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阿爹。”鍾良三十多歲了,還哭得跟個小孩子似的。


  他容貌醜陋,哭起來牽扯著扭曲的五官更恐怖了,身為父親的鍾良阿爹哪裡會嫌棄自己的兒子,顫著瘦骨嶙峋的手撫過他的臉。


  “哭什麼呢。”老人笑了,“都多大個人了。”


  鍾良粗魯地抹掉眼淚。


  他又笑著說:“對啊,阿爹身體變好了,我哭什麼呢,等過幾天,我帶阿爹出去逛逛。”


  老人應道:“好、好。”


  鍾良牽住他的手:“阿爹,村子裡的花也開了,很好看。”


  鍾良阿娘也趴到床邊跟鍾良阿爹說話,拋開人在一個月後就會死,這一幕還算和諧美滿的。


  賀歲安坐在離小木屋不遠的地方,能看到他們,也能聽到他們說話,心弦被輕輕地撥動了一下。


  祁不砚無法共情他們的感情,也看不明白他們的感情。


  他低頭喂蠱吃東西。


  蠱窸窸窣窣地吃著東西。


  *


  紅葉村村民為了慶祝鍾良阿爹的“病情好轉”,決定舉行祭祀之禮,賀歲安不是紅葉村的人,不好留在村子裡,便到村口。


  晌午的太陽烈,她和祁不砚待在一棵大樹底下。


  登雲山山下停了好幾輛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用的馬車,賀歲安看著有點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直到看到了段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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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二夫人今天還是一襲紫衣,臂挽披帛,長發盤起,斜插著一支銀簪,娥眉秀美,略施粉黛,腮凝新荔般,氣質端莊溫婉。


  青州大美人名不虛傳。


  她攙扶著段二公子從山上下來,身後跟著段家下人,看樣子應該是剛在玄妙觀裡祭拜完。


  段二公子走著走著,忽然發起了瘋,說要折回玄妙觀。


  她低聲勸了他幾句。


  可段二公子瘋狂地搖頭,堅持要折回玄妙觀,令賀歲安想起了青州百姓說過的闲話,段二公子想到玄妙觀出家想到瘋了。


  “玄妙觀,你滾!快滾!”段二公子語無倫次。


  “啪”地一聲。


  他被一巴掌打偏了臉。


  段二夫人一臉柔和的長相,卻斷然給了段二公子一巴掌,表面很冷靜,打人的那隻手卻微不可察地顫抖:“夫君,跟我回去。”


  聽到這句話,賀歲安感覺他們並不是約好來玄妙觀祭拜,更像是段二公子偷偷來玄妙觀,段二夫人得知後過來抓人回去的。


  段府下人紛紛低下頭。


  他們不敢多看。


  段二公子捂住被打的半張臉,不安垂下腦袋,噤聲了,又咬自己的手指,不斷往山上看。


  那一巴掌打得太突然了,賀歲安還在看著段二公子的臉。祁不砚難得掀起眼,望向他們,他望向的其實是他們身後的三善真人。


  三善真人竟親自下山送人。


  毫無疑問的,三善真人親自下山送的是段二夫妻,這對來玄妙觀祭拜的香客來說是莫大的榮幸。


  段二公子被段二夫人扯到身後,她冷淡向三善真人福了福身:“怎敢勞煩三善真人相送。”


  三善真人淡淡地一笑。


  他過去一步。


  段二夫人帶著段二公子後退一步:“三善真人可是有事?”


  三善真人對她帶戒備的態度視而不見:“段二夫人,這是貧道送給段二公子的驅邪符,當是段二公子一直信奉玄妙觀之禮。”


  “謝過三善真人的好意,但不用了,三善真人還是自己留著用吧。”段二夫人語氣不善道。


  段二公子想伸手過去接下。


  段二夫人拍掉他的手。


  這一拍直接把段二公子整隻手都拍紅了,他忙縮回手。牽扯到玄妙觀的事,段二夫人會表現得極為強硬,段府下人也是知道的。


  段府下人不明白段二夫人為何如此,她對府中下人都是和顏悅色的,偏偏對玄妙觀裡德高望重的三善真人沒什麼好臉色。


  三善真人那無懈可擊的表情總算是有點變化了。


  他收回伸到半空中的驅邪符,如慈悲的佛道:“是貧道自以為是了,還請段二夫人莫怪。”


  段二夫人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眼底閃過一絲怨恨。


  她這次沒有還禮。


  玄妙觀道士見段二夫人這樣對三善真人也沒出言呵斥,顯然是在下山前被三善真人囑咐過。


  賀歲安就坐在紅葉村村口的一棵大樹底下,由於角度問題,他們若不留意,很難看見她和祁不砚。


  她託腮思考。


  青州百姓都拿玄妙觀,以及玄妙觀的道士當神佛供起來,對三善真人就更不用說了,畢竟他們對玄妙觀的敬重全來自三善真人。


  在賀歲安印象中,隻有謝溫峤對發生在三善真人身上的事把握有度,能保持充足的理智。


  其他青州百姓則是無條件偏袒、相信三善真人。


  段二夫人卻不然。


  她對三善真人的態度,在一眾青州百姓裡顯得很罕見。


  可不應該啊。


  就算段二夫人在十年前沒得過瘟疫、沒承過三善真人的恩,她對一個幾乎是人人信奉的三善真人也不應該會露出不屑的情緒。


  出現這種情況的唯一可能是,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一個玄妙觀的老道士,一個段府二夫人,他們之間能發生什麼事?


