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或許是障內接觸過一次樓觀雪冰封的內心,又真的在他身上沒感受到危險和殺意。


  夏青直接坐到了他床邊,看到他枕邊的笛子,就氣不打一出來,直接拽過來擱手裡狠狠折磨。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這笛子到底什麼玩意。”


  樓觀雪向來有問必答:“神骨。”


  夏青:“啊?!”


  他愣神的一刻,骨笛已經嗚嗚哇哇從他手裡逃了出來,躲到樓觀雪身後。


  樓觀雪:“好了,你講故事吧。”


  這句話就已經把夏青即將出口的“什麼神骨”“你從哪得到的”都拒絕掉了。他悻悻地“哦”了聲,結果越想越氣,說:“講個屁啊,我們之間的故事不就是農夫與蛇?!”


  樓觀雪睜開眼,黑眸清清冷冷:“我說過要補償你。”


  夏青:“不需要。”


  樓觀雪:“夏青,你真的不好奇自己身上的那些疑點嗎。”


  夏青看他,眼眸平靜,陰陽怪氣:“不好奇呢。”


  樓觀雪笑了下,似乎終於忍不住了,眼眸深邃,抬袖,手指輕輕碰上了他的眼睛,輕聲誘惑般說:“可是我好奇啊。”


  他的指尖很涼,落在眼皮上,像花瓣臨水的吻。


  夏青沒好氣拍開他的手臂,卻發現,他碰不到樓觀雪!!!


  他隻能冷著臉,不自在地飄到另一邊,警告。

Advertisement


  “你別動手動腳。”


  樓觀雪唇角勾起,淡淡說:“你說農夫與蛇嗎?那我先道歉,為摘星樓威脅你的事。但我覺得那並不是威脅,你被那團火強制要求呆在我身邊,我是怎樣的人,你總會明白,不是那一天也會是某一天。”


  “確切來說,是我為你壓制本性,成全你的功德。而你為給我提供一個靈魂休息的空間。”


  “不過,現在不需要了。”他輕描淡寫說:“詛咒我已經破除。”


  夏青:“…………”


  哦!


  然後呢!


  然後你開始釋放本性,要當著我的面殺人了?!


  樓觀雪好整以暇看著他的表情,低聲笑著安撫:“放心,別怕,我不殺人。”


  夏青稍稍放心。


  樓觀雪說:“夏青,你不覺得你很奇怪嗎。”


  夏青抿唇:“不覺得。”


  樓觀雪聲音很低:“你對生與死都有一種奇異的態度。你看到我幼年的孤苦悽慘,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是悲憫。你見我長大後的暴戾恣睢,也沒有真正害怕過。看眾生,像看一草一木,看這片天地。”


  夏青冷言嘲諷,要笑不笑:“聽起來我可真牛批,被你描述的好像我下一秒就要原地飛升,得道成仙呢。”他睫毛下瞳仁清亮,亂糟糟的頭發下神情卻冷漠異常:“行了,你到底睡不睡。”


  樓觀雪垂眸,問道:“你真的不打算找具身體?”


  夏青:“我不想附身死人身上。”


  樓觀雪若有所思。


  夏青一秒理解他的想法,立馬打斷:“你別發瘋!我也不想強佔一個活人的身體!”


  樓觀雪:“哦。你講故事吧。”


  經過前面的話,夏青也能心平氣和。


  夏青:“不講農夫與蛇,我給你講個田螺姑娘吧。希望人間的真善美能淨化下你的心靈。”


  但是故事開頭他就卡了。


  田螺姑娘什麼故事來著。


  夏青冥思苦想半天,決定自我發揮:“從前有個小田螺……有一天她去河邊洗澡,然後、殼被人撿了。”


  樓觀雪聽了會兒:“不該是衣服被偷了嗎。”


  夏青:“好的……衣服被偷了。然後她就找衣服,找到了一個書生。”


  樓觀雪輕笑出聲。


  夏青硬著頭皮:“然後她就在書生家裡住下了,書生出門,她就賢惠勤勞為他整理房間做飯,書生回來她就躲進缸裡。書生覺得疑惑,後面偷偷前腳出門後腳回來,撞破了善良的田螺姑娘。從此他們幸福快樂生活在了一起。”


  樓觀雪淡淡“嗯”了聲,睜開眼:“她是因為衣服被書生偷了離不開嗎?”


  夏青:“……”


  樓觀雪點頭,評價:“果然真善美。”


  語氣裡的揶揄戲謔藏都不需要藏。


  夏青惱羞成怒,咬牙切齒:“你睡不睡!”


  樓觀雪從善如流閉上眼,不說話了。


第19章 璇珈(二)


  後半夜, 不知道樓觀雪睡沒睡,反正夏青先把自己搞困了。情緒波動過大,總會讓他感到非常疲憊,眼皮困得打架, 睫毛也忍不住顫抖。


  樓觀雪笑著輕聲問他, 要不要到床上睡。


  夏青驚悚地看他一眼,溜遠了。


  別了吧。這事太刺激了。


  夏青回到他最熟悉的地方, 吹滅燭燈, 枕著手臂,伏在書案上就睡了。


  月光冷冷淡淡照在少年疲憊的眉眼間。


  這次夏青又做夢了。


  也是稀奇。這輩子很少做的夢, 結果這次因為靈薇花的蠱惑一晚上居然接連做了兩次。


  他夢到了孤兒院那堵牆。


  小時候記憶總離不開城市上空帶血的夕陽。


  沒翻修前牆非常破舊, 上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風一吹像一層綠色的浪。他就搖晃著腿搭在綠海上。


