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他見到決明與他的誅邪劍。


  “這是我哥哥。”


  陸晚星凝視決明身側的那具骨架許久,忽然轉過身來看向他們,一遍又一遍地,不知道是在對他們,還是在哭著對自己說:“你們看見了嗎?這是……我哥哥。”


  她已經憑借一個虛無縹緲、毫無根據的念頭,苦苦支撐了太多太多年。


  每當想要放棄的時候,陸晚星都會無端想起,與兄長分別的那個深夜。


  由於父親早逝、娘親體弱多病,早早扛下家中重擔的哥哥,是陸晚星心裡最偉大的英雄。


  那天她總覺得心頭發慌,扯著哥哥袖子一動不動,陸朝看著她半晌,忽然輕聲問:“晚星,還記得爹爹說過什麼嗎?”


  她爹是個說話特酸的書生,與大漠裡的剽悍氣質格格不入,經常對兩個孩子講一些文绉绉的話,叫人怎麼也聽不懂。


  陸晚星從小就不愛聽,後來爹爹為救人過世,便再也沒聽到過。


  她那時年紀尚小,早就記不清那一大堆拗口的長句,腦袋裡稀裡糊塗轉了一圈,最終仰起腦袋,用稚嫩的嗓音應他:“爹爹說,要做個好人!”


  哥哥當時似乎笑了。


  他笑起來很好看,兩隻眼睛溫溫柔柔地彎成月牙形狀,俯身摸摸她腦袋。


  “對。千萬別忘了。”


  在臨別之際,陸朝對她說:“晚星,要做個好人。”


  然後夜色浸潤少年挺拔的影子,她看著自己心中的英雄逐漸被黑暗吞噬,最終消失不見。


  在很久以後,陸晚星才恍然地想,也許早在離開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大概率不會回來。

Advertisement


  可他還是堅定不移地一步步往前,直至臨死的時候,也沒有忘記向她承諾過的那句話。


  ——當初魔神臨世、決明重傷,以骨架之間的姿勢來看,正是他頭一個拖著瀕死的身體一點點向前,用身體護住誅邪劍。


  緊接著向前的人越來越多,脆弱的血肉之軀築成道道壁壘,讓那把可斬萬魔的長劍,得以留存於世。


  他們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隻能通過如此方式,為修士們拼死護下斬殺邪魔的希望。


  隻可惜天意作弄,這群慷慨赴死的勇士盡數成了遭人唾棄的罪人,誅邪劍蒙了塵,再未出現於戰場之上。


  “決明和誅邪劍,哦豁。”


  劉修遠咧了嘴,笑得更歡:“我還納悶他們怎麼不見了蹤影,原來是被埋在這種地方——多謝這位姑娘,若能以他們交差,我往後的日子就有著落了!”


  許是望見陸晚星通紅的雙眼,他嘖嘖嘆了口氣,身側雷火陣陣,一步步往她身旁走。


  “我知道你很傷心,哥哥做了那麼多事,卻被當作十惡不赦的叛徒。我也很難過,隻不過……秘密就應該是秘密,今日一過,誰也不會知道,對吧?”


  “我去你娘的!”


  錢三雙眼血紅,面上青筋暴起,抡起拳頭朝劉修遠猛砸:“這算哪門子秘密,老子在這兒呢!”


  劉修遠哪會在意此等尋常百姓,冷笑間魔氣外溢,毋須多餘動作,便將錢三擊飛甚遠。


  他本欲繼續往前。


  然而當錢三倒地之時,卻又有另一道身影向前一步,擋住去路:“我也看到了。”


  “老子也是!你個烏龜王八蛋,裝什麼裝?陰陽怪氣不講人話,有病!”


  “我也知道!對小姑娘下手算什麼?惡心!”


  “老子○你○○○○○!”


  兩個,三個,四個。


  提著刀的沙匪們一個接一個走上前,擋在骨堆與劉修遠之間,隔斷後者去路,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


  “就憑你們?”


  劉修遠嗤笑:“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不止你們,連那群修士也是我的囊中之物——他們這回一共來了多少人?六個還是七個?入了埋伏,全都得死。”


  他開口時指尖一動,幽白雷光形如虛影地向前飛蹿,眼看即將擊中一人胸膛,猝不及防間,忽有一道白影即刻襲來。


  兩股力道相撞,皆作煙雲散去。


  那是一道劍光。


  劉修遠不耐煩地皺眉,向劍氣的源頭望去。


  他以為發起這一擊的,會是性子急躁、修為更高一些的賀知洲。


  然而煙塵滾滾,在狂風中站起身來的,卻是那個看上去總是畏畏縮縮的妖修少年。


  他右手握著滴血的劍,左手用力握緊,從指縫裡溢出幾縷白光。


  那是一顆圓潤的夜明珠。


  林浔抬手站直,在渾身難忍的劇痛裡,抬手拭去唇邊血跡。


  他害怕嗎?


