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就好像,她一下子變回了小時候,小小的一團,可憐又可愛,所以老人極為喜愛她。


阿梨張了張嘴,“我……”


忽的,懷裡的歲歲動了一下,她一下子回過神,低下頭,見懷裡的女兒柔軟紅潤的臉頰,心底驀地一軟,整個人冷靜了下來。


她已經不是那個淚眼汪汪盼著家人的小女孩兒了。


阿梨抿抿唇,微微抬起臉,看著對面極有可能是自己親人的老人,然後輕聲道,“要是您的阿沅,和離還帶著孩子,您還會想認她嗎?”


老人隻愣了一下,便看著阿梨的懷裡的歲歲,溫聲道,“她叫什麼?”


阿梨靜默了會兒,道,“洛瑜,洛河的洛,美玉無瑕的瑜。”


老人念了一遍歲歲的名字,然後溫和道,“蘇洛瑜,這樣很好聽,對不對?阿沅。”


阿梨一直強忍著的淚,在這一刻,終於落了下來。


她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哭腔,脆弱可憐的樣子,低聲“嗯”了句,“很好聽。”


第57章


阿梨這裡, 除了她和歲歲的房間,便隻剩一個空房。


但父親和兄長俱在,兩人又是成年男子, 自然也不好擠在一處。


蘇追不欲叫妹妹為難, 就主動開了口,道, “阿沅不必為難,我去對面客棧住一宿, 叫父親住那屋子便是。反正過不了幾日, 我們便要回京的。”


他這般說, 便也站起身來, 要朝外走。


阿梨想了想,站起身, 便去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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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倆出了書肆,雨已經停了,黑蒙蒙的夜空下, 對面客如雲客棧的門前,兩盞新掛出的燈籠, 用鵝黃的紗稜扎的燈籠, 淡淡的紅光, 照亮屋檐下那一小塊空地。


蘇追步子一貫邁得大, 他是行伍出身, 行軍打仗, 行事作風一貫雷厲風行, 這短短十來步的路,他卻走得慢極了,不急不緩地走。


比起父親, 他的心緒更為復雜些。


蘇追默然了會兒,眼看著客如雲客棧的大門就在眼前了,他腳下步子更緩了些,側過臉,看著妹妹。她方才哭過了,雖拭了淚,但濃密纖長的眼睫上,還暈著微微的湿意,眼角泛紅。


他腦海裡對妹妹的記憶,其實就隻有那短短兩年。在他的印象裡,還下意識覺得,妹妹還是那個走路磕磕絆絆、需要人抱在懷裡的小女孩兒。


故而,看到面前這個已經長大了的阿沅,他下意識還把她當小孩兒看待。


“阿沅……”蘇追驀地停了步子,換了妹妹一聲。


阿梨聞聲看過去,眼神溫暖又澄澈,在淺紅的燈光下,露出了一個極為柔軟的淺笑。


“沒能早一點找到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蘇追輕輕開口,繼而道,“當初在蘇州,我們都已經見面了,可我卻渾然未覺,就那般生生錯過了,我很後悔。”


阿梨隻愣了一下,想了一會兒,輕輕抬起眼,認真地道,“我不怪哥哥,哥哥也不要覺得抱歉。其實我過得還好,沒有你們想象得那麼辛苦,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總能遇見待我好的人。”


說實話,她心裡一點也不怨恨兄長,從前以為自己是被賣了的時候,她怨過。可如今得知當年真相,得知家人一直在尋自己,那丁點怨恨,便也消失無蹤了。


她寄人籬下很苦,可是爹爹和兄長這些年尋她無果,心裡定然也不好受。


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苦也好,甜也罷,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情,便沒必要再追究了。


人都要朝前看啊……


阿梨抿唇輕輕一笑,抬起眼,望著面前的兄長,道,“況且,從今往後,我就有家人了,爹爹和哥哥會對我很好的,對不對?”


蘇追一怔,見妹妹毫不在意朝自己笑,那笑容純粹明亮。他步子頓了頓,心頭陰霾盡數散去,堅定頷首,道,“是,我和父親會照顧好你和歲歲的。”


.


阿梨送兄長去了客棧,再回自己的書肆後院,進屋便見到,歲歲已經醒了。


爹爹抱著歲歲,一老一少,居然頗為和氣,歲歲難得好脾氣,被陌生人抱在懷裡,居然也不哭不鬧,咋呼著大眼睛,好奇張望著抱她的老人。


似乎是聽到阿梨進來的動靜,歲歲望過來,一眼見到娘親,便朝她伸出手,軟軟地道,“抱抱。”


阿梨就幾步走過去,從爹爹懷裡抱了歲歲,有些不好意思道,“她方才鬧您了嗎?”


蘇隱甫含笑搖頭,溫聲道,“她很乖,性子隨你。你小時候也不怕生。你出生的時候,你舅舅在外打仗,沒來得及趕回來,等他回來時,隻趕上了你的周歲宴。那時,你第一回 見他,你舅舅要抱你,你便乖乖地,窩在他的懷裡,不哭也不鬧,像是知道那是你嫡親的舅舅一樣。”


阿梨對家的記憶幾乎沒有,此時聽爹爹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便不由自主流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蘇隱甫見女兒這幅模樣,心裡既憐又愛,都不等女兒開口,自己便繼續道,“你舅舅比你母親小了七歲,姐弟倆自小親近,你小時候,他極為疼你,什麼好東西都替你搗騰來。你小時候養得好,比起同齡的孩子,略圓潤些,又極為白淨,你舅舅便喜歡給你戴金項圈,各色各樣的款式,若不是你母親攔著,說怕你壓壞了脖子,京中的金店都要被你舅舅搬空了。”


