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在這時候,霍二郎也反應過來了,他笑吟吟地望向阿疇:“寧兄這是打算過去哪裡?”


  阿疇本無姓,既入贅了寧家,便跟著希錦姓寧。


  此時阿疇的語氣不鹹不淡的:“值此上燈節,我想著一家子過去河邊看燈火,二郎這是打算過去哪裡?”


  霍二郎笑道:“我適才和家裡人走散了,正想過去河邊看看燈船,順便也找找家裡人,如此,正好同路。”


  希錦也沒想到霍二郎竟然這麼說,要和他們一家過去,這不是找尷尬嗎?


  本來上燈節看燈都是一家子說說笑笑,他竟要摻和進來。


  不過她從旁站著,並沒吭聲。


  如今的她前所未有地嫻靜柔順,什麼都聽阿疇的,一切都由阿疇做主。


  阿疇聽霍二郎這話,臉上卻是波瀾不驚,道:“那是巧了,走吧,我們一起過去河邊,共賞燈火。”


  霍二郎笑望向希錦,不著痕跡的一眼後,卻是道:“該不會不方便吧?”


  阿疇挑眉,別有所指:“哦,都是老相識了,有什麼不方便的?”


  兩個男人你來我往,很有些火藥味。


  希錦徑自過去,低眉順眼地從阿疇懷中接過來芒兒:“你們在這慢慢聊,我先帶著芒兒過去看燈了。”


  說完就走。


  阿疇見此,道:“霍兄,請吧?”


  霍二郎:“寧兄,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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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兩個男人闊走幾步,跟上了希錦。


  阿疇伸出手來:“芒兒,過來。”


  芒兒不聽,他雖看燈火看花了眼,正興奮,不過還是想賴在希錦懷中。


  爹爹自然不如娘靠起來軟和舒服。


  然而阿疇此時卻頗為強勢,道:“過來。”


  芒兒聽著爹爹那不容置疑的語氣,扁扁唇兒,有些委屈。


  霍二郎從旁看著不免意外,不過又在意料之中。


  阿疇看似身份低微,但其實比他以為的更鋒利,當然也更體貼。


  他看著那孩子,兩歲的小奶娃兒,很黑很亮的眼睛,扁著唇兒委屈的樣子有些像以前的希錦。


  他的心便泛起些許異樣。


  昔日那麼單純稚氣的希錦竟已經為人母了。


  這時候便見希錦抬起手,哄了哄孩子:“娘累了。”


  小娃兒不太情願,不過還是點頭了,希錦便把芒兒塞進阿疇那裡。


  於是希錦從旁走著,阿疇抱著芒兒和霍二郎說話,大家沿著燈路往前走。


  這路上人挨人的,又是賣各樣精巧物什的,芒兒見到這個想要,見到那個想要的,阿疇自然都給他買,不多時,阿疇手中便拎了不少。


  霍二郎見此,也幫阿疇拎著幾個,阿疇謝過了。


  希錦從旁看著,想著這兩人倒是客氣得很,乍一看還以為是好友,隻是不知道如今這都揣著什麼心思。


  她探究地看了一眼阿疇,恰好阿疇也朝她看過來。


  視線相接間,阿疇很平靜,像是一切都稀松平常,自然而然。


  希錦便松了口氣。


  本來她多少有些愧疚。


  那什麼闲漢什麼話本,她便是自個兒在家裡想一百遭都沒什麼愧疚的,那都是假的,永遠不可能的。


  但是對霍二郎,她看人家一眼她都心虛。


  其實她不必怕阿疇,阿疇隻是她的贅婿,她不高興了也可以休他。


  但她就是心虛啊!


  希錦無奈,想著這就是人的良心,她可是有良心的好人。


  好人往往被自己的良心所束縛。


  好在,看起來阿疇仿佛沒當回事,她就覺得自己的罪過可以抹去了。


  不用想了,放輕松吧,該幹嘛幹嘛。


  這時候,霍二郎慢騰騰看了希錦一眼:“開春我就要上京趕考了,寧兄和五娘可有什麼要捎帶的?”


  聽這話,才松了口氣的希錦道:“二哥,這倒是不必了,也沒什麼要買的。”


  二哥……


  這略顯親密的稱呼出口,霍二郎神情微動,再次看了她一眼,很長的一眼。


  華燈寶炬,月色花光,他看她的眼神很特別。


  希錦心裡便一個咯噔。


  她偷偷瞄了一眼阿疇,看他反應,他還是沒反應。


  如果他在意的話,他老兄好歹得給個反應吧?現在沒什麼表情,那就是不在意了?


  其實就是嘛,本來也沒什麼,好馬不吃回頭草,她和霍二郎絕無可能!


  她隻是冷不丁看到,難免想起過去,難免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正想著,阿疇卻突然道:“霍兄你過去燕京城想必要帶的行李不少,這個就不勞煩了。”


  霍二郎笑得溫和:“若是有,記得告訴我,不必客氣,我們多年相識,這點事不算什麼。”


  阿疇:“此去燕京城路途遙遠,霍兄是要早些動身吧?”