  當然害怕。


  他膽小怯懦、被許多人暗地裡嘲笑,說是龍宮裡最沒用的廢物。


  但即便是這樣的他,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和事。


  那些被埋藏在大漠深處的往事,他都見證了。


  那些被曲解和遺忘的犧牲,他都知曉了。


  他想堂堂正正地告訴他們,一切都在被見證。


  那些未曾出口的信念,也絕不會成為秘密。


  哪怕死亡又如何,他……不想再逃避。


  林浔握緊手中長劍,劍鳴嗡響,引得遠處的誅邪劍現出微光。


  劍氣飄然上湧,有如不斷生長的藤蔓途經他全身,龍族少年仿佛聽見自己血液流淌的聲音,幾乎是下意識地,左手用力握緊。


  與那些葬身於沙土中的前輩們相比,他身旁並不是一片漆黑。


  無論如何,都有這道光陪著他。


  至於現在。


  是時候輪到他,去救下為他帶來這束光的人了。


  林浔屏息,垂眸,感受體內劍意湧動,充斥每一寸血肉。


  他出劍的速度從未像今天這般快,雪白劍氣將一方天地映得恍如白晝,當長劍揮起、落下,流轉的瑩輝徐徐勾勒。


  白光一點點描繪,昏黑無際的半空中,陡然現出一道鳴嘯而起的影子。


  行如疾電,勢如烈風,四散的威壓引出巨浪排空——


  須臾之間,所有聲息都為之一靜。


  那道遙遠的身形漸漸清晰。


  有沙匪睜大雙眼,聲音止不住地顫抖:“這是、是龍——!”


第114章


  被烈火灼燒過的傷口陣陣發痛, 一縷血漬自手臂緩緩滑落,留下蜿蜒前行的細長紅痕。


  血滴在指尖凝固聚集,冷風倏至, 垂墜的鮮紅圓珠陡然滑落,滴在泛著白光的劍身。


  天邊劍氣凝結, 虛虛實實的劍芒被風吹散,好似劈落而下的紛然電光。


  白光不斷聚合, 於黑暗中聚作一道雄然身影, 細細看去,竟是條騰飛咆哮的長龍。


  那是屬於龍宮的力量。


  較之人修,妖在修煉之事上獨有天賦,自出生起便蘊養了可供操縱的妖氣與靈力。各大妖族之間血脈不同, 力量也不盡相似。


  而今林浔神識湧動, 龍族妖力被盡數引出,輔以龍血入劍,戰意已抵達頂峰。


  劉修遠沒把區區金丹弟子放在眼裡,本是不甚在意地揮出雷火訣, 不成想劍光洶洶,竟將咒術一舉斬斷, 朝他迅速反噬而來。


  嘖,難纏。


  青年心底暗罵一句,急忙撤回手中力道, 向後騰空一躍。


  惱人的劍氣似萬千銀蛇狂舞, 他被刺目白光晃了眼,來不及做出反擊,隻能身形敏捷地側身躲閃。


  不過轉瞬之間,忽有一陣疾風掠過, 臉頰與手臂像是被利齒猛地一咬,火辣辣發痛。他抬手一拂,才發覺皮膚被劍氣劃破,已經滲出道道鮮血。


  該死,這小子的妖氣怎會如此之濃?


  劉修遠忍不住地心煩意亂,再抬眼注視林浔時,眼瞳裡滿是入骨殺意:“你以為……這樣就能贏過我?”


  隨著話音落畢,四下雷光更盛,匯聚出綿延如綢帶的浩蕩電流。


  他笑得大聲,被劇毒侵蝕的半側臉頰極怪異地扭曲起來,右手一揮,電光便襲上林浔跟前:“不過是個小小妖修,就你這模樣,還真以為自己有什麼能耐?要想勝過我,去西海把龍宮皇族搬過來吧!”


  他本是用了調侃的語氣在說,也用了勢在必得的殺意在打。


  沒想到立在黃沙中的少年劍修揮劍而起,勢不可擋的電光與劍氣相撞,伴隨一聲震耳欲聾的炸裂聲響——


  他的進攻竟全部散去,與劍氣層層抵消。


  這是什麼情況?那小子……不應該被轟成肉渣嗎?


  “不好意思啊!”


  賀知洲像塊癱在地上的大餅,一邊被疼得倒抽冷氣,一邊張嘴笑嘻嘻地喊:“他就是龍宮皇族耶!”


  劉修遠:……


  劉修遠默默罵了句髒話。


  據他觀察,那個妖修少年向來默默無聞,連話都很少說上幾句,與那幫沙匪談話時,甚至會緊張到滿臉通紅。


  就這——這居然是龍宮皇族?!


  林浔的妖脈被全然激發,整顆心裡隻有“戰”,沒有多餘的停留或廢話,握緊長劍便朝沙丘發起襲擊。


  天邊龍鳴陣陣,凡龍影所過之處,皆是風沙狂作。


  刀光劍影之間,兩人交手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能把滾滾襲來的狂風甩在腦後。


  陸晚星看得眼花繚亂、頭皮發麻,到了後來眼睛跟不上節奏,隻能望見四下閃動的凌厲白光。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