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而目睹全程、同樣隻是單純接受安排的B,也已然被眼前的景象嚇到瞬間失禁。


  他當然完全想不明白,己方同伙為何突然手握危險槍/支,為什麼說好的拿錢辦事,變成了殺人銷/贓。隻幾乎是痛哭流涕著,扭頭去拉扯身旁無動於衷的C,試圖與對方站在同一陣線以求自保。


  然而,不過一個轉身,已是腦後一涼,鮮血四濺。


  他雙目大睜。


  “……!”


  那血滴甚至濺到了舒沅臉上。


  蔣成心頭一緊,當即想也不想,左手捂住她眼睛,右手一把拉過父親,連拖帶拽,便瞬間喘著粗氣將兩人拖到旁邊一堆廢棄木箱後頭,離開那片距離過近的危險區域,而背後,就是這陰森廠房內除了大門外唯一通向外界的天窗。


  ——可憐蔣父還來不及感嘆自家孩子臨危應變的機警。


  一回頭,自家那沒良心的小子,已經徑直將老爸晾在一邊,完全沒有理睬他的意思。


  隻兀自低頭,摟緊懷裡顯然尚未從剛才驚嚇中回過神來的舒沅。


  寧可自己白著一張臉,右手因後知後覺劇痛而抖得不行,依舊小心幫她擦拭著臉頰,不住低聲輕哄著:“沒事,沒事了……阿沅。”


  蔣霆威:?


  真真是“虎父無犬子”。


  但想到當年蔣成得救,自己也是第一時間先抱住阿秀,他莫名又生出股說不清是“英雄惜英雄”,抑或是失落加懊惱的心情。


  然而眼下情況早已不容他多想。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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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


  不過半分鍾。


  又是數聲破空槍響近在耳邊——即便眼瞧著室內已是橫屍兩具,血流遍地,一片慘烈景狀,A手中□□卻仍未放下,不死心的,直指那頭躲避連連的C的方向。


  有利器在手,他此刻仿佛已成把控全局之人,一掃之前在C面前、時而因其挑撥而四面受敵的局面。


  “不怕嗎?”


  甚至笑問,作認真瞄準狀,“如果你現在向我跪下,C,我能讓你像B一樣,死得幹脆一點。”


  這可不就是反派通常死於話多嗎?


  蔣成聞聲,冷不丁抬眼,徑直看向右側方蹲在另一片木箱後,依然背脊筆挺、恍如毫無懼意的C。


  果不其然,從他背後腰間異常的鼓起中,辨別到同樣危險的武器輪廓。


  然而C似乎並不打算頑抗。


  隻擺出投降般舉起雙手的姿態,雙眼似有淚水,哽咽著問道:“我知道我也躲不過。但我隻想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那個人默許的嗎,還是你們一開始就不打算給我們留任何活路?”


  “是你害死了他們。”


  而A話音波瀾不驚,恍惚還帶著一絲嘲諷:“如果不是你做出那麼危險的提議,他們也許可以多在牢裡活幾十年。”


  C登時一怔。


  反應過來,瞬間為自己的“兄弟們”哀嚎著大抱不平:


  “為什麼……!可我們最後根本沒有那麼做!老板隻是想要報復,一開始就隻是想要借我們的手殺死蔣成!我們隻是收錢辦事而已,都做到了這一步,為什麼不能多給我們一次機會!”


  可無論他再怎麼痛哭懊悔,A也隻是聽得冷笑連連,毫無反應。


  畢竟,但凡有點腦袋,都知道這人絕不是什麼義氣角色。到最後,聽得滿臉不耐,更是索性端起□□,步步靠近。


  C愈發恐懼。


  也不管什麼尊嚴不尊嚴,立刻跪倒磕頭。求饒間,不住向後躲藏:“我知道錯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殺我,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們的老板是Jones,我會把殺人和綁架的罪名全部攬到自己身上,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


  他說:“我可以不要錢了,隻要把我引渡回國,我會坐牢坐一輩子,為Jones保守住所有秘密,我對上帝發誓!”


  Jones?!


  即便舒沅已努力屏住呼吸。


  在聽見綁匪親口證實窩裡反的元兇的一瞬間,仍忍不住雙眼大睜,呼吸驟亂。


  竟然真的是他。


  他不僅想要勒索,還要滅口!


  舒沅眉頭緊蹙。


  想起那時宣展一副信誓旦旦的偽君子模樣,一股反胃感瞬間湧來。然而與她相反,身旁的蔣成卻明顯沉靜許多,隻默默與蔣父對了個眼神,繼續觀摩著眼前這場未竟的“大戲”。


  同樣的,A顯然也有些意料不到C突然的轉口栽贓。


  “你在說什麼!那個計劃早就被放棄了!我們沒有再想過殺人,隻是為了拖——”


  他猛地一蹙眉。


  “等等。你怎麼會知道Jones……”


  像是忽而意識到什麼。


  A猛地怒起,一把扛起□□,厲聲怒吼道:“我懂了,一開始多拿東西的是你,後來挑撥離間,想要孤立我的人也是你!還有你現在說的話,你明明就是……!”