  霍二郎:“是,到了燕京城,要租賃住處,還要購置各樣物件,熟悉考場,隻怕是且要忙了。”


  希錦聽著,好奇。


  她不想和霍二郎說話了,但她又實在想知道。


  這會兒不問霍二郎,她還能去問誰?


  她看看阿疇,見他無動於衷的樣子,她到底忍不住,問霍二郎:“若是這樣,那我家四哥如果解試順利過了,再去燕京城參加省試,還來得及嗎?”


  霍二郎笑了笑,溫聲道:“其實前幾日我還見過寧四郎,聽他提起過,應是來得及的。”


  希錦:“哦,那就好。”


  霍二郎:“聽那意思,他如今已經打算著要捎帶一些貨物上京了。”


  希錦:“是,那……二郎你呢,你也是要帶一些嗎?”


  希錦是硬生生把那句“二哥”憋回去了。


  她叫霍兄不合適,好歹也是從小認識的,現在叫二郎應該還可以吧。


  霍二郎頷首:“自是要帶的,我們汝城很有幾樣物件天下聞名,我聽說到了皇城後,這些價格都會暴漲,到時候我應是要帶一些折扇,絲絹,再配一個老僕,等安頓下來後,我自己潛心讀書,老奴便能幫襯著賣賣貨。”


  希錦聽著,便有些羨慕:“倒是省了好大一筆稅賦,讀書人就是好!”


  阿疇聽她這羨慕的語氣,淡看了她一眼。


  霍二郎道:“這幾年我一直隱居戒臺寺,黃卷青燈埋首苦讀,一日不敢懈怠,隻盼著這次取道入京,借圖進步,能夠金榜題名,好歹有些功名在身,如此也算是對得起父母多年苦供了。”


  希錦聽著,卻是再次想起過往。


  昔日她和霍二郎的婚事未成,她家退婚,霍二郎半夜跑來見她,就在寧家外面守著,發了瘋一樣要見她最後一面,她到底沒見。


  她娘說了,霍二郎的娘做人不行,她若有這樣的婆婆白白受罪,與其拖沓下去,不如狠心斷了,一了百了。


  她當然聽她娘的。


  後來招了阿疇做贅婿,一切塵埃落定,其實她偶爾也想起霍二郎,想知道他的情況,也忐忑著若是見到後,他不知道是不是會惱,會不會恨自己。


  可誰知道三年時光,同在汝城竟然一次沒見過。


  如今才知人家一直在家苦讀,忙於前程,哪有功夫出來闲晃。


  當下便道:“二郎不必擔心,以你的才學定是能高中的,說不得是頭名狀元呢!”


  霍二郎笑了,眼神溫柔而無奈:“天下才子如雲,我不過是無名之輩,哪裡能比得過別人,若能勉強得一個功名,那都是萬幸了!”


  希錦是真心盼著他能好的,當下便道:“定是能旗開得勝的吧。”


  大家這麼往前走著,說著不近不遠的客氣話,希錦便覺這樣也挺好。


  放下昔日那些惆悵,不再覺得遺憾,磊落光明地敘敘舊,祝他有一段錦繡前程。


  這時候,霍二郎和阿疇說著話,兩個人也不說些實際的,便漫無邊際言不由衷闲扯。


  霍二郎不知怎麼提起如今世道,道:“自官家繼承大統以來,穆清交泰,一軌同風,以至河清海晏,四海升平,我等讀書人也大有可圖。”


  希錦聽他說這些,其實都不太能聽得懂,沒辦法,他是出口成章的人,和尋常汝城人說話不太一樣。


  不過她聽著這“大有可圖”,卻是想起自己的買賣來,於是便提起那官家尋皇太孫一事。


  她幹脆說起自己猜想:“若是能尋到,怕不是普天同慶,到時候我們這些老百姓也跟著沾光吧。”


  霍二郎聽此,卻是笑嘆:“五娘,你到底想得簡單了,事情哪那麼容易呢。”


  希錦:“怎麼不容易?”


  霍二郎:“此事說來話長,當年太子一案,牽連甚廣,太子舉劍自刎,之後將太子府付諸一炬,那一場慘烈——”


  希錦聽得睜大眼:“他自己死了就死了,幹嘛還把好好的宅子燒了!”


  那得多少銀錢!


  霍二郎:“前太子性情剛烈吧。”


  希錦:“那也很奇怪了,自己死別拉著別人,更不要糟蹋銀錢嘛!”


  霍二郎聽得一噎。


  想著希錦都當娘的人了,性情竟還和以前一樣。


  當下看看四周,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都是拖家帶口,沒人細聽這邊。


  於是他到底道:“話不能這麼說,朝堂上的一些事,也不是我們能說清的。”


  希錦:“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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