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


  “就我媽問的,咳,我是突然、突然想起來,”他不敢抬頭,別別扭扭指了指手機,“她今天還打電話跟我說,端午節,要是能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就好了,讓我問問你在上海的話,能不能一——”


  “端午節可能不行。”


  “啊?”


  舒沅其實剛才也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尤其是言下之意的小小暗示,提醒得動作一滯。


  但繞過某些人話裡話外的小心翼翼,明白他隻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心裡也就平和下來,反倒有些為“老夫老妻”之間的謹言慎行而略感失笑。


  不過算了,以後慢慢改吧。


  她想。


  末了,隻同樣一本正經解釋:“端午節,我要去隔壁孫阿姨家吃飯,已經先約好了。”


  “隔壁?……為什麼?”


  話雖如此,蔣成卻明顯有些想不通。


  “她也不是咱們家裡——”


  “不是是不是家裡人的原因。”


  舒沅糾正。


  想起前些天剛回家,孫阿姨給自己開的那兩個小時婚姻大講堂,尤其是自己被打擊得節節敗退的心虛場景,又不由自主尷尬地輕咳兩聲:“是……她之前給我介紹了……相親對象。對方是她特別好一朋友的兒子,之前還幫我照顧了一段時間橙子,就我在香港那段時間,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再加上早就約好了,讓我端午去隔壁吃頓飯。”


  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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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現在肯定是不成了,雖然一開始也沒打算成,但是孫阿姨一直特別照顧我,之前都說好了,現在說不吃就不吃也不太好,所以我想著,還是當面跟人陳阿姨道個歉,別讓孫阿姨太難做,所以,端午節那個飯還是要吃的……你覺得呢?”


  她滿臉誠摯。


  問題是。


  他、他……他能怎麼覺得?


  “這樣。”


  蔣成隻能點頭。


  表示對此“完全不知情”,被提醒了白恍然大悟的蔣少,強掩悚然一驚的虛汗,悶頭扒了幾口飯,低聲應和:“那、那確實還是,還是要吃的。”


  出乎意料的“隨和”。


  舒沅見狀,愣了愣,又試探性地開口:


  “……你不覺得,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沒有。”


  “……也不用跟我一起去吃飯?”


  換了平常,這不早就都搶著宣示主權,肯定擠破頭也得跟去了?


  舒沅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不等他回答,又沒忍住,抬手幫他擦了擦汗。


  “是不是太辣了,我看你一直出汗。”


  “沒,應、應該是沒開空調吧。”


  “那我去開開,你先吃,等會兒我下去遛橙子,順便送你出門。”


  ——為了避免媒體追堵,暴露舒沅的身份和住址。這段時間蔣成隻是常來這邊吃飯,到了晚上,依舊還是得回別墅住,這樣媒體即便拍到照片,也隻是拍到他一個人早上從別墅出發去公司上班而已。


  蔣成聞聲,還是乖巧——且有些過分殷勤地連連點頭。


  ……今天居然連賴著不走都沒有?


  舒沅滿心疑慮地起身。


  要不是知道蔣成應該不可能這會兒就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她真的懷疑,他是不是這幾天突然有新歡了?還是突然轉性了?


  蔣總心裡尬笑:呵,呵呵。


  殊不知,也就她起身的瞬間。


  蔣成瞬間摸過手機,額角青筋直跳,直接點出方忍微信。


  【新微信不是禁用了嗎?!】


  【你怎麼沒跟我說端午要吃飯的事?】


  【速回。】


  【五分鍾後給我電話。】


  與此同時。


  彼時正在家,和醋桶老板特意搭線介紹、防止他對老板娘有不軌之心的新女朋友你儂我儂的方特助,陡然一聲慘叫。


  完了完了!


  怎麼忘記這一茬了——


  “……怎麼了?”


  女朋友大驚之下,從他身邊翻身坐起。


  方忍顧不及回答,滿頭是汗,一下手腳並用般飛快下床。


  “方忍,你這是……”


  “別問了親愛的!”


  一邊說話,一邊急急忙忙穿褲子,平素泰山崩於面前也關他屁事的方特助,這會兒隻知道衝身後一個勁擺手,“再說真的命都沒了!”


  說著,他趿拉著拖鞋就往客廳走。


  一開門。


  “媽!”


  方忍話音發顫,開口就喊:


  “我不是跟你說了,端午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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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次日下午, 就在舒沅臨出門、準備趕往城南中學前夕,忽而收到公司法務部那頭傳來的消息。


  電話來得匆忙。隻說就在剛剛,黃浦區法院的傳票已經發至她在公司的代理信箱。


  “估計對面催得很急, ”Boran說, “我們聽到風聲, 有很多媒體都打算圍繞這件事, 近期推出專題報道。”


  “關於校園暴力?”


