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她思及方才德寶所說的話,又問。


  “是我請的旨,陛下的確應允了。”


  岑照眉眼含笑。


  商絨先是一怔,隨即又道:“先生何必?這裡,您是待不自在的。”


  “昔年榮王府中我與公主隻有匆匆一面,此後辭官歸鄉數年不入玉京,”岑照徐徐一嘆,“我也以為,此生應該是再不會回來了。”


  那時商絨還在證心樓中,一日卻得淳聖帝口諭,準許她回榮王府探望。


  她去時,正逢岑照與榮王在書房內爭吵,更親眼得見榮王服下寒食散後的癲狂之狀。


  後來她才明白,


  淳聖帝是故意的。


  恩準她回榮王府探望並不是因為他的仁慈,而是要她親眼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父王到底有多瘋魔不堪。


  “但人生在世,哪有絕對,我如今回來也是自己情願的。”


  岑照的聲音喚回商絨的神思。


  她復而抬眼,掩不住詫異之色。


  “我拖著這把老骨頭來玉京原本隻是想再見公主一面,隻當是為了那幅圖,”廊下還有宮人在,岑照壓低了聲音,“但有人與我說,公主心中有憾。”


  “我原以為我與公主沒有師徒的緣分,卻不想,這竟是公主心中的憾事。”


  岑照心中百味雜陳,當年他若不辭官,那麼教導這位公主的便不會是凌霜大真人,而是他。

Advertisement


  “我一心逃離玉京,卻不知公主竟那般期盼我來做你的老師。”


  他的眼眶有些熱,說著便俯身拱手:“是我對不住公主。”


  “晴山先生別這麼說。”


  商絨忙扶住他的手臂,搖頭:“您隻是做了您自己的選擇,我最初期盼您來做我的老師,是因您是唯一一個不與我父王劃清界限的人,我好奇我的父王,也好奇您。”


  “後來讀您的詩文,我更心生感佩,在蜀青能得見您一面,我已覺得很好很好了。”


  “那麼如今我要做公主的老師,公主可是不願?”


  岑照故意問。


  “晴山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


  商絨忙說。


  岑照笑眯眯的,瞥見那邊的宦官德寶面露焦急地在瞧著他們這邊,他便道:“若非那小公子點撥,我隻怕便要錯過公主這麼好的學生了。”


  商絨驚愕地望他。


  “是他叫人送了信到蜀青給我,盼我能圓公主所願。”


  岑照的聲音極輕,隻有她一人能聽清。


  商絨的眼睫顫動一下。


  這份遺憾,她深藏在心底,也唯有在蜀青岑府的那個夜晚她曾向那少年袒露了一絲的心跡,可他那麼聰明的人,便從這蛛絲馬跡中洞悉她心中所想。


  “公主,聖上還在等您。”


  德寶再等不及了,匆匆過來提醒了一句。


  “公主請先去吧。”


  岑照溫聲道。


  商絨匆匆與岑照告別,被鶴紫等人簇擁著往含章殿的方向去,走出了宮廊,日光無遮無掩地照在身上,那光線令人不敢逼視,商絨半垂著眼簾,滿腦子都是那個黑衣少年。


  好想他。


  她的鼻尖有點酸,但心中對於要見皇伯父的忐忑與恐懼卻淡去了幾分,她暗自蜷緊了手掌,無端生出幾分勇氣來。


  含章殿中,淳聖帝才見了賀氏父子,見德寶領著商絨走進來,他原本因賀仲亭的奏報而陰沉的臉下意識地柔和了些。


  “拜見皇伯父。”


  商絨跪下去。


  若是以往,淳聖帝必會在她還沒屈膝時便會說一聲免了,但今日卻是一言不發地由著她跪下。


  “明月,九月十九便是你的生辰,可朕怎麼聽說你如今是一紙祝文也不肯抄?”


  帝王高坐龍椅之上,再平淡的語氣也透著些難言的威懾。


  “是。”


  商絨垂著頭,不敢看他。


  淳聖帝不防她竟隻有這麼一個“是”字,他著實愣了一下,隨即問:“為何?”


  商絨強壓著心中的懼意:“不想。”


  這一剎,殿內一瞬寂靜,德寶變了臉色,忙偷偷去望龍椅上的聖上,殿中其他的宮人也戰戰兢兢的,生怕帝王發怒。


  便連賀仲亭也頗為詫異似的,看向那跪在地上脊背直挺的小公主。


  “不想?”


  淳聖帝著實吃了一驚,他慢慢地揉捻著這兩字,想起來自己已許多年不曾從她的口中聽見這兩字。


  自她從證心樓出來後,他便再沒聽過了。


  “陛下息怒……”


  德寶一見聖上擰眉便忙與一眾宮人跪下。


  賀仲亭也以為淳聖帝必要發怒,他微微垂首,但殿中靜謐半晌,也未聽得淳聖帝再說一句話,他再抬眼,見淳聖帝起身走了下來。


  商絨看見地上接近的影子,她看見明黃的衣袂已在她的面前,她無法抑制地想起他面目赤紅,發狂殺人的模樣,身體細微地顫抖。


  忽然間,


  他蹲下身來:“為何不想?”


  聲音裡聽不出息怒。


  “我既是受大真人教導,為何不能讓大真人代我抄經火祭?”


