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就是談論你們這些上位者的八卦,你以為我就不了解你的背景嗎?你爸是申外法語學院的霍教授,我雖然沒見過令尊但也聽說過,可惜了,他怎麼就生出你這種人面獸心的混賬東西?”周以加重手上的力道:“本來以為走個過場就行,結果我差點搶了你的位置,急了吧?沒能看到我對你淪陷,還發現錢教授看中的人是我不是你,氣死了吧?”


霍驍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可惜在周以眼裡毫無威懾力。


“Feminist is disgusting?你當然沒辦法理解,你從小受到優待,你享受著父母給你的資源,你成年之後需要苦惱的事隻是進外交部還是繼續做學術,你安心地走著爸媽給你鋪好的路。對你來說,二十四歲到三十五歲漫長而充盈,你可以大展身手你可以暢想人生,但是你知道一個女性的這十年有多匆忙嗎?你能一口氣毫無顧慮地讀完博士,但是我見過無數學姐為了家庭,她們得花至少兩年的時間結婚生育,等好不容易能夠回到自己的事業上,離青年還剩幾年?你從來就被偏袒,怎麼知道公平的意義?”


周以神情漠然,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可以否決我的努力,嘲笑我隻靠運氣,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霍驍。”


周以松開手站起身,一針見血道:“你難道沒發現,你其實有多麼自卑怯懦嗎?”


她甩了甩手,如釋重負般地呼出一口氣,鬱結在心口的濃霧散去,周以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邁開長腿跨過躺倒的霍驍,學著他尖銳的語氣原話奉還:“Hypocrite is disgusting. 你才是他媽的真幸運。”



從跆拳道室出來,周以出了一身的汗,回到教工宿舍洗完澡換了身衣服,她坐在沙發上,心跳頻率依舊急促,耳邊嗡嗡作響,大腦持續處於興奮狀態,她完全無法冷靜。


想來想去,周以拿出手機,還是決定先和李至誠匯報一下情況。


她在微信上打字說:我把霍驍打了!我牛不牛逼!


屏幕上立刻彈出語音通話申請,周以摁下接聽放到耳邊。


她連喂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李至誠驚慌失措的聲音打斷:“你受傷了沒?啊?怎麼打起來了?”


周以揮著拳頭驕傲道:“我沒受傷,我三招把他ko了,牛吧我?”


聽筒裡沉默了一會兒,李至誠問:“你說的解決方式就是把人揍一頓?”


周以啊了一聲:“打完這一架,以後大家就繼續做好同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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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至誠疑問道:“你和他說好的?”


周以答:“倒也沒說好,我自己這麼想的。”


李至誠:“......你下手重不重?”


周以想了一下:“還行吧,我肯定有分寸的,就是......”


“就是什麼?”


周以的聲音越來越小:“就是第一下我踢在臉上了,他估計,這兩天不怎麼能見人。”


聽筒裡,她聽到李至誠倒吸一口氣,衝她兇巴巴地吼道:“媽的周以,打人不打臉,你講不講武德啊!”


周以蹭得燃起怒火,提高聲音喊回去:“他都不講品德我講什麼武德啊!”


又是一陣靜默過後,李至誠咬著牙說:“你先等等。”


周以感到後背發涼:“怎麼了?”


“我在給你聯系律師了。”


周以驚恐道:“不是吧,你是說他會告我嗎?!”


李至誠反問她:“你覺得呢?”


周以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腦袋:“我不至於要去蹲局子吧?警察會來約談我嗎?”


李至誠冷哼一聲:“你現在知道怕了?”


周以欲哭無淚:“嗚嗚嗚嗚嗚你一定要救我。”


李至誠扶額無奈嘆息:“等見了面我再收拾你。”


周以無助道:“那我現在怎麼辦?”


李至誠仿佛家有熊孩子,恨鐵不成鋼的家長:“還能怎麼辦,先等著吧。”


周以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他萬一找人報復我呢!”


