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清央敷衍地又誇了一句。


  “喂。”裴亦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到底怎麼了,情緒這麼down。”


  骰子在桌面飛速旋轉,片刻,慢慢停下,五點朝上。


  沈清央盯著骰子,思緒很亂:“我想安靜會兒。”


  喋喋不休的裴亦突然噎住。


  “好吧。”他把調好的酒推過來,“夏日西番蓮,度數不低,你嘗嘗就行。”


  沈清央“嗯”了一聲。


  她略抬下巴,捏著吸管嘗了一口,目光仍然放在骰子上。


  雞尾酒調得很甜,西番蓮香氣突出,混著她最喜歡的檸檬香氣。


  裴亦在水池中清洗馬克杯,流水汩汩,他順手點了音響,一首粵語歌緩緩流出。


  關淑怡的《地盡頭》。


  隔岸無舊情,姑蘇有鍾聲。


  沈清央閉上眼,睫毛輕顫,徐行知的那幾句質問在此刻盤旋於腦海中,無法克制地帶出回憶。


  “這五年,有個問題一直在困擾我。”


  “”那時候,你說你想來國外讀書,於是我手把手帶你準備了所有文書和申請材料。學校,教授,公寓,室友,我費心幫你全部安排好。”


  “沈清央,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最後,你拒了那封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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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骰子依然在高速旋轉。


  一圈又一圈,仿佛時空輪回,將記憶翻湧——


  倒回五年前。


  ……


  “五點!五點!”


  “真的是五點!”


  “你們輸了,快快快,一人一杯,不許耍賴。”


  酒吧包廂裡,因為骰子擲出的點數,一半人歡呼,一半人哀嚎。


  沈清央失望地看著骰子上的點數,作為遊戲參與者之一,且是輸方,她也不能幸免,手裡被塞入了一小杯酒。


  仰頭而盡,她擺手:“不玩了不玩了。”


  有人起哄:“學姐這麼不行啊。”


  “再玩一會兒嘛。”


  “你們玩。”沈清央彎唇,晃晃手機,“我出去回個電話。”


  “诶——學姐,你這就走了?”


  新的學生會主席在身後替她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沈學姐本來就不太能喝,讓她去回個電話,我們繼續玩。”


  沈清央走出去,透了風,上頭的酒意清醒不少。


  學生會這幫人,風氣不好,每次活動之後老愛聚在一起喝酒玩遊戲。新的學生會主席不如徐行知有信服力,庸庸碌碌,於是學生會的官僚主義作風越來越嚴重。


  一群大學生而已,也玩形式諂媚那套。


  她莫名地有些想念徐行知。


  大四畢業,他便遠赴加州讀書,不要說學生會主席已經是前塵往事,就連他們,也已經好幾個月沒見了。


  夜晚起了薄風,沈清央扶著牆,心口忽然覺得燒得厲害,想吐,又吐不出來。


  她也已經大四,其實早已退出學生會,今天是被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學妹拉過來,沒想到誤打誤撞喝了這麼多酒。


  難受得厲害。


  沈清央抬頭張望,想看看周圍有沒有便利店,買瓶冰水壓壓。


  沒走出兩步,手機上忽然跳出信息:[去幹什麼?]


  備注是xu。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她回了個茫然的問號。


  緊接著聽到身後的一聲輕笑。


  大腦一片空白地轉身,幾步之遙,樹影下,徐行知一身黑衣,抱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沈清央愣在原地。


  “傻了。”他勾唇。


  她回神,心跳加速,剛才還在腦海中的人此刻出現在了眼前,任誰都會覺得驚喜。


  “哥!”


  他抱住她轉了個圈。


  沈清央暈乎乎的,眼睛卻很亮,雙手環住他脖頸仰臉問:“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說最近項目很忙嗎?”


  徐行知順著她的力道低頭,在唇上親了下:“導師給我放了幾天假。”


  “坐飛機是不是很累?”


  “還好。”


  更想見你。


  她讀出他的畫外音,主動湊上去吻他,長發垂落,痒痒地掃在徐行知胳膊上。


  一吻極深,她喘不過氣,聽到他問:“喝酒了?”


  “嗯。”她聲音很軟。


  他埋在她頸間深深吸氣,嗓音變啞:“跟誰喝的,男同學?”


  她心髒被擠壓,艱難地說:“有男有女……唔……”


  話來不及說完,尾音被他吞入腹中。


  沈清央喝多了本就暈,缺氧更暈,軟乎乎地任由擺布。


  景色在車窗外不斷倒退。


  她手機一直響,有同學,長輩的信息和電話。


  徐行知按了關機鍵丟在一邊。


  到家,他抱著她進門,玄關燈還未開,便壓著她糾纏,滿足曠月來的想念。


  “哥哥……”人被抱上矮櫃,心熱得幾乎要跳出來,沈清央偏唇狼狽地喘氣,“我好渴……”


  是真的渴,胃裡像被火燒,嗓子幹得冒煙。


  徐行知抵住她的額頭,半晌,呼出一口氣,抱著她去喝水。


  唇碰到甘霖,沈清央捏著吸管一口氣喝了半杯,才混混沌沌地想起來問話:“你這次回來待幾天?”


