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鬱清梧:“應當是會的。”


  但是能不能查出來,卻是兩樣說法。


  蘭山君輕輕嘆息,“這可真是難。”


  她如今很是後悔當年不曾打聽過太孫妃去世的事情。即便是知曉一點點細節,也比現在摸瞎的好。


  她當年為什麼會對此事漠不關心呢?


  蘭山君細細思索當年,發覺那時候她正忙著跟宋國公夫人鬥法,一分心思都沒有分出去給外頭。


  當年是為了什麼鬥法?


  她竟然也忘記了。當年的自己,腦袋裡猶如一團漿糊。


  她懊惱的拍頭,手剛要拍到腦袋上,就見鬱清梧抬了頭,將他的手攤開擋在了她的額前。


  他說,“山君,各人都有自己的命數,你萬不可苛責自己。”


第54章 冰山高處萬裡銀(9)


  東宮,隨著鬱清梧最後一句話音落下,皇太孫頓時臉色煞白,蹭的一下站起來,連著兩人面前的棋盤和棋子一塊帶倒在地。


  但他已然顧不得這些,急急的往外頭衝,高聲喊,“元娘——阿狸,阿蠻!”


  聲音惶恐之至,讓鬱清梧想到錢媽媽之前說的那句話:“像鄔慶川死了。”


  如喪考妣。


  鬱清梧的目光越發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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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僅僅在太孫面前揣摩一番,他就已經這樣了,若是齊王真對太孫妃下手,恐東宮大傷元氣。


  屋外,太孫妃正在東廂房看賬本,聞言著急出門,“怎麼了?”


  皇太孫身子本就不好,如此大喊一聲,瞬間氣喘籲籲起來,根本說不出話。他扶著廊柱,氣息不穩,嚇得太孫妃三步並作兩步過來,“阿虎!到底怎麼了?”


  皇太孫艱難開口:“孩子們呢?”


  太孫妃:“在睡呢。”


  又叫了奶娘來問,確定平安無事之後,皇太孫才松口氣。


  太孫妃卻不放心,趕緊扶著他進屋坐下,攢眉看向鬱清梧,“鬱大人是對太孫說了什麼?”


  鬱清梧已經將散落滿地的棋盤和棋子撿起來了。他恭恭敬敬的道:“臣隻是提醒太孫,齊王手段一直陰毒,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這回咱們壓得他喘不過氣,失了聖心,他必會報復。”


  “依著他這回的手段,應是喜歡挑唆太孫跟陛下對上的,說不得下回也會如此。所以臣猜測,他會不會直接利用陛下暗處的棋子來害太孫妃和兩位小殿下,以此讓太孫去恨陛下,一旦太孫失言,便之前所有,功虧一簣。”


  太孫妃就想起蘭山君之前跟她說的話,明了道:“是山君想到的吧?”


  鬱清梧點點頭。


  太孫詫異,“鬱夫人說的?”


  太孫妃:“山君之前就跟我說過,齊王恐會對付我。”


  原來是這般。皇太孫這才安心道:“既然如此,我便暗暗細查一遍。”


  他還以為是鬱清梧得到了什麼風聲。


  太孫妃便笑起來,“上回山君說時我就查過一次。”


  但小心無壞處,多查也無妨。


  而後見無事,便也不再留這裡,隻笑著跟鬱清梧道:“這幾日太孫心情好,一頓能吃三碗飯,今日被你一嚇,估摸著一口也吃不下了。”


  太孫失笑,鬱清梧恭謹垂頭,等再跟太孫下棋的時候,卻罕見的走了神。


  他從昨日到現在,心中其實一直有個疑問。


  山君是如此的聰慧——山君是世上最聰慧的人。


  可是,她在說擔憂太孫妃恐被齊王暗害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到過小世孫和小郡主。


  她似乎從一開始就覺得齊王若是害人,就隻會害太孫妃。


  這不太像山君的性子。


  他日日窺探山君,像年少之時窺探朝局一般,細細碎碎,什麼都想知曉,唯恐知道的不詳不細,哪裡出了錯,便要失榻挪屋。


  所以,從山君早間愛用哪把梳子梳頭到晚間喜歡先取下發髻上的哪支簪子——他都一清二楚。


  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熟悉她的行事。


  他知道山君想事情,喜歡細無巨細,且愛將牽系不大甚至是毫無關聯的人和事放到一塊去想。


  他曾經疑惑她為什麼會有這個習慣,也知曉她這般的習性根深蒂固,至今未變。


  那她就不太可能會在思慮齊王和東宮之事時,遺漏掉齊王還會謀害世孫和郡主。


  山君……更像是從一開始,就定下了齊王會謀害太孫妃的結果,而後不斷推測緣由。


  鬱清梧深吸一口氣,又把今日的猜疑跟之前對山君的猜疑放在一塊。


  點天光,宋知味,太孫妃……應是有一個緣故,能將他們串起來才對。


  這,應該是山君最大的秘密。


  鬱清梧回到太僕寺的時候,龔琩過來送各地太僕寺的官員名冊,瞧見他臉色不太好,便勸誡道:“誰的身子也不是鐵打的,鬱少卿,你要保重啊。”


  鬱清梧笑了笑,溫和道:“我沒什麼事情。”


  龔琩不愧是個紈绔,勸人的時候也帶著自己的獨特見解,低聲道:“你不要硬撐著,若是累了,定然要好好養才行——不然很快就會不行了!如此得不償失,以後叫嫂子怎麼看你?”