李至誠嚴肅聲音回:“那你就放狠話,敢惹你,你老公帶一車面包人衝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李至誠的慘痛育兒經驗分享:如果你的女兒說她已經是一個獨當一面的大人了,請千萬不要相信她。


第29章 第二十九塊硬幣


午休時間,院樓四周樹木佇立,白雲稀薄,金黃陽光穿透枝葉,一切安靜而懶洋洋。


霍驍扯開一點口罩透氣,很快又放平,捏緊鼻梁處的鐵絲,把自己的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左側臉頰紅腫,從中心泛出青紫淤血,他現在稍微裂開嘴角都會牽扯出鑽心的痛意。


盡管今早上課時,有個善良可愛的女同學安慰他說,帥哥臉上的傷不能叫傷,那是你勇敢存活在這俗世的勳章,霍驍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這幅樣子。


在走廊裡遇上方思勤,霍驍摘下口罩,微微躬身喊:“主任。”


“欸喲。”方思勤都不太忍心看他這張臉,犯愁道,“這到底是怎麼摔的啊?這得多久能好?”


霍驍淺笑,反倒安慰她:“沒事,小傷。”


聽到樓梯上有腳步聲,霍驍斜眼瞥去,看到的卻隻是一個倉促落跑的背影。


方主任提聲喊:“小周,怎麼了啊?”


周以頭也不回,匆忙解釋:“我去上個廁所!”


霍驍短促地笑了一聲,對方思勤說:“那我先回辦公室了。”


“欸好。”方思勤邊走邊嘀咕,“怎麼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辦公室裡沒有人,霍驍打開窗戶通風,轉身時目光滑過周以的辦公桌,不能說雜亂,隻能說......豐富?


除了留出電腦面前的一塊位置以便辦公,其他地方都被雜物佔滿,試卷用黑巧和代餐谷物棒壓著,他送的那盆多肉被她放在鍵盤旁邊,電腦的邊緣充當備忘錄板,粘滿了便利貼,包括他寫的那一張。


沒過多停留,霍驍斂目,在經過時把一本搖搖欲墜的筆記本往裡推了推。


周以大概是不回來了,那天那麼盛氣凌人,過後卻一見他就跑,連霍驍都要懷疑,到底誰才是挨揍的那個。


他摁下主機電源鍵,開機後登陸進郵箱,準備批閱上周學生們提交的作業。


四十分鍾過去,他正回復到第六份郵件,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霍驍從屏幕上抬頭,和周以四目相對上,他先是一愣。


極快地挪走視線,他見她還站在門口,又看過去。


周以朝他走了過來,將手中的袋子放到他手邊,表情不卑不亢,一臉凝重。


霍驍沒說話,用眼神詢問她意欲何為。


周以撓撓下巴,開口說:“我問了我朋友,24小時後之後要熱敷才消腫快。”


她打開袋子,拿出一顆白煮蛋,抽了兩張紙巾包好,遞給霍驍。


在她殷切的目光中,霍驍微微向後仰拉開距離,質疑道:“你確定?”


周以擺出一個無語的表情,伸手扯了他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蛋直接按他臉上揉搓起來。


還滾燙的雞蛋貼到腫脹的皮膚,霍驍立刻疼得直嘶氣。


周以邊揉邊說:“我朋友是護士,權威認證的方法,而且我也沒惡毒到要對你進行二次傷害吧?”


霍驍扯了下嘴角,譏诮道:“你還不夠狠毒嗎?”


周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惹得霍驍皺眉瞪她一眼。


經過那荒唐的一架,大概是無需再偽裝和周旋,周以面對霍驍時反倒輕松了許多。


右手舉累了,周以停下,甩了甩手腕。


霍驍撩起眼皮子看她,雙手放在桌上,沒有要動的打算:“突然良心發現了?”


周以十分不屑地嘁了一聲:“怎麼可能?你就欠揍。”


她閉了閉眼,重新開口說:“今天給大一上課,聽到幾個女生說,是哪裡的門把霍老師撞成這樣,罪該萬死,不知道帥哥的臉價值連城嗎。”


周以掐著嗓子,學得活靈活現,霍驍挑眉,滿足地笑起來,連臉上火辣的疼痛感都衝淡了不少。


周以咬著後槽牙,憤憤道:“真不知道我為什麼心虛。Why do I feel guilty?”


