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重生以來,我便始終吊著一顆心。


一場昏迷,倒是睡了個夠才堪堪醒來。


剛睜眼,就看到窗邊站著一道頎長身影。


他聽到動靜轉過頭來。


正是謝景之。


見我醒來,他忙過來,拖著我的腰扶我起床。


「蕓娘,可還有哪裡不適?」


他眉眼關切,倒不像是裝的。


我不動聲色避開他的手,虛弱道:


「妾身無礙,讓侯爺擔心了,您公務繁忙,不必掛心妾身。」


我現在心裏亂成一團,實在沒有精力應付他。


謝景之神色微頓,視線逡巡最終什麼都沒說。


囑咐丫鬟好好伺候,便走了。


春杏端著藥滿臉不解:「夫人為何趕走侯爺,明明昨個兒還好好的。」


我垂眸,掩下眼中復雜情緒。


「安排你的事辦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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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忙點頭:「已經辦好了。」


面對她的欲言又止,我隻當沒看到。


9


身子好了一些後。


我便命人備了馬車出府。


馬車繞著坊間轉悠了兩圈,最後朝著城外而去。


大概走了一個半時辰,馬車在一處村落外停下。


春杏小心提醒:「夫人,到了。」


我這才睜開眼,透過車簾看出去。


村落四周綠意盈盈,古樸安靜,倒是個避世休養的好地方。


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一幢小院裏走了出來。


正巧與我四目相對。


宋時言怔愣片刻,神色逐漸凝重。


他將我請入院中,一位懷著身孕的圓臉女子淺笑著走了出來。


「夫君,這位是?」


嗓音嬌軟,讓人無端有好感。


宋時言面露尷尬,我搶先答話:「表嫂好,我是宋家表妹,知道表哥在此,便來看看你們。」


女子不疑有它,笑著進屋泡茶去了。


她剛走,我便看向宋時言。


「這便是你假死的原因嗎?」


我想過許多種他無法回京的原因,卻不承想,是有了心上人這樣的理由。


春杏查到他行蹤稟告給我後,說不震驚是假的。


那女子出身不好,是揚州瘦馬出身,所以他想出這招金蟬脫殼,隻為了和心上人雙宿雙棲。


宋時言愧疚低頭。


「蕓娘,是我對不起你。」


青梅竹馬,總角之誼,若他肯跟我說明真相,我不是那種糾纏不休的女子。


可他偏偏選了這種方式,讓我成為上京笑柄。


我嘆氣,神色受傷,讓春杏拿出一袋銀兩。


「在外生活不易,這些銀子,你便拿去家用吧。」


說完,便捂面似悲痛欲絕轉身要走。


宋時言悵然地喚了一聲「蕓娘」,便住了口。


我卻沒忽略他眼中晦暗。


待上了馬車,車簾放下,我一改哀愁神色漸漸凝重。


偏偏春杏在一旁氣憤不已。


「宋公子好歹也是世家貴族子弟,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我卻如釋重負。


這一次,我的命運隻會掌握在自己手中。


10


回府時,天色已晚。


遠遠望去,書房方向沒有亮燈,像一頭蟄伏在暗處的巨獸。


自上次我生病,謝景之再沒來找過我。


我心頭思緒繁雜,實在想不明白他到底對我心意如何,自然也放不下臉面去找他。


結果剛回到主屋。


濃鬱的酒氣便從身後圈來,熟悉的檀香絲絲縷縷纏上來。


謝景之微燻的嗓音落入耳中。


「蕓娘。」


許是醉了,他難得帶著尾音,猶如羽毛落入我心間,撩起一陣酥麻。


我不動聲色嗯了一聲。


春杏等人早早避了出去。


天旋地轉間,我整個人便被調轉方向,與謝景之鼻息相貼。


他委屈地眨著眼。


「蕓娘,你怎麼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呢?」


眼看是醉得語無倫次了。


謝景之生來清雋,本就淡漠的眸子如今浸了水光,無端誘人。


我下意識用雙手捧住他的臉。