  孤兒院對面是施工地。


  鋼筋水泥搭成了巨獸的骨架, 挖掘機和攪拌機總是大清早開始吵,嘟嘟嘟響, 院長和附近的居民因為施工的聲音,連著和開發商吵了無數次,夾雜方言的對罵熱火朝天,每次看戲勸架的人都圍了一圈。


  後面施工地終於沒有聲音了。


  因為開發商跑路了,這成了一棟爛尾樓。


  於是吵架的人換了另一批, 更加激烈, 也更加崩潰。男男女女, 老老少少,尖叫、下跪、大打出手,嚎啕大哭。


  某一天, 他坐在牆上, 看到一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爬到了爛尾樓的高處。


  夏青的目光疑惑又清澈。


  男人面色蠟黃, 穿著件過時老舊的棉衣,胡茬滿面,神色麻木,似乎也看到了他,卻什麼都沒說。


  他從頂層跳了下來。


  男人跳樓的時候,夏青應該是有聽到聲音的,卻又怎麼都記不起來那該是怎樣的聲音。


  應該是骨骼碎開,血肉飛濺的響動。


  殘陽如血,夏青臉色一白從牆上跳了下去,趕到時屍體已經覆蓋上白布。


  警察拉好防護線,疏散人群。


  夏青就站在原地,聽圍觀的人在討論。


  他們罵開發商是個畜生沒良心卷錢跑路。又唏噓遇到爛尾樓隻能自認倒霉。


  還聽他們感嘆這個男人多可憐。


  父母過世沒幾年,老婆就得乳腺癌走了,花了半生積蓄付了個首付等著給孩子結婚用,結果上個月孩子在外地上大學出了車禍,現在房子也打了水漂。


  一生的塵緣羈絆,辛勤勞作,都如泡沫轉瞬成空。這個沒什麼文化,老實木訥的男人走投無路,隻能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終結生命。


  夏青在孤兒院吃午飯的時候,也聽護士提起了這件事。


  坐他旁邊兩個小屁孩上午剛為搶秋千打架,現在又為了搶塊排骨吵了起來,吵到最後哇哇大哭。


  護士前一秒才說著“我要是他我也不活了”,下一秒就跑過去“又怎麼了,怎麼哭了啊。”


  另一個護士搖搖頭,對上夏青的視線,忽然愣了愣,彎下身小聲問:“青青,你是不是看到了?”


  夏青咽了口飯,點點頭。護士急了,怕給他留下陰影創傷,趕忙找了心理醫生來跟他聊天。


  最後夏青的檢查很正常,眾人舒了口氣,以為是他沒看清或者太小對死亡沒概念。


  但其實都不是。


  夏青記不起小時候的感受,就記得他是哀傷的。哀傷到很長一段時間,他坐在那堵牆上,看著對面高高的爛尾樓,總會想那個男人當時心裡想的是什麼。


  死去的父母?離世的妻兒?還是這棟成為壓倒他最後一根稻草的爛尾樓?


  孤兒院宿舍樓欄杆上鐵圈生了鏽,牆壁斑駁脫落掉漆,樓梯通向嬉嬉鬧鬧的宿舍。


  夏青小時候隻是有些古怪,但並不孤僻,他甚至和每個人關系都挺好的。


  有一次咬著小伙伴給他的一塊錢的冰棍,他過樓梯口聽到了一個剛畢業的護士哭著打電話。


  她就蹲在角落裡,眼眶紅得像外面的夕陽,聲音顫抖,竭力嘶吼:“那你要我怎麼辦!你說啊!你要我怎麼辦!”


  電話那邊是她異地戀的男朋友,日復一日的吵架讓這段年輕的感情岌岌可危,沉默很久後,電話那邊疲倦地說:“我真的不想每天給領導當完狗累死累活後還要和你吵架。我有點累了,你不累嗎?”


  護士咬著牙齒說:“累,早他媽累了,分了吧。”


  她埋頭哭了一會兒,又接到了來自母親的電話。還沒開口就是要錢,說她弟弟上大學了要臺新電腦,家裡的房貸這個月也沒著落。她崩潰地罵了回去。婦女頓了下,開始嘀嘀咕咕說教,說她大學讀完有個什麼用現在當個社工也沒幾個錢,全怪她當初任性沒聽大人的話選專業選工作。護士毫不猶豫把電話掛了,牙齒打顫,眼眶赤紅,臉上卻流露處一種迷茫來。


  一種夏青在很多人臉上看過的迷茫。


  “吃冰棒嗎?”夏青想了想,把另一個五毛錢沒打開的冰棒地給她。


  護士明顯沒反應過來他在,愣了愣。呆呆接過,一口咬在下去,冰碎在嘴裡,凍得她眼淚呼吸都在顫抖,卻牽強地笑起來。


  小時候社會各界愛心人士會給孤兒院捐書。


  夏青印象很深的一本,叫《活著》。


  裡面有句話。


  “最初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不得不來;最終我們離開這個世界,是因為不得不走”。


  他對生死的概念或許就源於這句話。


  然而院裡的阿姨總騙他們,“死了就是去一個再也回不來的地方繼續活。”


  當然,她騙過了所有小屁孩,沒騙過夏青。


  不過夏青的表現跟“被騙了”的小屁孩也沒區別。


  因為他從來不抗拒生老病死,也不害怕離聚散,跟什麼都不懂一樣。


  後來,福利院翻修,牆被重建,那兩個總是打架的小屁孩有了收養家庭。


  護士辭職離開,而對面的爛尾樓又被新的投資人撿了起來。


  很多人說這新投資人是個好人,死過人的房還繼續建。


  某年的九月一。


  他開學,房開盤。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