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疇微低著頭,看著江邊的水草,那水草才發出嫩芽,湿漉漉的翠綠。


  他聽著寧家族長已經上前,去給知縣胡大人見禮,也趁機和那位聶大人搭上了話,言語中自然諸多恭維。


  那聶大人年已五十了,留著長須,頗為健談,便問起族長汝城的種種,族長自然都一一答了。


  這麼說著話,那聶大人便邀請寧家青年才俊上船一敘。


  知縣胡大人見此,也笑著說:“難得聶大人今日有興致,這貨船點檢也要些時候,你們都上來吧,正好一起說說話,也好讓聶大人聽個新鮮。”


  眾人聽這話,都驚喜不已,要知道他們這種尋常商戶人家,平時能和知縣大人說上話,那都是萬般榮幸。


  如今皇城司指揮使竟然要和他們說話了!


  要知道皇城司指揮使那開始官家身邊的人,是能見到天子的。


  就在大家雀躍興奮,並整理衣冠準備去見這皇城司指揮使時,阿疇已經不著痕跡地落在了人後,大家說說笑笑的,並沒有注意到最後面的他。


  他便在一個不經意間,隱到了馬車的後面。


  站在馬車後,他抿緊唇,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有一匹馬正在低頭吃草,鼻子裡發出灰灰的聲音,它吃著吃著,仿佛注意到了他,便略抬起頭看他。


  一人一馬在這一刻對視。


  阿疇給那匹馬一個安撫的眼神。


  那馬也許通人性,也許不通,但好在它重新低下頭,繼續吃草了。


  阿疇閉著眼睛,聆聽著那邊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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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聽到大家好像都見過了那位聶大人,之後上了船,大家說笑起來。


  這次過來的寧家子弟大概有七八個,一時也沒人注意到他不見了。


  他素來是安靜的,不起眼的,哪怕相貌再出挑,也可以做到在人群中少有存在感。


  他生在東宮,自小被父親精心培養,也曾學過一些武藝,之後遭遇變故,八歲便浪跡於市井,一直不曾被人發現,如今是大有經驗。


  大隱隱於市,他隱姓埋名,成為寧家的贅婿,一直也是不起眼的。


  當下他低垂著頭,繞過旁邊一處水草,之後隱入了那荒草中。


  從那裡,他可以繞過官道,徹底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第19章 多大的家業算大?


  希錦留在家中,自然是期待又忐忑,不過也沒別的法子,隻能是安心等著,一時甚至想著,若是這一批貨順利賣出去,怎麼也得去寺廟裡燒香拜佛,求菩薩保佑這一年的財運,要平平順順地發財。


  恰好穗兒上街,遇到鄉下過來趕集的,又新採的野菜,幾文錢好大一筐,她知道希錦喜歡這個,便買了來。


  她也高興得很:“聽說京城來的欽差派了兵馬要找什麼人,那賣菜的農人怕回去晚了城門早早關上,著急,願意便宜賣,幾文錢買了這麼多呢!”


  希錦沒在意那什麼欽差什麼兵馬的,隻一心拿了野菜來看。


  她確實喜歡,她覺得這個味兒鮮活,是吃到了新一年的頭一茬。


  其實寧家自家莊子上也會種一些菜,也都是各樣新鮮的,莊頭每旬都會定時送過來,但是寧家各房人口眾多,莊頭要送倒是要採摘不少,有些品種稀罕的,不好湊太多,人家為了避免麻煩,反倒是不敢送了,生怕討不了好反而落埋怨。


  所以各房心裡也明白,需要什麼時鮮物還不如自己去買,吃個自在。


  那野菜品種倒是多,且鮮嫩得很,有些隻是那麼一點點嫩芽罷了,她闲來無事,便和丫鬟一起挑揀了,分門別類,讓穗兒分別去洗。


  “回頭那荠菜芽拿來做菜吧,至於那個黃花麥果,可以回頭炒年糕。”


  旁邊秋菱沒太懂:“這個怎麼炒?”


