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道為什麼,我其實也並不是一個十分信守承諾的人,但我這一次一點也不想出爾反爾。


蕭彰下完早朝就過來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他今日好似跟以前不大一樣。


他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時候,我似乎能看到他眼底流光溢彩。


日光落在他身上,我第一次從他身上看到了少年的意氣。


讓我的心也軟了下來。


他帶我來的地方是一座高高的塔樓,門上的牌匾寫著「太明塔」。


便是那日他帶我來的地方,隻是上次是在屋頂,這次要從大門進去。


塔內如他所說供奉著很多先祖的牌位,隻有兩個牌位被單獨供奉在另一間屋子裡。


蕭彰規規矩矩跪在那兩個牌位前:「母後,兒臣帶新婦來見您了。」


這句話像是一股電流,一下子從我耳朵裡鉆進去,掠過我全身。


我連忙也跪下去,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沒什麼禮數。」蕭彰笑著對著上面擺著的牌位道,「但對兒臣是極好的,父王母後不要怪罪她。」


我臉一紅。


我對他真算不上好,就在不久前我還想替天行道收拾了他。


想到這裡,我連忙也對著牌位道:「二位放心,我一定會對王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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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在蕭彰的寵愛下,我徹底擺爛了。


也不想著要逃出王宮,每天就是吃喝玩樂,導致我整個人都胖了一圈。


有時候我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我喜歡上了蕭彰,還是我喜歡上了這種躺平的生活。


蕭彰對我好,對身邊的宮人也從來沒有過殘忍的懲罰,讓我漸漸忘了他原本是一個反派。


一個不該有好結局的反派。


盡管他其實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他就是一個反派。


該來的總會來。


「王上說今日要處理政事到很晚,讓夫人自行休息。」蕭彰身邊的公公在晚膳前來傳話。


除了這個,別的他什麼也沒說。


我卻沒來由一陣心慌。


彩兒服侍我躺下,我拉住她的手問她:「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說是吳國的軍隊已經壓到我們邊境了。」彩兒一邊替我蓋好被子,一邊哄我,「夫人不必擔憂,王上一定會處理好的。」


我怎麼能不擔心呢?


這一次可再沒有一個我穿過來替他擋一擊了。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不知道是因為習慣了每晚被蕭彰抱著睡覺,還是因為擔心我和蕭彰的未來。


形勢應該已經很嚴峻了,蕭彰每日除了匆匆來看我一眼,幾乎沒時間陪我吃飯。


我也沒什麼胃口吃飯,就讓彩兒收拾了幾樣他平日裡愛吃的菜,想給他送過去。


沒想到剛走到他處理政事的太和殿外,便聽到了砸東西的聲音。


「廢物!」蕭彰暴怒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所有逆黨都抓起來,扔到無疾山上去。」


身後的彩兒渾身一抖。


我回頭看她,她才道:「無疾山上聚集猛獸毒物,被扔進去的人連根完整的骨頭都不會有。」


蕭彰對待背叛他的人,從不心軟。


「滾!全都滾!」


殿門大開,一群人從殿內連跑帶滾地出來。


等人都走完,我才看進去。


蕭彰背對著門,一身玄色長袍站在書案後面,顯得孤寂又冷清。


我帶著彩兒走進去。


聽見腳步聲,蕭彰回頭道:「孤讓你們……」


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他一雙眼睛通紅,眉眼間都是沒散去的戾氣。


「阿意。」他張了張嘴,隻啞啞叫了我一聲。


叫得我心尖一顫。


我想我是有點喜歡他的,不單單是喜歡他給我這安逸的生活。


「多久沒吃東西了?」我裝作沒看到他面上的戾氣,從彩兒手中接過食盒放在案上,「我也沒吃,你陪我吃一點好不好?」


「你害怕嗎?」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將我愛吃的挑出來,放到我的碗裡。


我總算有點胃口,吃了一口在嘴裡:「嗯?」


「這樣的孤,你害怕嗎?」


我眨眨眼,吞下口中的食物才反問他:「你會殺我嗎?」


他手中的筷子一頓:「不會。」


「那你會保護我嗎?」


「會。」


我笑起來,繼續吃碗裡的東西:「那我腦子又沒病,為什麼要害怕你。」


8


蕭彰依舊忙著處理戰事。


隻是他再忙也會到我這裡來陪我吃飯,我知道他是怕上次的事情再次發生。


他怕我被嚇到,他怕我不喜歡他。


我近來越來越犯困,做什麼事情都提不上興趣,對什麼都沒什麼胃口。


自從上次蕭彰讓醫師來過一次,的確診不出來有沒有身孕之後我就讓醫師不用來了。


一次就中的概率那麼小,我覺得肯定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隻是蕭彰依舊堅信我懷上了,對我一直都小心翼翼,也沒在床上碰過我。


「彩兒,你去讓醫師來給我看看。」我結合最近的一些狀況,有些心慌。


醫師還是當日那個把我救活的醫師,年紀輕輕但有些本事。


他規規矩矩給我診了脈,最後笑道:「恭喜夫人,已有身孕兩月了。


王上果真是慧眼如炬,一眼便能看出臣看不出的脈。」


聽到這話彩兒也十分開心,連忙去取了賞錢給他。


隻有我,腦子空空。


我懷孕了。


在我二十歲這年。


這個消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蕭彰,就先聽說了他要帶兵出徵的消息。


「我可以一起去嗎?」我問蕭彰。


這句話我是脫口而出的,說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


去了又能幹什麼?


