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趙平燕全程沒笑,她將杯盞捏得很緊。


 


燕帝臉帶笑意,再問皇帝:「那這女子如何處理?」


 


皇帝想也沒想:「上不得臺面,拖出去殺了。」


 


那舞姬跪在地上,崩潰大哭,聲如悲鳴。


 


「陛下,救我!我是雲妃啊,我為你生育兩子啊!陛下!」


 


無人為她求情。


 


我試圖從在座眾人中,找出她的兩位兒子,但無跡可尋。


 


大家的臉色都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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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皇發白,唯唯諾諾,隻想要隱藏自己。


 


燕帝打量眾人神色,而後豪氣大笑。


 


「賜死未免可惜,我不喜歡浪費,就送去軍中吧。」


 


他這一道旨意下去,送去的不隻是這位雲妃。


 


而是所有生育過的皇室女眷,全部充作軍妓。


 


燕帝仰頭飲酒,突然發出了遺憾。


 


「可惜南朝的貴妃不在此,她可真是傾國傾城。」


 


皇帝諂媚接話道:「那是她沒有伺候兄長的福氣。」


 


趙平燕身子猛地一滯,死死地盯著她的父皇,眼圈紅得像要溢血。


 


我覆上她的手背,輕拍著安撫她。


 


這一刻,我反而慶倖起來,趙平燕的母妃已經自盡了。


 


貴妃長相妖豔,寵冠六宮,為皇帝的昏庸懦弱背了多年惡名。


 


直到臨死之前,世人方知她品行高潔。


 


而趙平燕肖似其母。


 


酒過半巡,皇帝代表南朝皇室,鄭重走到殿下,五體投地跪在地上。


 


「我趙衍願奉燕帝為主。從此,我的子侄,就是你的子侄,我的女人,就是你的 女人。」


 


短短一句話,他幾乎是扯著嗓子喊的。


 


在這座大殿裏,仍然不算大聲。


 


但聽在南朝人的耳裏,已經足夠振聾發聵了。


 


氣氛也被這句話推到了高潮。


 


燕國皇室的混賬們,彼此相視而笑,紛紛起身。


 


當著南朝人的面,將公主郡主們肆意壓到身下。


 


我根本不敢看。


 


但女子的哭叫聲不絕。


 


她們在喊父皇、父王、哥哥、弟弟….


 


喊的每一聲,就對應著在場一位,頭也不敢抬的南朝男人。


 


趙平燕喝著酒,靜靜看。


 


當然也有人打她的主意。


 


「你就是南朝那位作風放浪的公主?不如今夜跟了本殿下?」


 


此人長得和宇文渲有幾分相似,但眼睛過分狹長,氣質顯得陰狠。


 


他自稱殿下,恐怕是燕帝長子,宇文渚。 趙平燕抬眸看他,沒有說話。


宇文渚的視線越過她,又看向了我,唇角扯出戲謔的笑意。


 


「你是鎮北將軍宋凜之女?你父親是個能人,不知女兒功夫如何?」


 


我是三年前失去雙親的。


 


我的爹娘,都是徵戰沙場的將軍。


 


他們都死在了抗燕的戰場之上。


 


趙平燕突然拍案而起,手裏抓著酒盞,狠狠擲向此人額頭。


 


砸得他額角鮮血如注。


 


「我南朝將士,忠心耿耿,馬革裹屍,也容得你侮辱?」


 


宇文渚疼得牙咧嘴,目光更加惡毒。


 


他氣憤地擦了一把血,將趙平燕推倒在酒案上。


 


杯盞掃落在地,發出咣當聲。


 


「賤人!你敢對我動手!我非得廢了你!」


 


我往後一撲,整個人伏在趙平燕身上。


 


我會以身相護公主。


 


像我爹娘守衛南朝。


 


7


 


「皇兄,這可是我的人。」


 


聽到這熟悉的聲線。


 


我擦幹眼淚,轉過身來。


 


宇文沉居高臨下地看我,微微挑眉,朝我伸出手來。


 


我被他拉到了身後。


 


我又把趙平燕也拉起來。


 


宇文渚看向我們三個,卻是在問宇文沉,聲音帶著不認同。


 


「五弟,你不會要兩個吧?」


 


我這才想起,宇文渲沒來。


 


宇文沉愣了愣,蹙起眉頭,後退半步。


 