  就是什麼?


  【砰!】


  A怒上心頭,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卻不想幾乎同時。


  伴著轟然巨響,腦後汩汩湧落的熱流,卻讓他下意識停頓了半秒——槍頭隨即一歪。


  原本理應正中紅心的一槍,隻打中了C右邊肩膀。


  【砰、砰!】


  而也正是這數秒。


  取而代之的另外兩聲槍響,已然足夠結束他的性命。


  “……?”


  他滿面訝然。


  腳下顫顫巍巍抖了抖,最終仍止不住口吐鮮血,向前猛地栽倒。


  頭朝下,漫開遍地血花。


  而他身後,手執鋼棍,用最後氣力站起身來,給了他致命一擊的D,隨即同樣重重倒地,再無聲息。


  他們誰也沒有閉上眼睛。


  唯獨匯流到一處的鮮血,仿佛人生來平等、無差無別的歸宿,即便在滔天巨浪般的資本爭鬥面前,他或他,從來都隻是無關痛痒、無足輕重的蝼蟻,此刻,至少都逃不過生命駭然流逝,歸於腐爛的結局。


  誰也沒有比誰更低劣。


  誰也沒有比誰,更高貴。


  C站起身來。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因為他很清楚,所有多餘的話,都很可能會成為計劃之外的多餘證據,被錄入舒沅或蔣霆威其中一個、身上必然佩戴的通訊器裡,令一切的犧牲毫無意義。


  他該說的臺詞,早已都說完了。


  至於還能做什麼,或許也隻有默然上前,合攏了D欲閉未閉的湛藍雙眼。


  而後。


  C霍地扭頭,重新舉起手中槍支,決意最後,為這場絕不能僅止於綁架的“仇殺”案,添上最後一把火——


  “砰!”


  *


  是槍響。


  然而,卻不再是震破耳膜的近距離“發作”,恍惚是從極遠處傳來,一聲接連一聲響起。


  末了。


  一點血痕,從C的眉心蜿蜒而下。


  而後愈來愈多,在地上聚成起一灘汙血。


  面罩下的臉龐微笑倒地。


  伴著一道鈍響,蔣成將舒沅按倒在懷中,捂住她眼睛。


  至於不知何時、已然擋在兒子兒媳身前,如小雞護崽般伸開雙臂的蔣霆威,卻隻暫愣過後,驀地臉色一變,扭頭看向自家寶貝兒子。


  蔣成沒有說話。


  正對向C的眼神冰冷,頓了頓,亦轉身看向身後早已算好位置的天窗,遠距離狙擊的紅外射線,從他眉間默然隱去。


  實在說不清,這一局到底是他贏,還是“他”贏。


  而蔣霆威是何等精明人物?


  見他仍臉色肅然,一副憂慮模樣,不過思索片刻,也轉而意識到,這或許依舊是一場勝負未分的豪賭。


  無奈做慣了“虎父”,勸慰的話一時卻不知從哪說起。


  末了,直至早已待命許久的警官們魚貫而入,迅速前來處理現場,而他們被提醒、原地等候醫護人員到場,蔣父這才回過神來,收回自己尷尬卻下意識的保護動作。


  沉思許久,復又輕咳一聲,低聲道出句意味不明的:“你做得很好。但是爸爸從沒想過,要你做到這種地步——阿成,人要惜命,你知不知道?”


  蔣成默然。


  他本想一如往常,選擇以沉默應萬變。


  可或許是因為感受到懷中、舒沅努力回抱他而傳來的些許氣力,或許是剛才蔣父一瞬間流露出的父愛,讓他多年來嚴實的心防,終於些微破開丁點縫隙。


  這一次,他沒有用渾身堅硬而頑固的尖刺去刺痛對方。


  隻是看向那一地狼籍可怖的場面,輕聲而誠懇的,說了句:“這是我總要面對的。”


  “你……”


  “如果我今天不面對,以後要遭遇這些的,就會是阿沅,會是我們的孩子——爸爸,我們其實都很清楚吧?在其位謀其事,享了金湯匙的福,就要做好準備受其他的苦。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隻是不想阿沅像媽媽一樣,因為我那時候經歷的事,一輩子,隻要想起來就流眼淚,永遠走不出來。所以,是坑我也跳了,當年的事,當年的心結,我會親手把它解開。”


  “……”


  “我做到了。”


  他說著。


  復又微微躬身,輕而又輕,抱住阿沅顫抖的肩膀。


  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話說不出來。


  到最後,也隻是喃喃著,像是安慰父親,安慰阿沅,同樣像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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