  穗兒卻是知道的:“搗爛了,把野菜汁攥出去,做成年糕,這就是黃花麥果糕,大娘子喜歡吃這個味兒。”


  秋菱這才明白:“倒是新鮮得很。”


  希錦聽著兩個小丫鬟說話,想著回頭再買兩個丫鬟的話,其實買小的一些,反正自己慢慢調理著,總比買那些年紀大的,那種主意太大了,倚老賣老,說不得再來一個以下欺上呢。


  孫嬤嬤那種錯,她是再不會犯的。


  **********


  春乏秋困,晌午吃過飯,希錦有些犯困,便躺在榻上小睡了一會,其實也不太睡得著,隻是半睡半醒的。


  她心裡還惦記著阿疇,想著這次的事。


  這次的買賣他倒是還算上心,處處做事體貼,讓她滿意。


  如果這次的六重緯能夠順利要回來,她高興了,晚上時候,好生洗洗,她未嘗不是可以多做一些。


  她知道他存著心思,總想變些花樣,隻是她不肯罷了。


  其實也未嘗不可,她可以稍微讓他一些,給他親親。


  隻是想到這裡,難免就回憶起最初成親時候。


  那個時候她確實不太待見的,她被他嚇到了。


  現在成親三年,她倒是慢慢適應了。


  如此胡思亂想的,慢慢地睡著,不過沒睡多久,便聽到芒兒的啼哭聲。


  她便一下子醒過來了,迷迷糊糊坐起身來,道:“奶媽呢,怎麼芒兒又哭了?”


  廂房裡奶媽匆忙應了聲:“郎君剛睡醒,冷不丁的就哭了,正哄著。”


  片刻,芒兒果然不哭了。


  希錦其實還是有些犯困,不過想起芒兒,到底是起身過去看看,芒兒剛睡醒,懵懵的呢,見到她就要抱抱。


  希錦抱過來,拍哄了幾下,芒兒精神了,卻說是想吃薄荷糕。


  希錦一聽笑了:“小祖宗,你可真難伺候,如今才剛過年,哪來的薄荷糕給你吃!等過些日子吧!”


  那薄荷糕是用薄荷和糯米粳米做的,是夏日消暑的,這會兒沒得新鮮薄荷,又哪來的薄荷糕。


  旁邊奶媽想起:“那黃花麥果糕是不是做好了,要不要給郎君嘗嘗?”


  希錦其實已經聞到一些香味了,便隔著窗子喊穗兒,穗兒忙應了,果然是蒸好了,剛要出鍋。


  於是希錦抱著芒兒過來廳堂,讓穗兒上了那黃花麥果糕來,自己用筷子戳了一小塊喂芒兒吃。


  芒兒喜歡得很,貪吃,嫌希錦慢,自己捧著那糕來吃,吃得兩隻小胖手都是糕渣渣,滿嘴香甜的樣子。


  希錦笑看著兒子,喜歡得很,一時想起來,道:“這個味兒好,準備一屜籠,回頭給幾個親近的長輩分分。”


  寧家各房,有好有不好的,碎嘴的多事的,什麼人都有,不過大面上來說,好歹大家一起幫襯著做生意,他們小夫妻年輕,凡事還得靠著族裡這艘大船。


  所以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也就忍了,還是得好生來往著。


  況且這次的六重緯,二伯那裡也是出了力的。


  當下奶媽幫襯著,專門挑揀形狀好看的黃花麥果糕,裝進了食盒裡,這樣送人好看。


  希錦哄著兒子高興了,便略洗漱穿戴過,帶著穗兒,提著那黃花麥果糕過去二房了。


  過去二房後,希錦寒暄過,將這黃花麥果糕給二伯娘,二伯娘見了自然喜歡。


  其實寧家這種大戶,吃什麼沒有,有時候就是吃個新鮮。


  她笑著說:“我今上午還說呢,讓莊子上把那些春天剛發的新鮮物送過來,誰知道他們卻推三阻四的,要我說,底下人也是偷懶了,開始敷衍了,回頭還是得好好說說他們。”