我難道還能為他擋一擊嗎?


我不能,我可能還沒那麼愛他。


蕭彰摸了摸我的腦袋:「你在這裡等我回來。」


我抬頭看他,可能我快哭了,眼睛熱了一圈。


「你會平安回來對嗎?」


他點頭,捧起我的臉在我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有你等我,我一定回來。」


動作輕柔,生怕將我弄疼了。


細細想來,我會喜歡他一點也不奇怪。


畢竟我從小到大從來沒被人這麼認真對待過。


「王上,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因為我救過你?」我和他一起坐在太明塔的屋頂。


耳邊的風呼嘯而過,我身後他為我披上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登上王位那年,隻有六歲。」


「顧相說我年紀尚小,他會輔佐我,教導我,其實不然。他束縛我,操縱我,他躲在我的身後做盡一切壞事,再將所有事推到我的頭上。我是人人憎惡的暴君、是不聽勸誡的反骨,他是良臣、是恩師。」


「我以為我聽他的話,便能平安長大。卻沒想到他野心越來越大,居然在我的膳食裡摻毒,想讓我不知不覺地死去。作為一個遭了天譴的暴君死去。」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面上一片平靜。


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我心疼地抱住他,卻不知道說什麼去安慰他。


他說的那些事情對來我說都太陌生,太可怕,太遙遠了。


「帝王之路本就不易,更何況我年幼登基。」他伸手將我也攬住,下巴放在我的頭頂上,「所有人不是想從我身上撈到好處,就是想殺了我。隻有你,從天而降用你嬌弱的身子擋在我身前,不惜自己性命也要救下我。」


我其實也不是故意的……


「我曾經也以為你別有所圖,或者是哪方派來的奸細。可是你總是那般認真地看著我,一聲聲告訴我你心悅於我……」


我連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再說下去,又要說我自薦枕席了。


他伸手捉住我的手,輕輕吻在我的手心。


密密麻麻的癢,像是吻在我的心尖上。


「阿意,因為你,我才覺得自己是個人。」蕭彰的唇抵在我的手指上,聲音輕輕的,「我不會愛人,沒人教過我,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感受得到,我真的很愛你……」


沒等他說完,我傾過身去,微微仰起頭吻在了他的唇上。


再沒有人比他更懂得怎麼去愛一個人了。


他的愛意太濃烈,讓我根本無法忽視。


可能是我動作太大,我和他一起往後仰著從屋頂往下落。


嚇得我連忙要往下看卻被他的手按住了腦袋。


耳邊的風聲好像停了,蕭彰的吻十分霸道地佔據了主導地位。


我愛上蕭彰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樣的莫名其妙又無可自拔。


蕭彰出徵的前一天晚上我在他懷裡睡得格外香甜,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王上說怕夫人難過,昨天夜裡等夫人睡熟便出發了。」彩兒見我滿王宮找人的時候,才一邊追我一邊勸道,「夫人小心,別累著身子。」


對啊。


我還沒告訴蕭彰,我懷了他的孩子。


算了,等他平安回來,再給他一個驚喜。


他一定會平安回來。


等蕭彰的日子枯燥無味,醫師每隔幾日都會來給我看診,叮囑我很多事情。


這日我突然叫住他。


「那日你說是用古書上的法子將我救活的,具體是個什麼法子?」萬一蕭彰出了什麼意外,說不定我也能用同樣的法子。


醫師看著我欲言又止。


「夫人恕罪,那法子不外傳。」


他在說謊。


我走到他身前,盯著他漂浮不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若不說,我今日讓你走不出王宮。」


這是學著蕭彰說的,他總是這樣嚇唬別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學得太像了,醫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喊道:「夫人恕罪啊,王上說臣若對夫人說一個字,便要屠臣滿門。臣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剛出生的狗崽子,夫人便饒了臣吧!」


果然嚇唬人這一套,還是隻有蕭彰最厲害。


最後醫師也沒有說出用的是什麼法子,彩兒見我為了此事費神便說自己有法子讓醫師說出來。


她的法子便是找她的好姐妹荷兒去打探消息。


荷兒淺淺用了點美人計,雖然沒有從醫師那兒套出讓我復活的具體法子,卻套出了那本古醫書。


古醫書並不好找,我在王宮的藏書閣裡找了三天,才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它。


翻開有關的一頁,上面洋洋灑灑寫了幾頁,中間還缺了一頁。


而我隻能看見「心頭血」三個字。


將剛死之人放進冰棺中,再用一碗心頭血和著各種名貴藥材滋養著,能將其魂魄召回。


醒與不醒全憑各人。


我突然想起那日我在蕭彰胸膛上看到的疤,那時我以為那是他作為反派就應該有的傷疤。


卻萬萬沒有想到是為了給我取心頭血。


9.


可能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加上我有孕在身,竟然捧著那本古醫書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人抬回了寢宮。


醫師就站在我的床邊。


「如果隻需要心頭血,那為什麼用的是王上的心頭血?中間缺的那頁是什麼?」我伸手捉住醫師的衣服,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這次醫師倒沒有再堅持不告訴我。


「是要至陰之人的心頭血,王上剛好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人,加上王上從小服毒,體內毒素沉澱。他的心頭血最是至陰,夫人才得以這麼快醒過來。」


心頭血。


活生生在胸口劃開取血。


那得多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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