  賀歲安想不通。


  她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炸了。


  雖然賀歲安有時面對一些事會表現得遲鈍,但是她也不傻,這幾天來能隱隱察覺到祁不砚想要對付的是玄妙觀的三善真人。


  祁不砚想殺人都是直接殺的,既然他不動手殺三善真人,說明他想做的事不是殺三善真人。


  那祁不砚的目的是什麼呢?


  所以賀歲安一遇到有關三善真人的事便會忍不住思考。


  祁不砚指尖壓上賀歲安擰著的眉頭,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你在想什麼?”


  賀歲安思考時會習慣皺眉。


  他撫平了她的眉頭。


  “是關於三善真人的?”祁不砚無害地笑,猜測道,“你為何要想他的事呢。你猜到了?猜到,我所做的事是為了對付他。”


  賀歲安拉下他的手:“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些什麼事?”


  祁不砚笑得肩頭微動。


  “為什麼你的第一反應會是他對我做了些什麼事,而不是我純粹地想害他,或者是我想殺他了呢。”他沒有抽回被她拉下的手。


  “我相信你啊。”賀歲安一字一頓道,“因為我相信你。”


  祁不砚微頓。


  他像是覺得這個答案非常奇怪:“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賀歲安的眼神不躲不閃,是看著祁不砚雙眼說出這句話的,手指還無意識地捏了下他還在她掌心裡的手。


  似是被賀歲安注視著他的眼神取悅到了,祁不砚沒再管剛才的問題,反握住她的手,輕柔地把玩著,有點,舍不得放開。


  在他們說話之時,段二公子、段二夫人已經離開登雲山了。


  三善真人回山上了。


  由始至終,他們都沒被其他人發現,賀歲安又和祁不砚在樹底下待了一會兒,她感到口渴,想叫他陪自己一起去找水喝。


  一轉頭,見祁不砚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便沒叫醒他。


  她記憶力還算好,以往走過一遍的路就能記住,紅葉村附近的地形復雜,需走上兩遍才能記住。


  住在紅葉村這兩天來,賀歲安能待在樹屋便不會亂走,但也不是整天整夜待在樹屋,偶爾會跟祁不砚出到紅葉村外邊逛逛。


  所以賀歲安知道紅葉村村口的斜對面有一條河。


  溫泉河是用來沐浴的。


  而這條清水河是供紅葉村村民平常飲用的,賀歲安可以去那裡取水喝,她想讓祁不砚睡個好覺,輕手輕腳起來,往河的方向去。


  一走近河,淙淙的流水聲不斷,賀歲安走過去。


  她蹲在岸邊,用雙手捧起一些水往口裡送,喝完幾口水,又洗了一把臉,想精神精神。


  河流周圍生長著不少樹,賀歲安踮起腳折下一塊大葉子,交叉疊了疊,然後裝水進去,等祁不砚睡醒了,興許也會想喝水。


  裝好水,她原路返回。


  走了幾步,賀歲安驀地聽見有人在叫她,陌生的聲音。


  賀歲安下意識回頭看一眼。


  隻見那人站在河邊的一顆大石頭旁,對方生得很高,容貌出挑,乍一看,看不出實際年紀,身穿靛青色長裙,額間綴著銀飾。


  是苗疆天水寨人的打扮,因為此人的手腕上也戴著七個蝴蝶鈴鐺銀鏈,隻有苗疆的天水寨人才會戴的七個蝴蝶鈴鐺銀鏈。


  那人開口了:“小姑娘,你可不可以過來幫幫我。”


  聲音很低,偏中性。


  賀歲安沒有選擇立刻過去:“你,怎麼了?”


  那人露出被石頭砸傷了的腳踝,也戴有七個蝴蝶鈴鐺銀鏈:“我受傷了,你能不能過來扶我到有人的地方,我一個人走不動。”


  說罷,那人抬起頭,一張臉化了很厚重的妝容,但無疑是精致的美人。賀歲安離得有點遠,隻能隱約看到對方的面部輪廓。


  也就看不見他說話時,脖頸處明顯滑動的喉結。


  邊以忱看著她。


  賀歲安看不到的大石頭另一側,躺了幾具血淋淋的屍體。


  而邊以忱別在身後的左手拿著一把撿來的、彎彎的鐮刀,上面正往下緩慢滴著血,滴答滴答,漸漸染紅他踩在腳底下的碎石頭。


第47章


  邊以忱的腳踝看著是受傷嚴重, 站在賀歲安的位置也能看到對方的腳踝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賀歲安先是估摸了下邊以忱的身量,很高,女人之中也有這樣體型的,高且纖瘦, 不足為奇。讓她背是背不起的, 扶還是可以。


  可她看著此人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能冷透骨的那種。


  女人又是在沒有什麼人的地方出現, 賀歲安慫, 她怕遇到危險, 不敢上前。但置之不顧不太好,人在江湖走, 受傷求助很正常。


  她改天可能也會有求於人。


  幫忙不是不可以, 不過賀歲安在這種情況下, 不會選擇一個人過去, 她要回去找祁不砚。


  反正賀歲安要有人作伴,這是規避危險的方法之一。


  “我去找人來!”


  她扔下這話,拔腿就跑。


  見人跑遠了, 邊以忱的眉梢輕挑, 放下握著鐮刀的手。


  這地方是他以前和祁舒來過的,今天心血來潮過來看,正好想殺人,便殺了幾個經過登雲山的人, 見又有人過來,還想殺一個。


  不曾想遇到的是個看似善良, 卻怕遭危險,慫到連扶都不敢扶一下“受傷的女人”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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