  鬱清梧也是個男人,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立刻難看起來,“你別亂說。”


  龔琩:“我也隻是勸勸你嘛。”


  但他倒是聽聞鬱夫人至今無孕。他苦口婆心勸誡:“咱們這般頂天立地的男人,不能學著那些迂腐人一般推卻責任。依我所知,你若是太忙了,身子一壞,也是難以讓女子受孕的。”


  “所以說,男人行不行很是重要,關系著傳宗接代——鬱大人,你萬不可累著了。”


  真是越說越沒邊!鬱清梧急急打發他走,“到底是衙門裡,說這些做什麼?”


  但等到下值的時辰,他猶豫一會,還是早早的回了家。


  錢媽媽拿著新種出來的蘿卜咬,“喲,鬱少爺,今日回來得早啊。”


  鬱清梧拘束的站在那裡:“我平日裡回得很晚麼?”


  錢媽媽:“自然。反正沒有今日這般回得早。”


  蘭山君正好走出來,笑著道:“太僕寺忙碌得很,他能回來已然不錯了。”


  鬱清梧很是羞愧。他羞愧的低頭,羞愧的去拿框中的蘿卜,羞愧的咬了一口,就在羞愧的吞下去時,他瞧見錢媽媽在給他使眼色。


  鬱清梧側了側頭,疑惑看過去。


  錢媽媽:“鬱少爺,生蘿卜吃了晚間會放屁。我老婆子一個人倒是無所謂——”


  鬱清梧急急吐了出來。


  蘭山君忍俊不禁,“錢媽媽騙你呢。”


  鬱清梧臉色更紅。


  蘭山君卻有正事在等他。她拉著他去一邊問,“可跟太孫說了?”


  鬱清梧點頭。


  蘭山君這才放心。總要有所防備才行。


  又說起祝大人高升的事情,“紜娘請了我們去吃席。”


  上任刑部侍郎牽扯到了太僕寺戰馬案裡,便空出了位置,祝大人填了缺,已經是刑部侍郎了。


  鬱清梧低頭哎了一聲,紅臉尚未退盡。


  蘭山君便看了看他,笑著道:“鄔慶川也讓人送了帖子來——他要做壽辰了。”


  鬱清梧一愣,鄔慶川的生辰確實快到了。從前他總是要備一份禮的,今年倒是不用。


  他譏諷道:“竟還給我送帖子來——他倒是不失禮。”


  蘭山君:“齊王現在被壓了一頭,他當然也想與你緩和關系。”


  當一個人鑽進了權衡利弊的陷阱裡,便什麼都隻想著權衡利弊四個字,於是做出什麼都不奇怪。


  但他越是這般,鬱清梧就越恨。


  鬱清梧:“恐他覺得,阿兄的死,我遲早會覺得不重要。就像他‘看開’了一般。”


  蘭山君便道:“所以我將帖子撕碎了裝好,又隨了一瓶壯陽藥一塊送去做壽禮。”


  鬱清梧差點被口水嗆著,也不惱怒了,不停的咳嗽起來,“你給他送了什麼?”


  蘭山君猶豫一瞬,還是伸出手輕輕替他拍了拍後背順氣,低聲道:“齊王給他送了幾個妾室做賀禮。”


  鬱清梧明白過來。他這陣子忙著王德義和馬瘟的事情,倒是不曾聽聞此事。


  而後臉上有些熱,“依著他的性子,收到你的壽禮怕是要惱怒的。”


  蘭山君嗤然一聲,“十五歲的妾室,他也好意思收下。”


  鬱清梧便跟著罵了幾句,“幸而你送了……過去羞辱他。”


  但不一會兒,他又忍不住低頭,隱晦的看了看自己的胯部。


  應該沒事吧?


  等到晚間,他睡在榻上輾轉難眠,隱秘之處也不好受。


  他到底不是聖僧。碰見一些浮想聯翩的話,晚間就要受罪。


  就這般硬生生的受著,根本不敢吭聲,不敢動,努力讓自己什麼都不想。


  但越是怕什麼,就來什麼。蘭山君提著青瓷燈到了拱門處,輕聲喊,“鬱清梧。”


  鬱清梧嚇了一跳,一個響脆的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蘭山君聽見,詫異道:“怎麼了?”


  鬱清梧面無人色:“有蚊子。”


  蘭山君:“如今九月底了,還有蚊子麼?”


  鬱清梧悶聲:“嗯。”


  他艱難的爬起來,裹著一床被子過去,“山君,是有什麼事情?”


  蘭山君本還是要說太孫妃的事情,但瞧見他捆著被子來,活生生將自己遮得隻有一個腦袋露出來,便倒吸一口涼氣,“你這是怎麼了?”


  鬱清梧:“有些冷。”


  蘭山君納悶,“冷?”


  鬱清梧:“嗯。”


  他低頭,不敢讓她的燈籠照出他臉上的狼狽。


  他又坐下來,將半個腦袋也縮進了被子裡。他道:“我無事的,你說——”


  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她的手伸過來,伴隨著傾過來的身影,就這般的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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