  “一天。”


  “這麼趕?”


  “明晚的飛機。”徐行知用指腹蹭掉她唇邊湿漉漉的水珠,“也不算太趕。”


  喝完剩下的水,沈清央把杯子放到一旁,雙手搭上他的肩,頭也枕上去。


  她暈暈的,說話也像呢喃:“下次呢,什麼時候?”


  徐行知單手摟住她的腰:“不會太久,等你收到offer的時候,我回來為你慶祝。”


  那天晚上,兩個人都有些失了克制。


  家裡沒人,徐教授和琴姨報了個旅遊團去三亞玩,而徐行恪則被公派出差,去往河北一月。


  酒精和快感一起上湧,九月天,沈清央瑩白的皮膚上浸滿了汗,唇齒間的低喘斷斷續續。


  徐行知吻她湿漉漉的睫毛,用手指撬開她的唇:“別咬了。”


  最後,她精疲力盡,蜷在他懷裡入眠。


  宿醉放縱的後果便是頭痛,次日,沈清央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身邊空著,有徐行知留下的字條,說他出門買東西。


  胳膊腿兒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她揉著腦袋艱難起身,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清醒。


  身上的男款T恤寬大松垮,是昨晚洗完澡後,徐行知幫她套上的。


  趿上拖鞋,她打了個哈欠,懶懶地下樓喝水。


  哪知才走到樓梯口,整個人僵住。


  冷汗與倒刺瞬間冒上來,她如墜冰窖。


  她看見了一個原本不該在這裡的人。


  “清央。”樓下沙發,徐行恪靠在那兒,神色不喜不怒。


  “過來。”


  -


  腦海中閃過了一萬種念頭。


  但最終,沈清央還是機械地走下去,全身連指尖都僵硬,喊了一聲“大哥”。


  徐行恪抬眸,視線緩緩掃過她隻及大腿的T恤,雪白皮膚上斑駁的吻痕,以及——


  出來的方向。


  走廊左側隻有兩個臥室,徐家夫婦的,和徐行知的。


  什麼都不必再問,一切明顯昭彰。


  這視線像尖銳的刀片,看得沈清央無地自容,渾身像被針扎了一樣滾燙。


  徐行恪闔了眼:“去換身衣服。”


  她依言照做,腦中一片漿糊,不知該如何面對。


  換完衣服下樓,徐行恪還在那裡,她踱過去,站定。


  “行知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張了張嘴:“昨天。”


  “什麼時候走?”


  “今晚。”


  徐行恪睜了眼,似笑非笑:“這麼趕。”


  她低下頭,面色蒼白。


  “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大哥……”


  “我晚上還有事。”徐行恪抬腕看表,語氣平靜,“明早七點,樓下等我吃早飯。”


  處刑被延緩,沈清央心如死灰。


  沒過多久,徐行知拎著東西回來。


  “怎麼回事?”他捏捏她的臉調笑,“臉色這麼差。”


  她拉下他的手,沒說話,心緒亂糟糟的。


  徐行知知道自己昨晚過分,倒也沒強迫她開口,隻給她弄了點兒午飯,而後抱她上樓睡覺。


  沈清央推開他的手:“我想回我自己臥室睡。”


  “好。”他不在意,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你睡吧,我可能要提前走了。”


  “為什麼?”她怔然。


  “同學給我打電話,實驗室項目出了點兒突發情況,讓我盡快回去。”


  她有點兒恍惚。


  他笑:“不是什麼大事,你好好休息。學校offer應該過幾天就會下來。”


  沈清央點點頭,勉強擠出一個笑。


  梧桐葉落,徐行知的身影消失在她視線裡。


  那一晚,沈清央輾轉難眠。


  她想起從前看過的某部古裝劇,皇帝給主角全家判了問斬,一家人在牢中,一邊期盼著公主能來救他們,一邊又忍不住恐懼哭泣。


  最折磨人的不是死的那一刻,而是铡刀落下之前。


  沈清央睜眼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徐行恪會說什麼,她想不到;該怎麼辯解,她也想不出。


  就這麼捱到了天亮。


  六點半,她起床梳洗,坐在餐桌邊等徐行恪。


  七點,徐行恪準時拎著早餐進門。


  他將豆漿插好吸管放到她面前,熱騰騰的小籠包,香氣撲鼻。


  沈清央毫無胃口。


  “不吃嗎?”徐行恪問。


  她搖搖頭。


  徐行恪笑了,他素來從容不迫。拉開椅子,他在她對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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