「侯爺自是有美人心疼,哪裡輪得到我呢。」


男人歪著頭,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良久,癡癡笑出聲:「蕓娘,你這是醋了。」


被戳中心思,我扭捏地松開手,真是可惡,喝醉了也這麼可惡。


可謝景之不依不饒地纏上來。


「我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


雖然不知道他高興什麼,但總覺得不會是好事。


果然,下一刻,他傾身過來,咬在了我的唇瓣。


我沒有防備,吃痛驚呼。


謝景之得逞後松開我,笑得像個二傻子。


我忍無可忍,將他趕去了淋浴房。


可我沒能看到。


謝景之轉身的瞬間,眼神清明,哪裡還有醉意。


11


這日以後,我和謝景之倒也過了一段平淡的夫妻生活。


謝老夫人樂見其成,乾脆免了我的請安。


左右閑來無事,我便找個時間回了趟娘家。


正逢父親休沐,見我回來自是歡喜。


飯後,特意將我喊去書房問話。


「謝景之待你可還好啊?」


我頓了一瞬,便明白父親是想知曉我是否已有身孕。


以往他都是差遣繼母來詢問,如今親自開口,頗有些急切的意味。


我假裝害羞道:「侯爺待我一向周到。」


父親滿意地點點頭,轉而無比感慨地開口:「蕓兒,你母親過世得早,為父知道這些年你很是不易,再加上宋家出了那檔子事,讓你嫁給謝景之那個武夫,純屬無奈之舉,你不會怪為父吧?」


這番話聽得我一頭霧水,明明當初賜婚的時候,他開心不似作假。


如今又做出看不上謝景之的樣子,到底是為何?


我收斂心神,小心答復:


「父親都是為女兒好,女兒不敢怨懟。」


謝景之有軍功,又是太子一脈,父親選擇他,本也是無可厚非。


可今日著實奇怪。


直到父親命人將我帶到未出嫁時所住的院子。


見到了早早等在那裏的宋時言。


12


夏日雨水本就多。


不一會兒工夫,便淅淅瀝瀝地落下雨點來。


宋時言見我來,露出溫潤的笑意,邀我步入廊下。


「蕓娘,你還好嗎?」


他這話問得奇怪,我好不好,跟他有幹係。


我後退一步,疏離道:


「宋公子,你怎麼在此?這裏是崔府後宅,外男是不可隨意進入的。」


聞言,宋時言神色復雜,看向我的目光赤裸裸,極具侵略性。


我被盯得渾身難受,擰眉斥責。


「宋公子再不走,我可要喚人了。」


「蕓娘,你我何時陌生到這種地步?」


宋時言面露受傷的神情,我卻不為所動。


他繼續說:


「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蕓娘,隻要你願意與謝景之和離,我願意聘你為正妻,咱們再續前緣好不好?」


這下,換我震驚。


「宋時言,你中邪了?」


除了這種情況,我實在想不到其他。


「你走吧,我不會和離,也與你再無可能。」


話落,我抬腿朝外走去,卻在轉身的瞬間。


聽到宋時言沉聲道。


「蕓娘,你也是重生的吧。」


13


天邊忽然炸開一道閃電,震耳欲聾。


而我的心也因為他那句話,而顫抖不已。


宋時言眉目沉沉地看著我,眼神中布滿勢在必得的癲狂。


上輩子,橫刀慘死的景象一一浮現。


我不由腿軟,步步後退。


宋時言並不打算放過我,他一步步逼近:「蕓娘,我後悔了,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眉眼間滿是痛色。


離得近了,欲抬手將我摟入懷中。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輕喚。


「蕓娘。」


我錯愕回頭,隻見謝景之撐著油布傘,踱步而來。


月白長袍被他穿出一種儒雅之氣,溫潤堅定。


一步步沖破雨簾,堅定地走進我的心裏。


待他走近站定。


我這才紅著臉回頭看去。


宋時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我瞇了瞇眼,可真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14