阿梨聽著,眼前便浮現出一個小嬰孩,圓滾滾、白嫩嫩的,脖子上還掛著沉甸甸的金項圈,穿著大紅大紫的小衣裳,貴氣又俗氣。


想到那畫面,阿梨忍不住抿唇笑了出來。


蘇隱甫便又道,“我同你母親是老夫少妻,你母親是京城有名的美人,謝家又是名門世家,仰慕她的郎君,不知凡幾。隻是她身子孱弱,是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後來生你時,她害怕極了,隻怕將病症過給了你,懷你那九個月,她有七個月是臥床的。好在後來你生下來,大夫看了後,說你很好,你母親才安了心。隻是後來養你,她又見你比旁人瘦弱幾分,便想盡法子哄你,你哪一日吃多了一口奶,她都能高興一整日。後來,你果然生得比旁人家裡的孩子壯實些,她走到哪裡,都樂意帶著你,最愛聽旁人說你生得好。”


蘇隱甫說這些時,語氣很溫柔,像是在給小孩兒說故事一樣。


阿梨安安靜靜聽著,鼻子驀地有些酸澀,輕問,“爹爹,後來呢?”


蘇隱甫看了眼女兒,見她抱著外孫女,怔了一下,仿佛看到了當年妻子謝雲珠抱著女兒的模樣。


實在像極了。


他微怔了一下,回神後,道,“你母親生你,到底是傷了元氣,便開始吃藥了。你周歲的時候,她便已經不大好了。後來你被人擄走,她反倒回光返照一般,連御醫都說,你母親沒幾日了,可她卻撐了下來,找了你三年,才油盡燈枯。”


蘇隱甫說罷,見女兒已經掉了淚,鼻尖泛紅,眼尾染紅,一副可憐極了的模樣,便道,“阿沅,人生在世,並非事事都能盡如人意。你母親生來孱弱,自小嬌養在閨閣之中,處處拘束,她臨走前同我說,這輩子最叫她覺得歡喜、覺得自在的,便是有了你之後的那兩年。雖隻是短短兩年,卻是她心裡最為珍惜的兩年。”


“在有你之前,她是為了旁人而活。從決定生下你那一刻起,她便是為了自己活的。”


蘇隱甫輕聲說著,仿佛想起了什麼,眼睛也微微湿了。


阿梨見自己惹哭了爹爹,十分難為情,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淚,小聲地道,“我不哭了,爹爹也不要哭。爹爹同我說說家裡人吧。”


蘇隱甫打起精神,說起了蘇家。


蘇家是清貴人家,清貴、清貴,其實重在前一個字,便是那個“清”字。後面那個“貴”字,反倒隻是旁人口中的蘇家。


蘇家祖上是耕讀世家,祖祖輩輩、代代延續,才積累出了蘇家今日的名望。


“你祖母出自梧州周家,她極喜愛孫兒孫女,待小輩十分和藹疼愛,待你回去後,見了便曉得了。我在家中為長子,底下三弟兩妹。你二叔如今在禮部任侍郎,二嬸出自永州孫家。你三叔如今外派為官,三嬸也陪著同去了。你四叔如今在刑部任員外郎,你四嬸是河陽郡主。因祖上有不得分家的祖訓,故而都還住在祖宅,平日來往也都密切。你幾個堂兄堂姐基本都成家了,如今還留在家裡的,便隻有你三姐姐、七妹妹。”


阿梨認認真真聽著,有些許的發愁,家裡親戚太多了,有時候也挺讓人苦惱的。


她算是和離歸宗女,心裡多多少少還有些擔心,隻是眼下剛和親人相認,阿梨也不好提這些,隻默默按下不提。


她笑著點頭,乖巧道,“我記住了。”


蘇隱甫卻溫和一笑,道,“記不住也無妨,他們都是好相處的,待你回家了,便知道了。”


回家。


這個詞聽上去實在太溫暖了,阿梨心裡忍不住暖了起來,雖然還有些擔心,但更多的,還是憧憬和期待。


她用力點點頭,“嗯”了一聲,乖乖道,“我聽爹爹的。天色不早了,爹爹趕了一日的路,必定乏了,我去鋪床,爹爹早些歇息。”


阿梨說罷,便去了隔間給爹爹鋪床,這裡許久沒人住了,但沈婆婆做事細心,這裡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阿梨抱了被褥來,細心鋪得平整舒服,又掛了蚊帳,見屋裡又幾隻蚊蟲,便在蚊帳上掛了隻驅蚊的香囊。香囊是自己做的,放了藿香、薄荷、八角之類的藥材,驅蚊的效果很好。


入夜,有更夫敲了梆子,阿梨吹了燈,在榻上躺下,。


身邊是撲騰著小手小腳的歲歲,手腕上的銀手镯叮叮當當的,在寂靜的夜裡,格外的清脆。


阿梨側身親她的小臉,摟她在懷裡,含笑道,“我們歲歲是不是見了外祖父和舅舅,高興得睡不著了?”


歲歲自然不曉得什麼外祖父和舅舅,但她能感覺到,自家娘親很高興,便眯著眼笑了,露出幾顆白嫩嫩的牙。


阿梨倒是不鬧她了,輕輕拍她的肩,哼著小曲兒,哄她入睡。


小孩子是很能睡的,歲歲很快便睡著了,阿梨白日裡哭了許久,此時也有些乏了,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來,阿梨坐在榻上,發怔了好一會兒。


昨晚上,她似乎是做了個夢。


夢裡一個夫人抱著她,好溫柔好溫柔的樣子,她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變小了,變得和歲歲一樣小。


那懷抱很溫暖,女人很溫柔叫她的名字,不是阿梨,是阿沅。


“阿沅、阿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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