水汽。


還有裴珩涼涼的聲音:


「側妃膽子可真大。」


「殿下?」我反應過來,「您不是歇在宮裡了嗎?」


我問得迷糊,還下意識摟住他的脖頸磨蹭。


等睜開眼,看見他沁了冰霜的眸子,一激靈清醒過來。


他應該是知道我見了秦王,連夜趕回來的。


我收回手,訕訕笑道:「殿下說什麼?」


他沒說話,也沒笑,就那麼靜靜看著我,看得我心裡發毛。


我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不是故意見他的,是他突然冒出來,還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你不能生我的氣。」


我拽了拽他的衣擺,露出討好的笑。


「知道他來歷不正,還不叫人趕出去,跟他在哪兒說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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