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他的聲音也像醉了酒,輕飄飄的,含著幾分啞,嘴角卻帶了點細微弧度,聲音與熱氣一並湧上來。


  “寧——寧。”


  從前的他,從來沒有親口說出過這個名字。


  而在鸞城燈火闌珊的街道角落裡,裴寂卻不甚熟練地、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念出那兩個字,仿佛在笨拙地講悄悄話。


  寧寧的心口像有煙花倏然炸開。


  她聽見裴寂在自己耳邊輕笑出聲,繼而一字一句地喚道:“寧寧。”


第73章


  寧寧的心跳有些亂。


  夜裡的鸞城車水馬龍, 偏偏裴寂不愛人群與喧哗,於是她在送他回客棧時,特意選了條僻靜的巷道小路。


  此時天色已黯, 四下無人, 夜色如同宣紙上的一卷潑墨,自天邊傾瀉而來。灰蒙蒙的雲朵映襯著點點繁星, 宛若細碎流沙一粒粒墜落, 化作樓宇間不滅的燈火, 連綴出綿長晶亮的銀河。


  而他們被高牆的影子籠罩其中, 遊曳不定的清光輕撫著靜謐夜色, 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比如街道上嘈雜的人聲,遠處隱隱傳來的幾道犬吠, 還有裴寂恍如耳語的低喃。


  他很高,站在寧寧面前時,擋住了所有或明或黯的燈光,當她睜開眼睛,隻能見到裴寂幽深的眼瞳。


  像一襲沉重得令人透不過氣的黑色幕布。


  他在叫她“寧寧”,而非曾經冷漠疏離的“師姐”。


  她覺得自己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身邊叫她名字的人那麼多, 為什麼唯獨聽見裴寂念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會無緣無故地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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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明明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小事。


  “……裴寂。”


  寧寧臉皮薄, 既被他盯得害羞,也擔心有什麼人偶然路過, 見到他們倆曖昧的姿勢,因此按在他胸口的手掌稍稍用力, 試圖將裴寂向後推一些:“你先站好。”


  這樣一推,又忍不住身形一滯。


  因是夏日,裴寂的衣衫很薄, 隔著一層軟綿綿的布料,她能很清楚地觸碰到對方皮膚的熱度。


  尤其手上一用力,甚至能感受到他肌肉堅實的紋理,以及劇烈的心跳。


  寧寧被這種奇異的觸感驚得耳朵發燙。


  裴寂醉了酒,被她推得向後一個踉跄,按在肩頭的雙手卻沒松開。


  巷道旁的一戶人家亮了燈,光線像霧氣那樣無聲彌漫,浸在少年人稜角分明的面頰。


  他因喝過酒,眼眶周圍泛著一圈粉紅,好似春日裡沾了水的桃花,自眼尾一直蔓延到臉龐,越來越淡,越來越散,襯得淚痣懸墜如血滴,又像被染紅的一滴淚。


  裴寂仍是低頭望著她,神色冷冽,語氣裡卻透出幾分委屈的意味:“你討厭我?”


  醉酒之後的思維簡單又直白,他見自己被寧寧推開,便下意識覺得遭到了嫌棄,本就燥熱難耐的心裡愈發難受,灼得胸口悶悶發痛。


  寧寧不傻,很快明白了他說出這句話的原因。


  無論裴寂本人的邏輯有多麼嚴密,她總不能跟一個神志不清的人講道理,隻好順著他的意思應道:“我怎麼會討厭你?”


  裴寂皺了皺眉。


  他的眼睛黑得純粹,在酒勁影響下暈暈乎乎沒什麼神採,卻也因此顯得更加單純無害。寧寧聽見他很小聲地說:“你……你推我。”


  “推開就是討厭你呀?”


  她之前也喝了點酒,卻並未覺得有多少醉意。


  這會兒不知是受了九洲春歸餘韻的影響,還是慌亂之下的頭腦發熱,寧寧說著手掌合攏,輕輕抓住裴寂胸前的領口,將他往自己身邊一拉,好笑道:“那我把你拉過來,難道就喜歡你了?”


  裴寂微微一愣。


  寧寧眼睜睜看著他白玉般的臉龐迅速變得通紅,旋即倉促低下腦袋,竟像是頗為害羞似的,支支吾吾應了聲“唔”。


  寧寧一個頭兩個大。


  ——你這麼不好意思地“唔”什麼“唔”啊!她才不是那個意思!這是反問句,反問句!


  這是句玩笑話,可她忘了,醉酒的人聽不懂玩笑話,總是當真。


  託裴寂的福,寧寧也感覺有股無形的火從後腦勺一直燒,把本來就陣陣發熱的臉龐燒得滾燙。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說,我不討厭你。”


  寧寧唯恐他想歪,加重語氣解釋:“無論如何,絕對不會。”


  裴寂的力道終於小了一些,神情幾乎稱得上是“小心翼翼”:“真的?”


  寧寧用力點頭:“真的!”