「我今天就要兩個怎麼了?我八歲就離開故土,在敵國當了十年人質,你知不知 道我在外面受了什麼樣的委屈!我還被人逼著舔腳,我真的..」


 


宇文沉回憶起苟且偷生的往事,語氣更加悲憤至極。


 


他都快要把自己說哭了。


 


他雙手伸開,右手摟過我:「我就是要一個。」


 


左手摟過趙平燕:「再加一個!兩個怎麼了?你去告我的狀!去!」


 


我和趙平燕乖順地靠在他懷裏,替他擦拭不存在的眼淚。


 


我擦右眼,她擦左眼。


 


這點活,讓我們給幹得,太精細化了。


 


宇文渚很是無語:「我就說你一句,這麼激動幹什麼?」


 


宇文沉平復心情。


 


「對不起,皇兄,我剛回來,情緒波動比較大。」


 


宇文渚不再跟他廢話。


 


因為更重要的人到了。


 


宇文渚陪著那人,伸出胳膊示意,步步往殿內走。


 


還讓人擇了一塊還算安靜的角落。


 


二人入座對飲,不時言語,談笑自如,倒像是至交好友。


 


我和趙平燕都怔住了。


 


那眉眼清俊,芝蘭玉樹的人,分明就是太子趙溪珩。


 


為何同是南朝皇室,女子當眾受辱,男子卻能袖手旁觀。


 


而且趙溪珩居然能被奉為座上賓。


 


我上次見到太子,還是在半年前。


 


他於朝堂之上,據理力爭,提出先與西南王求和,共同對抗北燕。


 


但是皇帝不同意。


 


因為他認為北燕要的,無非是錢、城池和女人。


 


而西南要的是他的皇位。


 


於是太子親徵燕北,而後便失了音訊。


 


如今出現在這裏。


 


不少人的目光聚集在這位昔日的太子身上。


 


趙溪珩卻似乎習慣了,沒看我們半眼,依舊談笑風生。


 


「此地不宜女子多留。」 宇文沉拉著我們走了。


 


他把我們帶到了宇文渲的宮殿。


 


殿內彌漫著血腥氣。


 


宇文渲今夜在赴宴的路上遇刺了。


 


他赤著上身,連中兩箭,嘴裏緊咬濕布,任由醫師為他拔箭。


 


箭矢拔出,血肉翻飛。


 


冷汗肉眼可見滾落。


 


等到外人都退下了。


 


宇文渲掀起眼皮,看向趙平燕,如往日般冷淡。


 


「你們沒事吧?」


 


趙平燕無奈搖頭,聲音異常悲傷。


 


「有事,出大事了。原來二殿下,混得也不怎麼樣。」


 


不愧是趙平燕,不會被男人欺騙。


 


而且一眼就看到了問題的關鍵。


 


宇文渲輕聲笑了。


 


「我再不怎麼樣,答應你的,總能做到。」


 


他笑起來更好看,隻是忘了傷,疼得輕哼一聲。


 


燕帝有三子兩女。


 


宇文沉為質十年,毫無根基,不可能繼承皇位。


 


這刺殺不用說,定是剛才那位大皇子宇文渚做的。


 


但不知為何,太子會和宇文渚交好?


 


宇文渲替我們解惑。


 


說來諷刺,趙溪珩並非兵敗被擒。


 


而是皇帝被抓後,他按照宇文渚的奸計,給太子發去密令救駕。


 


將一心救父的太子,騙進了燕軍的埋伏。


 


三萬南朝將士,被一夜坑殺。


 


趙溪珩被生擒。


 


我聽得都快氣死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皇帝害人害己,到底圖什麼!」


 


趙平燕沉默不語。


 


宇文渲繼續往下說。


 


如今西南還在自立,漢人聞燕而逃。


 


寧可逃往西南,也不願受北燕統治。


 


燕帝自認為不能統一,就還想扶持傀儡統治。


 


但現如今皇帝那個德行,無論是百姓還是燕人,都完全瞧不上。


 


這位素有賢名的太子,自然成了最佳人選。


 


燕帝甚至想將公主,許給趙溪珩為妻。


 


「不過這事還未敲定,因為三皇妹和四皇妹都想嫁給他。宇文渚也與他交好,相 當於拉攏了。」


 


趙溪珩很招姑娘喜歡,我從來都是知道的。


 