拜別父親後,我隨謝景之一同乘坐馬車回府。


一路上,我都心事重重,思緒飄蕩。


反之,謝景之一直在把玩我的手指。


思緒怔愣間,一抹冰涼裹上手腕,我低頭看去,是一條翠綠手鐲,在燭火下泛著瑩瑩微光。


「喜歡嗎?」


頭頂傳來謝景之的聲音。


我難抑嘴角喜色,重重點頭。


這隻手鐲我在死後見過,被他藏在書房暗格裏,原來他這麼早就準備下了,隻是一直沒能送出手。


今日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


父親的態度,宋時言的出現,都讓我心緒難平。


這一連串的事串聯在一起。


我已然摸到了頭緒。


宋家勢力龐大。


又是宋貴妃的母家,而三皇子正是宋時言的表哥,娶我便相當於得到大部分文人支持,皇帝自然不樂意見到三皇子威脅儲君的地位。


所以,宋家就來了這麼一出假死,或者也許是皇帝的手筆。


而父親表面讓我嫁給謝景之,實際上,他站位了三皇子,隻不過用我引人耳目罷了,從頭到尾,我都是他們爭權奪利的棋子。


而三皇子愚鈍,這樣的儲君,太好操控了,再加上闔族榮耀下,值得冒險。


我心頭似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巨石。


可看到謝景之後,這一切便不重要了。


我緩緩貼近他的胸膛,雙臂環上他的勁瘦腰肢,心頭浮起一抹依戀。


「你怎麼會來?」


我悶聲悶氣地開口,謝景之一下下拍著我的後背,低沉的嗓音柔柔響起。


「見你不在,便想著來接你。」


我往他懷裏鉆了鉆,抱得更緊。


回府後。


謝景之有事又匆匆離開。


他前腳剛走,春杏後腳就帶著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


黑衣人單膝跪地。


「主子,人抓住了。」


自重生以來,我便開始培養屬於自己的暗衛勢力。


而宋時言活著的消息傳來後,我立刻就派人時刻盯著崔府,一有風吹草動,便立刻向我匯報。


今天去崔府,正是因為發現了宋時言的蹤跡。


本就是一場黃雀捕蟬螳螂在後的遊戲。


宋時言這次落入我的手裏,我自然要報上輩子的仇。


「挑斷手腳筋,然後殺了,別死得太輕松了。」


我喝了口茶,冷聲下令。


黑衣人領命去了。


春杏在旁抖個沒完。


我無奈嘆了口氣,拉過她的手:「春杏,若是有人想要你家主子的命,你當如何?」


春杏立刻恨恨道:「當然是殺了他。」


而後,她忽然反應過來什麼,神色漸漸變得堅定。


「小姐放心,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了小姐去,即便是宋公子。」


自成婚後,她已許久沒有喚過小姐,春杏的忠心,我從不懷疑。


15


但我沒想到。


宋時言被挑斷了右腳筋,還能逃得掉。


而這晚的謝景之分外熱情,令我招架不住。


情濃時,他貼耳低語:「蕓娘,為我生個孩子吧。」


想到孩子,我自然心動。


可眼下三皇子那邊蠢蠢欲動,實在不是好時機。


就這麼愣神的片刻,便又遭到了謝景之的懲罰,當真難熬。


……


次日,皇後命人送來請帖,邀我進宮敘話,隨行還有太子妃。


我與太子妃也算是手帕交,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


謝景之依依不捨將我送入馬車,這才打馬去了營地。


眾人跟隨皇後來到御花園,剛坐下,宋貴妃便搖著團扇款款而來。


「喲,這不是上京第一美人嗎?」


剛見面便是夾槍帶棒。


我起身行禮:「娘娘金安。」


她冷哼了一聲,借著我起身的瞬間,湊過來壓低聲音道:


「蕓寧,你也算我看著長大的,別一時情愛迷了眼,站錯了隊。」


我不動聲色地抽回手。


「蕓寧受教了。」並不接話。


宋貴妃朝著皇後隨意行了個禮,趾高氣揚地走了。


太子妃憂心不已地推了一碟點心過來。


「蕓寧,嘗嘗看,這是你平日最愛吃的。」


我卻食不知味。


今日這一趟,怕是皇後也有話要說。


果然,太子妃以有事為由,匆匆退下。


她一走,皇後便慈愛地拉著我坐了過去:「蕓寧,你是個好孩子,本宮送你一句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我默默應下。


心思卻更亂了。


16


深夜,上京城門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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