  她勉強穩住聲線。


  又是寂靜。


  寒意順著商絨的脊骨慢慢爬上來,她抿緊嘴唇,卻聽淳聖帝冷不丁地道:“你年年生辰都要為大燕祈福,也沒有個純粹過生辰的時候。”


  淳聖帝這一句話說出來,一旁的賀仲亭神情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德寶等人更是摸不著頭腦。


  商絨抬起眼,對上面前淳聖帝的臉,他竟沒有半點生氣,不知為何竟還有幾分隱約的笑意。


  “這回是你十六歲的生辰,便由著你,讓凌霜替你抄祝文火祭。”


  淳聖帝想伸手摸她的頭,但見她惶惶不安的神情,他懸在半空的手,終於還是收了回去。


  商絨後背汗湿,有些愣神。


  “起來吧。”


  淳聖帝站起身,對她說道。


  誰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白玉紫昌觀來的那批道經可都入了凌雲閣?”淳聖帝見商絨被宮娥扶著站起身,才想起一旁的賀仲亭。


  “已經放入閣中。”


  賀仲亭恭謹地答。


  淳聖帝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對德寶道:“讓凌霜多找幾個得用的道士整理凌雲閣中藏書。”


  “是。”


  德寶垂首。


  凌雲閣是宮中新起的專門存放道經的書閣,此番凌霄衛又從白玉紫昌觀得來了一批觀中珍藏的典籍,想來淳聖帝應該會醉心於那些新入閣的珍稀典籍。


  那麼《丹神玄都經》呢?


  或將歸入閣中暫存?


  商絨心中暗自思量一番,見德寶便要出去,她立即喚:“皇伯父。”


  淳聖帝回過頭來。


  “我願入凌雲閣替您整理典籍。”


  商絨俯身,說道。


  淳聖帝未料她忽然這麼說,他又走近她,“明月,這是為何?”


  “宮中的道經我已見過許多,但白玉紫昌觀的典籍我還未見過,我想在生辰前在凌雲閣中讀書,請皇伯父允準。”


  商絨說著便要再跪。


  淳聖帝及時伸手扶住她,他面上笑意更濃:“朕就知道你並非心有怠惰,也是,抄祝文的事做得多了難免心中煩悶,你要入凌雲閣,朕自然歡喜。”


  “還有一事。”


  商絨垂著眼,鼓足了勇氣:“我聽聞皇伯父對一卷《丹神玄都經》尤為鍾愛。”


  “《丹神玄都經》對你來講隻怕是晦澀難懂,”


  淳聖帝此時的心情大好,“但你若真好奇,朕便讓你一觀,反正它也是要存入凌雲閣的。”


  若在白玉紫昌觀的典籍送來前,商絨提及此事,隻怕淳聖帝不會這般痛快地答應,如今他有了新歡,自然便能舍得下《丹神玄都經》這卷舊愛。


  “還有,朕雖不喜岑照這個人,但他的才學的確不一般,他自請來做你的老師,朕已替你應允。”


  淳聖帝想起岑照這麼個人來,便又對她道。


  但凡岑照入玉京有過分毫去榮王府見商明毓的念頭,他也絕不會讓此人接近明月,如今看來,岑照與商明毓是徹底陌路了。


  “多謝皇伯父。”


  商絨輕聲應。


  商絨走出含章殿,淳聖帝則在後頭瞧著她的背影,直至她朝右邊去了,他才舒展眉眼,嘆道:“賀卿,你瞧明月是否與朕親近了幾分?”


  賀仲亭聞言,低聲答:“公主與陛下自然是親近的。”


  淳聖帝搖頭:“不,曾親近過的,隻是她從證心樓出來就變了,而如今她敢在朕面前說‘不想’,倒是又有幾分以往的神採了。”


  烈日當空大半日,黃昏時便好似在雲層裡融化開來,大片綺麗的彩霞鋪滿天際,投射於晶瑩的琉璃瓦上。

推薦書籍
誤打誤撞發現人人稱贊羨慕的校草季茗在宿舍自殘。 他威脅我如果把說出去的話我會很慘。 我:“雖然情景不太對,但是,我現在想要表白的話,你這邊方便嗎?” 手上還拿著帶血美工刀的季茗:“……” “速戰速決。” 我:“知道了。”
2024-12-04 18:05:55
金主有個去世的白月光。 在橫店跑龍套的我長得和白月光有幾分相似,他就僱我扮了十年替身。 可這十年裡,他非但一點資源不給,還動輒訓斥我,威脅我。 我忍無可忍,果斷拜拜。 沒了戲約的我跑去貧困山區做公益,剛出大山就收到經紀人的電話轟炸。 「活爹你在哪兒呢?快回來,你金主正在全網發瘋呢!」
2024-12-04 18:03:32
為了救白月光,傅允禮將我丟進SSS 級 恐怖副本。他說: 「拿通關獎勵救她,我娶你。」沒人知道,那個副本我單
2024-12-17 13:28:40
"嚴裕給我打電話時,我的內衣找不到了,開口便是:「老 公,我新買的內衣你放哪裡了?」電話裡安靜了三秒後,傳 來他的聲音: 「我剛剛在綜藝直播。」"
2024-12-19 13:26:56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2024-12-04 17:44:55
一睜眼,我穿成了欺師滅祖、罔顧人倫、幹盡混賬事的反派 男二。睜眼時,手還放在美人師尊的衣領上,他白皙的胸膛 露出來大半,鳳眸含淚,一副被我欺淩的模樣。
2024-12-12 16:23:35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