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我剛才好像在樓下看到你爸爸了。”她底氣不足地道。林宋羨了然,“哦”了聲後,“所以?”


“你還好嗎?”她小心翼翼試探,抬起頭問。林宋羨忍不住笑了下,扯起的半邊嘴角又掩不住嘲諷,“不太好。”


男生懶洋洋的,“被惡心得不清。”


“呃...”


“從來沒有盡過父親的職責,突然跑出來關心起我的生活,站在道德制高點指手畫腳。”林宋羨笑得不加掩飾,眉眼輕揚,罕見帶了幾分桀骜不馴。


“他也配?”


空氣安靜了兩秒,宋鶯板著臉,認真附和,“不配。”


她鄭重其事望著林宋羨,似乎是為了肯定她方才的話,又擲地有聲地重復了一遍,“他不配。”


林宋羨這次是真的笑了。


真是。


有點傻乎乎的。


可愛呢。


這座房子裡依然隻有他一個人,男生眼神清明,絲毫沒有睡意的樣子,宋鶯想到白天的小椅子,不由擔憂問,“那你今天晚上做什麼?”


“不知道呢。”他看向女生,像突然想到什麼,出聲道:“你不準我做木工,我晚上失眠,就沒辦法轉移注意力了。”


“啊...”果不其然,宋鶯露出愧疚,思考糾結許久後,小聲說:“那我能幫些什麼忙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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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泛黃老舊的燈泡,客廳的擺設都很有年代感,家具像是老人手工做的,沙發是皮質,上面鋪著簡約小碎花的布套。


拖鞋摩擦著地面,發出聲響,林宋羨從房間裡找出一盤跳跳棋,放到客廳桌上。


“我初中的東西,竟然還在。”


兩人面對面盤腿坐在沙發上,各自博弈。


藍色玻璃珠率先佔領了對面,林宋羨不甘示弱,綠色彈珠拿回一分,宋鶯手握拳抵著下巴,認真深思。


她拿著那顆紅色彈珠,連跳三格,下出了一步好棋。


心情好,面容也不由帶了輕松,林宋羨在盯著棋盤深思,宋鶯目光打量著四周,“你的木工是跟著爺爺學的嗎?”


“嗯,剛搬過來的時候,他有空經常帶著我親手做家具。”林宋羨手裡動了,落子後,順著宋鶯視線環顧周圍。


“這些桌椅都是他自己做的。”


“真厲害。”宋鶯誇贊。


“那你二胡也是跟他學的嗎?”輪到她了,宋鶯低頭看著棋盤局勢,隨口問。


“不是,二胡是...”林宋羨似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眼裡露出幾分得意,“小時候宋女士逼著我學樂器,她喜歡高雅點的鋼琴小提琴,我為了氣她,幹脆選了個二胡。”


“後來發現挺好玩的。”


“我覺得二胡很適合你的氣質。”宋鶯誠懇道。林宋羨被氣笑了。


“什麼氣質?江湖藝人的氣質嗎?”


“浪跡天涯的氣質!”


“哦。”


兩人用這盤跳跳棋下到了深夜,玩得膩了,後面又換成了五子棋,圍棋,象棋,林宋羨房間像是一個哆啦A夢的口袋,什麼都有。


更神奇的是,這些宋鶯剛好都會。


她小時候也被送去了少年宮,亂七八糟都學了點,為了找出最適合她的興趣愛好,結果到最後,什麼都沒有學下來。


下棋是最不容易察覺到時間流逝的,沉浸在對弈中的時候,時針悄無聲息就轉過了大半圈,客廳光一點點由燈泡的亮變成了窗外自然微光。


不知何時,黑夜漸漸消失,被光明取代,密不透風的黑暗泄出一絲縫來,又慢慢的,微弱光芒全部鋪開。


宋鶯打了個哈欠,在睡意朦朧中,發現似乎天亮了。


玻璃外,天邊綻放出一抹金色,晨光微熹。


她手裡握著一顆棋子直逼林宋羨,毫不猶豫在他棋盤正中心落下,清脆一碰,吃掉那個主帥。


“將。”


