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有誰能進你書房?”


  “我以前不幹正事,書房裡又沒貴重物品,家裡人都能進,佣人打掃也不避嫌。”


  程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是哪個佣人嗎?”徐翹懷疑道,“可我那時候又沒顯山露水,誰能猜到我以後會出名,提前掃描我的設計圖準備賣錢啊?”


  “這事本身應該問題不大,你先安心睡覺,明天一早我去聯系潘先生,盡快查清楚。”


  徐翹抱住程浪胳膊,在他下巴親了一口:“浪總就是能幹。”


  ——


  一則泄露的不是原稿,二則徐翹也沒把這些早期不成熟的草稿作品太當回事,有程浪那句“問題不大”的定心丸,她也沒再記掛這事。


  但翌日傍晚,程浪來工作室接她下班時格外肅穆的神色,卻讓她隱隱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她坐進齊柏林後座,問他是不是查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先吃晚飯好嗎?”程浪讓司機發動了車子。


  “是不是我知道以後就吃不下晚飯了啊?”徐翹喪氣道,“你還是早點說吧,我覺得不聽我可能也吃不下了。”


  程浪默了默,沉出一口氣:“這件事,你爸爸離開之前跟我說,希望我能瞞著你。”


  徐翹一愣,對這一石激起千層浪的結果始料未及:“什麼事這麼嚴肅……”


  “先說你爸爸吧。”程浪偏頭看她,“你不想知道他的下落嗎?這些日子你從來沒問過我。”


  徐翹摸摸鼻子:“我猜到你跟我爸爸應該有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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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猜測徐翹很早之前就有了。


  畢竟她爸爸離開前最後聯絡的人是程浪,把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信託付給了他,等同於把她託付給了他。


  那麼他們兩人之間不可能斬斷了聯系。


  “但我爸留給我的短信裡說,讓我耐心等他聯系我。我覺得他肯定不想在事業穩定之前,叫我操心他,我怕我這一問,反而給他壓力呢?”徐翹低聲說。


  程浪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看起來好像對家人沒心沒肺,其實她才是徐家最懂得顧全大局的人。


  “他這三個多月在東南亞腳踏實地創業,雖然沒那麼快做出成績,但基本生活已經穩定。年前我問過他,要不要安排他回國跟你見一面,他的意思跟你差不多,說想等自己事業有起色再回來見你,知道你過得好,大展才華就行了。”程浪解釋。


  “那你剛剛說,他讓你瞞我什麼事?”


  “你後媽和你弟弟離開的真相。”


  徐翹愣了愣:“不是我爸安排他們母子倆出國生活的嗎?”


  程浪搖搖頭:“你爸在短信裡用了模糊說法,引導你這樣理解,不想你擔心。其實你後媽跟你爸在那之前已經協議離婚了,當時你後媽卷走了家裡最後一筆流動資金,帶著你弟弟遠走高飛。你爸也是因為這樣,才隻能倉促離開。”


  震驚太過,徐翹看著程浪,半晌沒說出話來。


  “也就是說,”因為驚訝,她的語速非常緩慢,“這些日子,我爸也不知道我後媽和我弟弟的下落?”


  程浪點點頭:“我有派人留意,但他們刻意隱藏了身份,沒有具體方向,這樣找人等同大海撈針。不過今天消息來了,他們在美國新州。”


  徐翹似乎聯想到了什麼:“所以我的設計圖是我後媽泄露的?”


  “嗯,她在美國聽說你出名的消息,聯系了一位珠寶商人,打算拿你的作品換錢。”


  “她以前怎麼會掃描過我的設計圖?”


  “我猜測,”程浪想了想,“她曾經拿你設計圖的掃描件咨詢過業內人士,問這些作品是否出色。”


  程浪沒把話說破,但徐翹大致明白了。


  當初她還在讀大學,對未來是否入行珠寶業並沒有明確計劃,嚴麗珍擔心她在珠寶設計方面能力過於出眾,在她弟弟畢業之前就繼承了家業,所以可能暗暗留心過她的作品。


  之後,這些文件也許在哪裡留了記錄。


  徐翹沉默半晌,竟然不知該氣該笑。


  “你放心,既然這事已經捅破,她的買賣一定不會做成。我想和你商量的是另一件比較棘手的事。”


  “什麼?”徐翹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還沒緩過勁來,反應略微有些遲鈍。


  “我記得,去年你在酒吧遇到麻煩的時候,你弟弟幫了你,你們感情好像不錯,是嗎?”