「既然他要娶妻了,我就不好收著他的東西了。」


 


我解下腰側的雙魚玉佩,放到宇文渲床頭。


 


「二殿下,替我交還給他吧。」


 


8


 


這是我在燕王宮的第一夜。


 


趙平燕留在主殿照顧宇文渲。


 


宇文沉說做戲要做全,他帶我去偏殿歇息。


 


「以後你在燕王宮,誰敢對你動手動腳,你就說是我的女人。」


 


他在打地鋪,我坐在床上。


 


「你比你哥混得還差啊,連個宮殿都沒有嗎?」


 


宇文沉很尷尬:「三年前,父皇不是以為我死了嗎?」


 


「所以呢?」


 


「所以——雖然我沒有宮殿,但我的陵寢已經建好了。」


 


我們四目相對。


 


他努力逗我開心,我笑得頗為無奈。


 


「有機會再一起住吧。」


 


明明夜裏安靜無比。


 


我的耳邊卻始終縈繞著女子的聲音。


 


低聲哭泣,高聲悲訴


 


時而發出刺耳尖叫。


 


我頻頻驚醒。


 


我知道,隻有我和趙平燕是安全的。


 


就在今夜,就在宮裏,有數不清的南朝女子,正在遭受摧殘折磨。


 


月光照得殿內微明。


 


地上的人站起來,輕輕坐上了床。


 


宇文沉將我抱在懷裏,用手一下下拍著背。


 


「宋漁,你是不是在害怕?」


 


我隻是將身子蜷得更緊,覺得胸口到喉嚨悶堵著氣,讓我說不出話來。


 


他將我用力納入懷裏,下巴虛靠在我臉側。


 


說話聲帶著平靜人心的作用。


 


「別怕,宋漁。這裏是我長大的地方。」


 


我剛想開口說我不怕,但一開口,聲音就哽咽了。


 


像是那口悶氣失控湧出來了。


 


我將頭埋在他的臂彎裏,低低地哭了出來。


 


「我害怕。


 


「宇文沉,我真的害怕。


 


「我怕趙平燕死了,我怕趙溪珩變了,我怕我沒有熟悉的人了,我怕別人欺負 我…..」


 


他雙手捧起我的臉。


 


月光滲過窗櫺,細碎地映在他眉眼,好看得讓我出神。


 


他極其認真道:「宋漁,我保證,隻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有人欺負你。」


 


我愣了好久,眼淚也止住了:「真的嗎?」


 


宇文沉眼底升起笑意,雙指輕撫我的額頭。


 


「真的,父皇很寵我。我在南朝當了十年人質,你看宇文渚敢刺殺我哥,都不敢 和我大聲說話。」


 


他說得不無道理。


 


他是燕國的大功臣,既無勢力,又不爭儲。


 


別人沒有理由殺他。


 


我一直盯著他,想到無以為報,就仰起脖子,親了親他。


 


他眸光微怔,低頭看我。


 


「這回又是求生之舉嗎?」


 


「算是討好吧,我是討好型人格。」


 


「那你以後,不能這樣討好別人。」


 


我和趙平燕住在了燕王宮裏。


 


我們時不時遇見趙溪珩。


 


他不是在和三公主喂魚,就是陪四公主作畫。


 


日子風雅至極。


 


他對我和趙平燕視而不見。


 


甚至有一回,我們和他上了同一座橋。


 


三人迎面而過時,我正要說話,他目光冷淡,往側退讓,全是避嫌之意。


 


我扔下一句「玉佩在二殿下那裏」,也就快步走了。


 


半路遇上三四位宮人,合力在井裏打撈東西。


 


圍觀的人不少。


 


有人說是南朝的公主跳井了。


 


但活人溺死,和死後拋屍,隻看一眼,就知道區別。


 


這分明是被人玩死了扔進去的。


 


可我和趙平燕自身都難保。


 


撈上來的屍體,被草席隨意遮住,就往宮外拉。


 


我以為是送去亂葬崗,便掏出銀子,想託人為她收屍。


 


宮人卻笑著說不用。


 


「像這種自殺的南朝女子不少,三公主都讓我們在城外好好安葬。」


 


我曾見過那位三公主。


 


她滿心滿眼都是趙溪珩,沒想到還有如此善意。


 


趙平燕沉思道:「恐怕是另有其人。」


 


很快,我和趙平燕的第一個危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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