  她嘗了口,道:“果然還是你細心,知道我愛這一口。”


  希錦也就陪著說幾句話,如此坐了一小會,借口還得回來照料芒兒,便要回去,誰知道剛起身,就見得外面消息,說是過去碼頭的郎君們回來了。


  於是大家都是精神一震,忙迎出去,問起情況來。


  郎君們一個個都是喜笑顏開,說那些貨物已經都解封了,貼上了稅條,接下來隻需要運回來就是了。


  眾位大小娘子聽這話,全都松了口氣:“老天爺保佑,可算是沒出什麼大事,這麼大一批貨呢!”


  二伯娘嘆息:“可不是麼,真出了事,可怎麼了得!”


  希錦聽這話,自然是高興得很,畢竟是一千多兩銀子的本錢,真要是出什麼事,她真是恨不得一口撞死好了!


  如今能要回來,好歹是有驚無險了。


  幾位郎君七嘴八舌,說他們在碼頭竟然遇上了知縣大人,說他們還遇到了皇城司指揮使。


  “聶大人好脾氣,竟然請我們上船,請我們吃酒,還問我們汝城的風土人情!”


  “那聶大人可是燕京城來的,見過官家的,他說官家性情好得很,禮賢下士,還說最是慈愛了!”


  希錦聽著,卻是不以為然。


  最是慈愛的官家,那還不是逼著自己兒子死了,如今又逼跑了皇太孫。


  她正想著,旁邊二堂兄看到他,突然想起來:“對了,希錦,忘記和你說了,你們家阿疇關鍵時候突然不見了!”


  希錦一愣:“什麼?”


  二堂兄:“我們在船上和聶大人還有知縣老爺說話,他好像就不在了,之後我們過去檢查貨船,他也不在,我還納悶了,好好的怎麼不見了!”


  希錦的心頓時狠狠一沉:“檢查貨船,不見了,那,那然後呢?”


  二堂兄:“回頭我們得卸貨,你們家的貨沒法卸,得你們自己再設法了。”


  希錦腿一軟,差點栽那裡。


  大家見希錦這樣,忙扶住她。


  希錦坐在一旁,喝了口茶水,才細問:“到底怎麼回事?”


  二堂兄才解釋道:“人家市易司的人是要對貨船點檢的,那都是我們自己拿著文書,指認了自己的貨,人家檢查上面的公文憑據,確實沒問題後進行點檢,之後才給我們貼上稅據,回頭碼頭的小廝才會給我們卸貨,不貼上那個,人家是不可能給我們卸貨的。”


  他嘆了聲:“當時我們也急,趕緊喊他,卻不見人影,沒辦法,人家官差都等著呢,我們也不敢太耽誤,本來說是我們幫他臨時認領了,可人家官差哪裡聽!”


  旁邊一位堂兄也跟著解釋道:“人家是要蓋了紅章的公文和稅據的,沒有那個,誰知道是誰的,我們想幫你冒領也不行,我們幫著說的情,可沒法,人家不聽。”


  二堂兄嘆道:“現在我們拿到的公憑已經收回去了,你們再想弄,得自己設法,再去市易司了,這也是沒法!”


  希錦聽得眼睛都直了。


  虧她把他當一個辦事的人,結果竟然把事情辦成這樣?他怎麼就這麼不靠譜呢!


  早知道不讓他去,自己去的話,也未必就要不回來!


  如今可倒是好,大家的貨都要領回來了,唯獨自己的不能,那可是一千多兩銀子,讓她怎麼辦,讓她去求誰!


  趁著大家伙都做事,才好搭上順風船,現在隻能靠自己了!


  希錦想到這裡,心都在揪揪著疼,胸口的氣更是瞬間起來了,恨得她眼前一陣陣發黑。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伙面面相覷間,一時都同情起來。


  二伯娘也是嘆息:“這阿疇平時看著也算是個機靈的,怎麼關鍵時候做事這麼不靠譜,他到底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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