大獲全勝。


宋鶯再也支撐不住,眼睛一閉,睡倒在了沙發上。


第18章


客廳鋪開暖絨絨的晨光, 一室安靜,鬧鍾響起時,宋鶯陡然從夢中驚醒, 分不清身在何處。


她目光正對天花板, 眼神沒有焦距,須臾,旁邊嗡嗡震動著的手機把她拉回現實,宋鶯腦中一晃,從沙發上驚坐而起。


屏幕上顯示的是早上七點,她大概睡了兩個小時, 此時距離範雅他們起床還有三十分鍾。


宋鶯連忙掀開身上毯子匆匆忙忙穿鞋, 環顧周圍一圈正準備和林宋羨告別時, 在茶幾上看到一張紙條, 上面字跡潦草得龍飛鳳舞。


“我睡了, 你鬧鍾響了自己回家。”一行字,行雲流水, 底下還有不太起眼的一句話,仿佛是落筆者隨意加上去的。


括號,“棋下得不錯。”


宋鶯轉頭,看了眼林宋羨緊閉的房門,抿著唇輕彎了下,然後在下一秒, 飛快的一邊打理衣服一邊出門。


躡手躡腳回到家,房子裡靜悄悄, 一切風平浪靜。


宋鶯微微松了口氣,踮著腳走到自己房間,關上門, 把整個人埋進了被窩裡。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中午,範雅早餐都叫不醒她,宋鶯抓著頭發出去時宋之臨正在客廳看手機新聞,聽到聲響,轉頭過來打量著她。


“茵茵,怎麼這時候才起來?”他有點擔憂,“昨天學習到很晚嗎?”


“昨天晚上沒睡好。”宋鶯撒嬌,也算是半個實話。


“怎麼了,和爸爸說說。”他拍了拍身側位置,耐心溫和,要與她談心的樣子。宋鶯走過去頭靠在他肩上,恹恹欲睡地閉上眼。


“爸爸,我好困啊。”


“不能再睡了,我給你把午飯熱熱。”


“嗯...”


紗窗飄動,周末時光輕松愜意,綠意充沛的窗外,偶爾聽到兩聲蟬鳴傳來。


宋鶯閉眼輕喃,“爸爸,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


有親人,有完整溫暖的家,在所有無助迷茫的時刻,身後永遠有一個堅強支撐和依靠。


讓她在這個世間底氣十足,勇敢堅定,不畏懼任何的困苦難關。


窺見過他人的生活,得知林宋羨的成長歷程後,宋鶯突然發現自己曾經以為平凡的一切,是多麼的彌足珍貴。


傍晚,用過晚餐之後,宋鶯出門丟垃圾。


外面天色介於白天和黑夜之間,不見餘暉蹤影,隻有一片濃墨重彩的藍,伴隨著落日後特有的微涼晚風。


宋鶯經過林宋羨家門口,那扇鐵門緊閉著,沒有任何動靜,不知道裡頭的人是仍在沉睡還是已經離開了。


她丟完垃圾上來,有片刻的踟蹰,本能想要發條消息詢問一下,然而才想起,她並沒有林宋羨的聯系方式。


兩個人沒有刻意加過好友,每次的碰面都巧合得令人驚訝,這些共同經歷的不為人知的事情,就像是一個隻有他們知道的秘密,在現實生活中,宋鶯和林宋羨,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同班同學。


周一上課,宋鶯來到學校。


早自習前教室陸陸續續坐滿,英語課代表在講臺帶領著大家一起朗讀,響起的聲音整齊洪亮,偶爾有人渾水摸魚開小差,一切照舊,和往常一樣。


林宋羨上學時間仍舊不固定,但今天似乎準時了些,早自習剛結束,就看到他背著包從門外進來。


他不愛穿校服,衣服總是各種各樣,宋鶯也認不出牌子,隻覺得每件都格外好看,設計做工和市面上常見的不同,又穿在他身上,總叫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快六月,天氣熱了,林宋羨身上是一件寬松的白色T恤,衣服上印了一塊五顏六色的彩虹花,蠟筆塗鴉的風格,少年面容被這亮眼的顏色襯得無比鮮活。


他似乎偏愛絢爛明亮的色彩,很奇怪,和他的性格截然不同,就像是一個從小缺少光的孩子,努力地想要去追逐生活中的彩色。


林宋羨出現在教室,空氣仿佛都有一刻的暫停,尋常無比的場景因為他突然生出輝芒,又在日復一日的衝擊中,很快習以為常。


大家各自做著手上事情,教室氛圍不變,就連方祁揚都隻是招手對他打了個招呼,然後繼續和張澤討論著上周藝術節的表演。


宋鶯忍不住看向他,眸光裡是欲言又止,正要想說些什麼權當問候時,林宋羨朝她走了過來。


“啪嗒”輕輕一聲響,男生把手裡拿著的什麼東西擱在了宋鶯桌上,她定睛一看,面前擺著一盒玻璃珠子,整整齊齊碼在那,各種顏色都有,晶瑩剔透泛著漂亮的光澤。


“我昨晚回家,在以前的舊物裡剛好找到一盒。”林宋羨聲音不輕不重的,臉上還有兩分懶倦,隨意道:“送給你了。”