  “不是,這個話題太敏感, 隻有極個別的敢寫, 聽公關部的同事說, 大部分都是圍繞關注青少年心理的主題。”


  “……”


  舒沅一時啞然。


  雖說立案審理和媒體追蹤都早在意料之中。


  但說到底,無論是這一天到來的期限, 還是媒體的關注重點偏移, 都實在比她想象中來得太快了些。


  甚至仿佛十多年前的處境重演。


  每一個人都在關心著死去的那一個, 活著就是有罪。


  她心頭泛起說不出的酸澀意味。


  隻輕呼一聲,招手示意走在樓道前頭的蔣成稍微停步,隨即便壓低聲音, 抱住手機追問:“……所以具體的開庭時間是?”


  “一個月後。”


  Boran不急不緩,在電話那頭答復她:“不過也別擔心時間緊張。舒小姐,答辯狀之類的文書,我們會先幫你草擬好, 之後再給你看一遍,才會確定終稿。”


  “那我提供的那些證據都……”


  “放心,包括你昨天拿給同事的U盤, 還有以前個別同學的證詞,這些證據我們都有做整理。”


  大概所有職業人都不喜歡自己的工作遭人質問。


  專業人士尤其如此,這次依舊是還沒等她說完,Boran便匆忙打斷,頓了頓,又向她耐心解釋:“而且開庭前一周,舉證程序一般是有截止日期的。如果您還有別的證據或者證人,盡量都在那之前提供給我們——雖然也不是沒有當庭作證的情況,但那種方式偶然性太大,律師打質詢心裡也沒底,確實不建議最後那麼倉促。除此之外,程序上的事交給我們,基本都沒什麼大問題。”


  他之後又向舒沅科普了不少證據類型,以及證人保證書的大概格式。


  末了,擬定了具體的提交日期,又約她端午節後,盡量看能不能再到公司一趟,商定個別需要面談的細節。


  “而且,現在國內媒體對這個新聞實在盯得太緊,可能也有舒小姐你個人家庭的因素,這部分我們不好幹涉……但確實存在一定的幹擾,我們一些同事也被盯上,一直打電話來問,確實很困擾。”


  Boran說著,忽而話音一轉,在電話那頭委婉笑笑:


  “所以我們和上級討論之後,想問一下您,看把這個案子轉到美國律所總部,交給專人負責可不可以?那邊有更專業的律師為您提供意見,也好避開國內的一些新聞媒體,之後再按程序,在開庭前轉回我們手裡,隻是會要您去紐約一趟,來回機票公司也會報銷,不知道您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嗎?”


  “美國?”


  怎麼突如其來,從跨個區去上海,變成跨太平洋了?


  舒沅被他突然拋出來的話題驚得一愣,下意識便反駁:“可他們畢竟不熟悉國內的法系……”


  “是的,我們確實也考慮到這一點,不過這已經是綜合考慮之後最好的方案,我們法務也會派人跟您一起過去,最大限度降低這部分的風險。”


  Boran卻早有對策,應答如流:“在國內,太多人盯著這個案子了。公司公關部門頂著很大的壓力,加上香港的電影項目也受到影響,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我們希望能夠暫時轉移公眾的注意力,舒小姐,還希望您能諒解。周三之前給我答復,好嗎?”


  呃。


  舒沅被他一堆高帽子懟得喉口一滯。


  直到最後滿頭霧水地掛斷電話,幾步上前,握住蔣成早已伸來挽她的右手,仍止不住心頭疑惑。


  “你說我們公司這次是不是太誇張了?”


  她眉頭微蹙,話裡話外,掩飾不住的煩惱:“如果不是合約版權確實掛靠在他們名下,我現在寧願自己找人打官司了。”


  “他們又出幺蛾子了?”


  蔣成對此卻還習以為常。


  隻拉著她手晃了晃,十指相扣,有些傻氣且裝作漫不經心地揣進外套兜裡——結果被她猛的一打肩膀,“熱不熱呀?”


  她倒是笑了。


  蔣成一計不成,隻得在心裡唾棄一萬遍昨天看的那部狗血電視劇,面上仍強裝波瀾不驚,照舊演他的專業人士:


  “看你這麼不開心,是他們說贏面不大,還是覺得他們不夠用心?”


  說話間,雖有些嫌棄手裡那把白花花的遮陽傘,還是勉強撐開,手臂懶洋洋繞過她頸邊,隻遮住她那一邊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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