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不知他話中何意,抬眼看去。


聽他道:「你很好,這批糧食解了我軍燃眉之急,本王記你一功。」


我搖了搖頭,見他不解,我說:「說來民女能有今日,全賴當初王爺給民女的那一百兩銀子,民女不敢居功,反而慶幸,此生能有機會能夠報答王爺。」


他笑道:「可你來之前,並不知道本王是主帥,何來報答之說?」


我覷了他一眼,怎麼感覺那笑容中帶些狡黠之感?


我覺得自己是看錯了,道:「古人言,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民女來時的確不知此戰主帥就是慎王殿下,是以,民女決定,這批糧食分文不取,以報王爺恩情。」


這本就是我看見他時就下的決定。


隻是,回去之後,怕是要拉著馨兒好生算筆賬了,好歹把今年周轉過去。


我正思索之後在哪裡調錢周轉,就感覺一道目光落在我臉上。


那目光是一貫的深邃難測,是我難以勘透的深沉。


我疑惑道:「慎王殿下?」


他說:「本王不是這個意思,你無須勉強。」


我說:「我一點不感覺勉強,全是真心實意。」


他看了我半晌,驟然笑了出來。


不是帶著狡黠的壞笑,不是高深莫測的笑,而是爽朗真誠的笑。


他說:「女中豪傑,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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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唇而笑,覺得自己擔不起這句女中豪傑。


不過這滴水之恩,算是報了。


也不枉那些年我在武安侯府讀的那些聖賢書。


如今我才感覺,關於武安侯府的記憶,也不全然是不堪而痛苦的。


關於謝止衡的記憶,也不全然是酸澀的。


當年他拿著一本《論語》念道:「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我一邊研墨一邊問他:「這『義』包含哪些呢?」


他說:「君子大義,包括道義、正義、家國大義等等,為君子者,當以國為重,己為輕;國家大義為重,己身小利為輕……」


彼時他侃侃而談,我聽得亦是認真。


不承想,七年前他教我的那些,在七年後的今天,竟用上了。


如今想起他來,我亦可坦然。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將他放下。


18


數點完糧食,我來向慎王告辭。


誰知他帳中還有一個年輕將領模樣似的青年。


慎王說他是王魁,乃晉國公府的世子,如今在軍中領左將軍職。


我行了一禮,見他們似乎正在談事,卻因我的到來才被打斷。


見狀,我正欲言簡意賅地道明來意。


王魁卻忽然站起來,負手圍著我轉了兩圈,道:「你就是那位提供糧草而不收分文的糧鋪東家,怎麼是個姑娘家?」


我心道姑娘家怎麼了?


遂垂眸道:「是。」


他說:「我瞧著你甚是面善,難道我們曾經見過?」


我抬眼看去:「不曾。」


他說:「你這女子說話,怎麼總是一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就不能多說幾個字?」


我說:「可以。」


他瞪眼正欲說道,卻被慎王打斷,攆了出去。


我看著他莫名其妙的背影,也感覺有些莫名。


這樣是不是不大好?他們在談正事,該出去的是我。


慎王卻道:「無礙,正事已經談完,那小子賴在我這裏不肯走,虧你來得及時。」


我想了想,道:「我是來向殿下辭行的。」


他頓了半晌,道:「如今諸事未定,這裏的確不是久留之地。」


我聽他這話似有言外之意,琢磨了一番,猶豫道:「非是民女不願多留幾日,隻是京中事務繁雜,不得不歸。」


言罷,他面上浮現一絲笑意,道:「好,那我明日送你出城。」


我不知他心情怎的突然好轉,忙道:「不打緊,怎敢勞煩王爺,張副將已經與民女約好,明日送民女出城。」


可是翌日,來的竟是慎王。


他說,張副將臨時領了巡查的軍令,天不亮就出城了。


我想了想,問:「是誰下的軍令?」


他咳了一聲,率先打馬先行。


我看著前方那道略顯別扭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留下了跟我一起來的老袁處理另外兩批糧食的交接事務,自己轉道去了一趟南方,調轉銀子周轉。


是以,奔赴西疆時尚是開春,回到京中時,已至夏末。


才入城不久,就見早已聞訊等候多時的馨兒。


她見了我,疾步上前道:「東家,您可回來了,有貴人等候許久。」


貴人?


19


我回想了一圈我認識的能稱得上貴人的人選,怎麼也想不到,等候許久的那位貴人,竟是當初在武安侯府有過兩面之緣的章夫人。


她一見著我就上前拉住我的手,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道:「我們找了這麼久,誰知卻是對面不相識。嬋兒,你讓我們找得好苦。」


她身後出現一位身著靛藍錦袍的中年人,眼眶通紅地看著我。


他說他是我的親生父親,而眼前這位章夫人是我姨母。


他們帶我去了晉國公府,見了一位纏綿病榻的婦人。


她跟我長得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連位置都相差無幾。


原來,當年晉國公在邊關行軍,晉國公夫人帶著尚在繈褓的一兒一女歸京參加老晉國公的六十大壽,卻途中遇到了仇家刺客。


晉國公夫人為了保住孩子,在逃命途中路過了一村莊,分別將一兒一女託付給了村裏的村民,並且留下了錢財和一塊玉佩當作信物,若是她不幸殞命,晉國公尚可憑借信物將孩子接回來。