兩人下棋的那個晚上,宋鶯認真鑽研時,曾不經意對著跳跳棋上滿滿的玻璃珠感慨過一句,“我小時候特別喜歡這個玻璃珠,但是那時零花錢不多,於是隻能每天偷偷買了幾顆攢起來,還特意找出家裡餅幹吃完的鐵皮盒子,像寶貝一樣藏在床底下。”


“後來有一次搬家,盒子被弄丟了,我還哭了好久呢。”


林宋羨當時在垂眼看棋盤,似乎笑了笑,還隱約模糊罵了她一句傻。


喧鬧的教室,在這一處又無比靜謐,宋鶯收起臉上的驚喜,雙手握著那盒漂亮的玻璃珠放在胸前,認認真真朝他道了個謝。


“謝謝你林宋羨,我很喜歡。”


......


林宋羨的生日在七月,那個月也是宋宜寧的受難月,孕晚期加上難產,在生產中途大出血,差一點沒搶救回來,之後落下病根,徹底不能再生育。


這幾乎成了她後半輩子最大的心結和缺憾,沒能為她真正的愛人親自孕育一個孩子,生命的意義似乎都因此而被大大打折。


也正是因為如此,林宋羨的出生,就是令她感到厭惡和不喜,以至於在他成長過程中,這段漫長的時間裡,她沒有辦法再對他施舍一絲的愛。


宋宜寧的生日是六月,兩人前後隻相差了幾十天,她每年的生日都過得不是特別高興,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這個生日時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令她立刻回到了那段糟糕的時期。


然而對商場上來說,這又是一個必不可少的交際應酬好機會。


因此宋宜寧的生日,每年都會大辦。


兩家是商業聯姻,當年宋家如日中天,在當地傳統制造業幾乎是一手遮天,可惜隻有宋宜寧一個獨生女兒,宋老身體每況愈下,在終於一次支撐不住入院時,給她物色到了一位合適人選。


這個人就是林培深。


那時他剛上任林氏負責人,完成的幾個項目十分漂亮,令圈內一幹人都刮目相看。


林培深年輕有為,從國外名校留學回來不久,模樣也是一表人才,氣質談吐不凡,宋老一眼便可看出非池中之物。


宋家並不是外人看著的光鮮亮麗,實則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新興行業的崛起對傳統制造業是很大的打擊,如果找不到合適的繼承人,就憑宋宜寧的心性,恐怕絕對撐不到她以後。


林培深為了攀上宋家這棵大樹,宋家為了尋找一位更年輕出色的掌權者,雙方幾乎是一拍即合,很快進入了合作環節,不久便舉辦了整個錦城最轟動盛大的婚禮。


之後,兩家合並,強強聯合,在林培深的整合之下,由制造業朝新興科技行業轉變,同時保留了部分傳統業務,改名為百慕集團,成功在商場廝殺中穩穩佔據了一席之地。


宋宜寧生日宴,在錦城最高級的五星級酒店,中間那片隻預留給vip的宴會廳,今天由她包場。


來得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有些平時擠破了頭都難得見一面,此刻都是西裝革履,攜著身旁光鮮亮麗的女伴,在豪華的宴廳中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水晶吊頂過於華麗璀璨,刺得人眼睛發疼,林宋羨穿著量身定做的禮服西裝,站在宋宜寧和林培深中間,像是固定的角色出演,和迎面而來各種不認識的臉龐寒暄問候,不耐煩快要溢出面孔。


林培深見狀,微微壓低身子,沉聲警告,“今天是你媽媽的生日,配合一點,不要讓別人看了笑話。”


林宋羨懶得搭理他,目光淡淡瞥向遠處,一派繁鬧奢侈的景象都是索然無味。


一家三口在底下扮演了許久的其樂融融,臺上司儀開始主持,念著冠冕堂皇的場面話,秘書早早寫好的演講稿千篇一律。


迎面走來了一對攜手夫婦,方祁揚也在旁邊,兩家最近有個商業合作,比起往常更為密切幾分。


兩人上來打著招呼,言詞熱絡,宋宜寧和林培深同他們交談著,看到一旁林宋羨,女人笑意盎然,“羨羨今天好帥,最近在學校我們家揚揚還好吧,有幹了什麼壞事一定要告訴阿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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