霍驍夠到袋子,裡頭還有一個雞蛋,他放在桌上,用掌心搓碎蛋殼,修長的手指利索剝開,將白滑的水煮蛋拿到嘴邊,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蛋黃的味道讓周以迅速捂著鼻子挪遠,嫌棄道:“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愛吃雞蛋,不覺得有股屎味嗎?”


霍驍的動作頓住,涼涼剜了她一眼:“不愛,但請尊重。”


周以噤聲,換上低眉順眼的樣子,繼續替他按摩臉頰。


一顆雞蛋咽下去有些噎,霍驍抬起下巴,喝了口水。


“欸,你這裡也有顆痣。”周以說。


“嗯。”


周以誇張地哇喔道:“怪不得你這麼聰明,智多星吶。”


霍驍放下杯子,面向周以問:“所以你到底為什麼突然獻殷勤,你現在讓我發毛。”


周以咽了咽口水,決定挑明:“那個,你不會去告我的,對吧?”


霍驍冷笑一聲:“你不嫌丟人我嫌。”


周以放下心來,嘴角露出笑意:“那就好。”


風將窗簾吹起,陽光一晃一晃。


周以的發尾時不時地會掃過手臂,帶起難忍的酥痒,但霍驍始終沒有改變姿勢。


“怎麼辦?”他舒展開溫潤的眉眼。


周以抬起頭:“嗯?”


“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你了。”


空氣沉默流轉,霍驍緊盯著周以,沒有放過她在一分鍾內精彩紛呈的情緒轉換。


從呆滯到恐慌,睜圓眼睛急促地呼吸了兩下,最後雙手叉著腰,嚴肅又幼稚地警告他:“你可別,我老公會帶著一車面包人衝了你的!”


霍驍應該是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這樣明朗的情緒,怕牽動傷處不敢太大動作,他隻能肩膀一聳一聳,從胸腔逸出低低的笑聲。


“今天晚飯少吃點。”他說,“留著肚子我請你吃夜宵。”


周以眨眨眼睛,表情極為痛苦:“你要追我嗎?你認真的?你是抖M?”


霍驍把那顆涼了的雞蛋放進周以掌心:“向你做一個珍重的道歉及和解儀式,如果你考慮甩了現任,我可以現在就來訂花。”


周以握著雞蛋連連後退:“別別別,用不著用不著。”


霍驍和周以還是回到那家給他們都留下不愉快經歷的小酒館。


點單時,兩人都沒有要酒,霍驍要開車,周以說是男朋友不讓。


霍驍對此舉冷笑一聲:“我以為你們feminist都會對大男子主義深惡痛絕。”


周以敲敲桌子:“臉上的傷口還沒好,你就管住這張嘴吧。還有,你難道想看到女朋友和一個居心不良的男人單獨喝酒嗎?這屬於人之常情。”


霍驍不說話了,反應過來後又道:“你說誰居心不良呢?”


周以聳聳肩。


等菜上齊,霍驍抿了口茶潤喉,啟唇道:“那天晚上的話,抱歉,為我和我朋友的冒犯和你說聲對不起。”


周以提醒他:“還有對我男朋友。”


霍驍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重新說:“向你們倆說聲對不起。”


周以摸著脖子,倒有些無所適從:“你真的不該那麼誤解人。”


“Sorry.”霍驍摸了下臉頰,那土法子還挺管用,他真覺得沒那麼腫了,“不過你不是也誤解我了嗎?”


周以下意識反駁:“我哪有?”


霍驍勾了勾嘴角:“你說我否定你的努力,你不是也否定我了嗎,你覺得我今天的成就都是靠父母,我可能確實比大多數人起點高,但那不代表我就活得輕松。說實在我還挺羨慕你的,你獲得的成就就是你自己的,而我幹什麼都得歸功於父母。”


他拿起筷子,倒是沒想到會和面前這個人分享起這些:“那天晚上我被喊回家吃飯,從進家門被數落到桌上的碗筷都收走,心情不太好,喊朋友出來喝酒,看到你們倆更不爽了,那些話是故意撒氣說的,別往心裡去。”


周以有些愕然,霍驍也會挨罵嗎,不可思議,排除掉那一晚的言論,他在人前從來都是妥帖完美的。


她小心地問:“是霍教授說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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