  徐翹點點頭:“雖然經常鬥嘴啦,但他挺護著我的。他其實沒想爭什麼家產家業,隻是從小被我後媽逼得學這學那。”


  程浪嘆了口氣:“那你想不想把你弟弟接回來?他現在過得有點困難。”


  “他怎麼了?”徐翹瞬間挺直腰背,“我後媽不是帶著錢走的嗎?”


  程浪眉梢挑了挑,點點頭說:“具體情況不太清楚,大致上應該是——你弟弟當初被你後媽騙走,到了美國,知道真相以後,你後媽帶走的錢,他一分不肯用,還跟她斷絕了來往。”


  徐翹抽了口冷氣:“那他這幾個月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是怎麼過的?”


  “流落街頭,四處打|黑工,你後媽一直找他,但他不願意見她,東躲西藏地避著她。”


  這樣的生活,徐翹光連想象都覺得窒息。


  “他現在怎麼樣,人有沒有事?”她急急抓著程浪的手問。


  程浪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她:“查到了他最近在打工的酒吧,人沒事,不過考慮到不清楚你弟弟的想法,我暫時沒讓人表明身份,怕驚動了他,萬一他同樣不願意見我們,再換個地方躲,就更麻煩了。你看看,有沒有可能跟他通個電話,說服他回國來?”


  徐翹六神無主地木愣了會兒:“我弟弟脾氣有點犟,我又不知道他這些日子的具體情況,保險起見,可能還是親自去接人比較好。我這幾天抽個時間不難,要不我去一趟新州吧?”


  程浪對此也有心理準備:“好,我陪你去。”


  徐翹偏頭看他:“那多耽誤事啊,這一來一回起碼兩天,你派個助理陪我就行了。”


  “這是家裡的大事,哪有讓助理陪你的道理?”程浪撥通了高瑞的電話,讓他給兩人安排航班。


  他說的是“家裡”,似乎一切理所當然,徐家的事就是他的事。


  徐翹癟癟嘴,挽上他胳膊,貓咪似的捱進他懷裡,感動得吸吸鼻子。


  昨天那句老公叫得可真是太值了。


  原來她徐翹不是翹上天的,是被這個男人寵上天的。


第72章


  吃晚飯的時候,徐翹才聽說,程家今天也發生了一樁大事。


  遠在倫敦的程老太爺被昨天的新聞事件氣得不輕,不光是氣挑起事端的程均,而是連帶對程浪公然撕破臉的做法也非常不滿。


  但老人家還是講道理的,兩個孫子,大的錯在“是非”,小的錯在“輕重”,一並發落未免不近人情。


  再說程浪過去近半年,先有逆風扭轉董事會意見,駁掉“夢之島”項目,將集團懸崖勒馬地拉回正軌,再有成功並購隆岸,為集團添磚加瓦,比起功勞,這次事件的負面影響,實在隻能算九牛一毛。


  所以程宗嶽對程浪的不滿,更多是“愛之深,責之切”的意思,最後被程浪拿一份蘭臣百貨的改革計劃書哄好了,隻是電話裡私下數落了他幾句。


  但程均就沒那麼好過了。


  商場上同行競爭,那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法則,但手足阋牆,惡意內讧自毀城牆,就是做生意的大忌了。當年二房為和大房爭家業,差點動了蘭臣根基,程老太爺對此本就深惡痛絕,這些年之所以偏愛程浪,也有彌補大房的意思,如今二房的孫子跟著心術不正,當然需要懲戒一番。