幸而後來她獲救活了下來,前來村莊找孩子時,卻隻找到了兒子,當初託付女兒的那戶人家,早就不見了蹤影。


晉國公夫人傷心欲絕,愧疚萬分,從此以後有了心病,身體每況愈下,臥病在床多年。


我聽了個大概,糊裏糊塗道:「那你們怎麼認定,我就是當年的女嬰?」


晉國公說,前些日子,他收到了西疆的來信。


王魁當初營帳見了我之後就心生疑惑,抱著試一試的心,將我與晉國公夫人面容相似的事傳回了京中。


晉國公大驚之下,派人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查,這才查出了當年的真相。


他拿出一塊羊脂玉,道:「這是你母親當年留給你的信物,卻被溫釗夫婦給典當了!當年他們拿著這玉佩換的銀子連夜入京,買通了武安侯府的總管,這才謀得了莊頭的差事。


「可恨他們當了我兒的玉佩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卻又那般待你,竟將你送出去做什麼童養媳?謝家那個病秧子,如何配得上你?竟生生讓我們骨肉生離十七年之久,溫釗簡直狼心狗肺!」


20


相互抱著痛哭了一番後,我抹掉眼淚,將我如今的境況略略告知。


想來他們已經將我這幾年發生的事查了個大概,我也不必多說。


他們在得知我在做生意後,隻覺得心疼,認定我是受了大委屈才不得不拋頭露面。


想來我當初的確受了一些委屈,卻算不得大。


我隻說我過得很好,並且還打算繼續做生意。


他們才尋回我,自是怎麼都依著我。


就這樣,我認回了親生父母,搖身一變,成了晉國公府唯一的嫡女,王嬋。


不久後,京中就傳出晉國公的女兒歸京的消息。


當年我失蹤後,晉國公夫婦堅信總有一天會將我找回來,是以一直聲稱我在老家養病。


如今病歸,當是合宜。


我在二老和章夫人殷切的目光下,改了口,喚了一聲:「父親、母親、姨母。」


三老又是一番抹淚不提。


我還是繼續做著我的生意,生活好像並沒有因為我身份的轉變而變得不同。


不久後,老袁從西疆回來,將此行的一切事務與我交代完畢。


原來我離開後,最後一批糧食差點出了差池。


幸而奸細放火時被張副將發現,這才有驚無險。


後來,馨兒和糧食鋪的管事袁照日久生情。


我為他們辦了婚事,送了一座兩進宅子當賀禮,寫的自然是馨兒的名字。


袁照是老袁的兒子,父子倆皆乃勤懇之人,如今都在為我辦事,是當初我開糧鋪時周媽媽介紹給我的人。


想不到,他們跟馨兒還有這等緣分。


入秋之後,邊疆傳來得勝的消息。


大軍即將班師回朝。


我在父親母親的催促下,不得不搬回了晉國公府。


我兄長,也就是王魁回來之後,府裏要辦一場中秋宴。


目的在於向京中世家介紹我這個晉國公唯一的嫡女。


之所以拖了這麼一段時日,就是為了等王魁。


這段時間,我雖未住在晉國公府,卻時常回來看望父親母親。


許是因為終於找到了我,她多年心病驅除,身體竟慢慢康健了起來。


父親連說我是家裏的福星,我回來了,家裏一切都變好了,連不久前兄長打了勝仗的功勞,都歸到了我的頭上,說他是沾了我的福氣。


我哭笑不得。


大軍入城那日,我特地在摘星樓定了一個位子,準備看看熱鬧,卻被眼尖的王魁發現了蹤跡。


他仰著臉向我揮手,笑得張揚肆意,引得眾人目光都向我匯聚。


我哪想到還有這一出,正想關上窗戶避一避,卻見打馬走在前面的慎王也向我看了過來,目光如炬。


我微微一笑,「砰」的一聲關了窗戶。


不想轉身卻看見了謝止衡。


21


他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見我轉身,他走進來道:「在門口看見了馨兒,得知你在此處,便進來看看。」


我覺得奇怪,這幾年我去武安侯府拜訪時,也不是沒看見過他,但他的態度都很冷淡。


如今卻主動找上了門來。


聽武安侯夫人說,他如今在戶部任職,已官至戶部左侍郎,可謂前途廣大。


我伸手道:「世子請坐。」


坐下後,他說:「前段時間,西疆缺糧,戶部籌集糧草不到,正焦急時,聽聞有一溫姓商人無償提供了十萬石糧食,解了戶部燃眉之急,我打聽之下,才知是阿阮你。沒想到,才三年時間,當初那個小丫頭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我笑了笑,道:「微末之舉,不值一提。」


他落寞一笑,道:「你我之間,何時變得如此生分了?連話你都不願與我多說嗎?」


非是我不願多說,乃是我不知道說什麼。


他卻道:「你可知,我未與晚清定親。」


我自是知曉,畢竟這種大事,若是定了,京中總會有消息傳出。


然而這些年來,我卻未曾聽聞隻言片語,實是奇怪。


見我點頭,他又道:「若我說這幾年,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你可會信?」


我倏地抬眸看去,心裏震驚不已。


卻道:「世子在開什麼玩笑?」


他說:「我沒有開玩笑,阿阮,這幾年我一直在等你回心轉意,我以為你總會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倦鳥歸巢,總會回來的,可如今,你是愈發能幹了。」


謝止衡離開之後,我小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回了酒釀鋪子。


當夜,我滯留在店鋪後的小院,馨兒忽然進來說有客來訪。


我起身一看,竟是慎王。


他現在不是應該在宮裏述職嗎,怎會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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