  頓了頓,又試探性補充道:“要不,你先把手松開?我送你回客棧休息,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


  滿身浸在黑暗裡的少年遲疑片刻,低著頭把雙手挪開。


  從來沒有誰喜歡他。


  娘親罵他是雜種,同門紛紛嘲笑他的血統,就連獨自流浪時,魔氣發作被陌生人看見,也會被罵罵咧咧地叫做“怪物”。


  他才不稀罕那些人的喜歡,更不可能祈求他們的絲毫關心,就算一輩子都是孤零零一個人,也同樣能過下去。


  可是……當寧寧說並不討厭的時候,裴寂還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開心。


  他並非搖尾乞憐的犬類,不會因為一丁點恩惠便死心塌地,之所以會覺得開心,許是因為說出這句話的是她。


  隻要她不討厭,就夠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在暗暗奢求著一絲絲喜歡,隻要一絲絲就好。


  “裴寂?”


  寧寧見他發呆,習慣性戳了戳裴寂手臂:“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意識一片混沌,稀裡糊塗點點頭。


  然後被寧寧扯住袖子,輕輕一拉。


  眼前濃鬱的黑暗頃刻消散,少年被她從巷道的陰影裡拉出來,置身於一盞昏黃的明燈之下。


  他腳步不穩,順著力道向前趔趄幾步,恰好撲在寧寧懷中。


  因為有了方才的那次接觸,她似乎早就做了心理準備,料到會變成這樣。


  然而寧寧這回並未不由分說地把裴寂推開,而是輕輕拍了拍他後背,聲音無比貼近他胸膛,回旋在衣衫的褶皺之間,有些悶悶的,也有些無可奈何:“好啦好啦,能自己站起來吧?”


  她知道裴寂因童年經歷格外敏感自卑,不想讓他又覺得自己受了厭惡,因此沒有毫不猶豫地推開。


  溫柔得讓他不知所措。


  哪怕醉著酒,裴寂還是本能地感到心跳加速,遊離於神識之外的意識勉強被拽回來一些,在短暫怔愣後直起身子,木著臉點頭。


  “我還是扶著你吧。”


  他似乎比之前安分了一些,寧寧伸出手去,順勢扶好裴寂手臂。


  少年人的手臂纖細而有力,因多年練劍,生有結實緊繃的肌肉。


  她好歹是在二十一世紀長大的根正苗紅好青年,沒有古人那樣強烈的男女大防,但像這樣緊緊與他走在一起,還是會感到緊張。


  隨著漸漸走進巷道,周圍的聲音也在慢慢變小,被濃鬱墨色吞入腹中。


  裴寂走得搖搖晃晃,寧寧小心翼翼跟在他身旁,猝不及防地,突然聽見略帶沙啞的少年音。


  “……你不要總是和賀師兄一起。”


  四下極靜,裴寂的這道聲音便也顯得極為突兀和清晰,像粗糙的磨砂經過耳膜,惹來一串莫名的痒。


  寧寧一時間愣住。


  她疑心著這是不是自己酒後的幻聽,帶了些困惑地側頭抬起眼睛,不偏不倚,恰好對上裴寂眼眸。


  他見寧寧怔忪,以為她並沒有聽清。


  於是又板著臉,一字一句十分認真地重復一遍:“你不要總是和賀師兄一起。”


  這句話一出口,連承影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要是這小子繼續按照現在的趨勢一路狂說,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恐怕到了第二日,連見寧寧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雖然它的確有一點點,想看到裴寂的那副模樣啦。


  作為同甘共苦多年的好兄弟兼好媽媽,承影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當即壓低了聲音,試探性發問:“等等等等裴小寂,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按照平時的習慣,裴寂本應該在心裡默默回復它。


  哪知他竟直接望著寧寧,張口正色道:“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很清楚——特別清楚。”


  寧寧又是一怔。


  然後看著跟前的黑衣少年目光悠悠一晃,最終停留在她眼前,眼尾和眼眶都紅得厲害,含糊卻認真地說:“我也可以……陪著你。”


  承影:……


  承影沒眼看,神色扭曲地閉上嘴,後來實在忍不住偷笑,幹脆噗噗噗地樂出聲來,在識海中飄來飄去自由飛翔。


  哪怕明日等裴寂清醒過來,說不定會惱羞成怒地殺了它,為了此時此刻的快樂,那也超值啊嘻嘻嘻!


  “我會做飯,會家務,會陪你玩,還會打架砍人——”


  他說到一半,大概是覺得“打架砍人”這事兒不太適合在女孩子面前講出來,一時間出現了慌亂的神色,把後來的話吞了回去。


  這樣的語氣和神態,幾乎是在撒嬌了。


  寧寧懵懵地聽,腦子裡一片混亂。


  ——這是酒後吐真言還是說胡話?裴寂居然會在意她與賀知洲單獨相處?還有那些做飯家務拔劍砍人……又是什麼跟什麼?


  在恍恍惚惚間,她又聽見裴寂沙沙的嗓音,比之前小了許多,像是貓咪的輕聲低語:“所以,你可以,偶爾來看看我,不要總是和賀師兄在一起。”


  寧寧:……


  寧寧的臉爆炸紅。


  她不清楚裴寂的真實想法,然而在這種寂靜昏沉、隻有兩個人的巷道裡,這樣的言語實在顯得過於曖昧。


  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心生生發燙,仿佛與身旁少年待在一起的每一個片刻,都會令她身體升溫。


  寧寧想離他遠些,卻又擔心裴寂醉了酒,若是沒有他人攙扶,會一個不穩地摔倒。


  啊……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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