  所以程宗嶽尋了個聽著光彩的由頭,對程均“委以重任”,把他調離國內去開拓海外市場,給了一年期限,說是“靜盼佳音”。


  面上瞧著既沒降職又沒減薪,似乎不是什麼嚴厲懲戒,但程浪僅僅空降蘭臣半年就打下了半壁江山,等一年過去,程均回國時,是不是還能坐穩那個位子,興許就是個未知數了。


  這事說來可大可小,但圈裡人嗅覺敏銳,消息一傳出去,立刻有人爭相來向程浪這位未來繼承人拍馬屁。


  原本今晚,江放和沈蕩準備拉著程浪私下辦個慶功宴,但程浪臨時接到美國新州的消息,就推了邀約,回來陪徐翹處理家事了。


  好在兩人從前就是世界各地飛的人,籤證都還在,連夜飛了紐約,再經陸路轉道新澤西。


  十幾個小時後抵達新澤西時,是當地時間晚上十點半。


  徐翹在飛機上過了一夜,因為心裡裝著事,半睡半醒地沒休息好,落地後困倦得眼皮睜不開,坐進車裡就靠著程浪補眠,直到被一陣顛簸震醒。


  程浪在車輪陷進坑窪的第一時刻護住了她的腦袋,見她睜開惺忪的睡眼,低低說了一句:“吵醒你了。”


  徐翹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她記得,在杏林灣收費站第一次上程浪的車時,也發生過類似的一幕,聽到過這樣一句話。


  其實也就是小半年前的事,但這半年間人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讓她覺得昨天好像已經很遠很遠。


  人生會繼續,明天會一點點變好,但時間永遠隻有一個方向。


  她再也不會是金祿珠寶的千金大小姐,徐家再也不會有其樂融融同桌吃飯的一家四口,不會有她用退讓努力維系的虛假繁榮。


  徐翹壓壓酸澀的眼角,咕哝一聲“這什麼破路”,靠著程浪懶了一會兒,漸漸被窗外的景致轉移了注意力。


  她睡著之前,窗外還是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現在這路卻越走越偏,周邊建築低矮下去,燈火也越來越稀疏。


  徐翹坐直身板,趴向窗沿,心涼了半截。


  程浪像明白她的心思,什麼也沒說,把她透著涼意的手揉在了掌心。


  車子繼續七拐八繞地行駛了一段,車速漸慢,緩緩停下,司機轉頭道:“小程總,不好再往前開了。”


  徐翹仰頭張望,看見一條寬度僅容一車通行的幽深小巷,因為橫七豎八地倒著幾輛摩託車,車子已經開不過去。


  程浪點點頭,偏頭道:“裡面可能很亂,你在車裡等我。”


  “都到這兒了,一起去吧。”徐翹看了眼黑黢黢的巷子,“你帶保鏢了嗎?”


  “在前面。”


  “那怕什麼。”徐翹一把拉開了車門。


  初春深夜的新澤西溫度依舊是零下,徐翹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哆嗦,蹬了蹬腿。


  程浪下車過來,替她攏好圍巾,把她的手放進自己大衣口袋,牽著她往裡走。


  巷子雖窄,卻並不空蕩安靜。入口便利店亮著昏白的光,有顧客進進出出。再往裡,暗處角落,不知是誰扔掉了捏扁的易拉罐,激起“咣當”一聲,緊接著有髒話響起,幾個聚在路燈下抽煙的男人哄然大笑。


  兩個互相攙扶著的白人女性偏偏倒倒地經過,腳步虛浮,高跟鞋聲音一深一淺,一不小心踩到躺在路邊的流浪漢,長長的巷子裡又響起一句髒話。


  徐翹從前也算走街串巷的夜店熟客,不是沒見過這種場面,但那畢竟是在治安有序的繁華都市。


  在這樣潦倒破敗的地方,看到這些高大的黑人白人三三兩兩蹲著吞雲吐霧,腳下隨意碾著星火奄奄一息的煙蒂,嘴裡放肆叫罵,說不發憷是假的。


  不過這發憷,更多是替徐冽。


  她實在無法想象,徐冽怎麼能在這樣的地方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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