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初月鼓起勇氣:“請容我僭越,多問一句,諸位,都是什麼修為?為何沒有駐顏?”
那四人對視一眼,紛紛笑開。
“老招不著人,他們琢磨著,是不是年輕的模樣看起來很不嚴肅正經,影響了風水。”展雲彩笑道,“我就說嘛,修仙之人,搞什麼迷信!這不,被小徒兒嫌棄了!”
魚初月:“……”總覺得這話哪裡有點怪怪的。
濯日峰的秦天率先回復了容顏。仍是個紅臉,不過是個年輕英俊的紅臉,看著神採奕奕,特別結實,不愧是打鐵峰。
長生峰的白霧非邪魅一笑,變成個二十出頭的馬白臉。
純虛峰那位是個年輕的富裕小胖子。
玉華峰的展雲彩倒是個美人兒,一笑,露出兩個巨大的梨渦和兩粒大兔牙。
四位年輕的化神修士繼續蹲在那裡等待金骰子搖停,畫面看起來比剛才還要更詭異了。
魚初月不再多話,安安靜靜地等在一旁。
又過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骰子終於停了下來。
那四個人頭湊頭看了一會兒,齊齊站起來。
秦天、白霧非,以及富得流油的小胖子面無表情,各自向著不同的方向踏出一步,瞬間消失在魚初月面前,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
當真是無情又現實。
看來,贏家是留下的女導師展雲彩。
“很好,”展雲彩眯著眼笑了笑,搓搓手,“小魚魚,準備迎接試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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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初月:“……”
這會兒她更加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
展雲彩,分明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什麼慈愛關懷,通通都是騙人過來考試的圈套。
卑鄙!
她這下總算是知道為什麼天極宗無人報考了,簡直不是人幹的事。
展雲彩召出飛劍,抓著魚初月,掠向後山。
她倒還算體貼,怕嚇著魚初月,沒有飛很快——當然魚初月覺得展雲彩的真實心理是想要養肥了才殺。
其實魚初月並不怕。當初穿越女瑤月在系統的幫助下修至大乘,御劍、瞬移這些,魚初月早已是司空見慣。
她的面無表情嚇了女導師一跳。
“不怕高?”
“信得過您的技術。”魚初月禮貌客套地笑了笑。
“嚯!”展雲彩小小地驚嘆一聲,“不錯,比我想象中更要沉穩些。此刻我倒覺著,你有一成機會可以通過試練了。”
魚初月:“……”
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
展雲彩帶著魚初月穿過傳送陣,御劍行了百來裡後,落在了一片黑乎乎的林子面前。
林子裡面刮出來的風都帶著一股子潮湿的霉味,鬼氣衝天,一望就不是什麼好去處。
為了證明玉華峰的女修也能嫁得出去,展雲彩特意叫來了一對道侶,為魚初月安排試練場地,講解試練過程。
這對道侶看著倒是十分般配,男的面目有幾分憨厚,女的嬌美大氣,站在一起,頗有夫妻相。
隻不知為何,二人身後還多了一條小尾巴。是個容貌清秀的女弟子。
展雲彩的目光落在了多餘的那個女弟子身上,微微蹙眉,卻沒說話,隻讓他們安排試練事宜,旋即一秒都不耽擱,徑直瞬移走了。
“新師妹長得真好看,不枉我特意纏著白師兄帶我過來湊個熱鬧。”容貌清秀的女弟子親昵地湊上前,“我是你師姐,林憐憐。我和你說,若是能成功進入宗門,你可千萬不要理會宗裡那些師兄哦,他們壞得很,最愛騙女孩子!”
魚初月禮貌地點了點頭。
少時,那對道侶先後從林中走了出來,女子一臉正色,對魚初月說道:“我叫朱顏,我和白景龍已在林中設下了淨靈陣,十二個時辰之後,陣法起效,會將聚來的怨靈盡數淨化。你要做的,便是帶著引靈法器,將所有怨靈引至陣心,撐到淨化完成。”
“好。”魚初月點頭。
朱顏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你不怕?倒是很少有姑娘家不怕鬼怪的。”
魚初月對這位沉穩大氣的師姐頗有好感,她微笑著回道:“來時曾做過功課,怨靈其實就是人在生前沾染的壞習氣,渾濁沉降,難以復歸天地,便往陰寒之地匯聚。積得多了,易致病,攻擊手段通常是用幻象騙人自傷,隻要心智堅定,便無大礙。”
朱顏眸光微亮,大氣刻板的臉龐上難得地浮起一絲微笑:“不錯。祝你順利通關。”
“謝謝。”魚初月友好地笑笑。
朱顏道:“引靈法器便是這盞青銅燈……白景龍呢?”
兩個人一齊扭頭,望向了一丈開外。
就在朱顏向魚初月交待試練任務時,林憐憐已悄悄把朱顏的道侶白景龍叫到了一旁。
便聽得林憐憐細聲細氣地對白景龍說道:“朱師姐今日妝容好美,不像我,那麼笨,怎麼學也學不會點妝,醜醜的。”
朱顏眉心微蹙,眼睛裡流露出一絲不愉,以及困惑。每一次林憐憐和自己的道侶白景龍說話,總是讓她感到很不高興,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何不高興。
魚初月唇角勾起淺淺的嘲諷。
這種段位的綠茶,在她看來隻能算是半隻腳入門的水準。
魚初月淡淡點評:“她的意思是,你好看都是因為化了妝。如果你家道侶安慰她,說她不醜,那她就會順勢表達出‘林師妹不化妝也比朱師姐化了妝好看,而且林師妹天然清純毫不做作’這個意思,順便再拍你道侶一個馬屁。”
朱顏詭異地偏頭看向她。
魚初月露出禮貌的微笑。
那邊,白景龍道:“林師妹太自謙了,你一點都不醜。”
林憐憐驚喜地掩了下口:“真的嗎?原來我不化妝也和師姐一樣好看嗎?白師兄你是不知道,我被那些人打擊得好慘,他們隻喜歡濃妝豔抹的臉,像我這樣連眉都不會描的,在他們眼中就是醜八怪。白師兄你真好,和那些俗人不一樣!”
朱顏震驚地望向魚初月:“厲害啊。全叫你說中了。”
又聽得林憐憐弱弱地對白景龍說:“上次的事情,朱師姐是不是又生氣了?都怪我太笨,連一隻妖獸都打不過,多虧白師兄及時趕到,要不然我可就慘了。白師兄你多包容些,朱師姐就是這個脾氣。要不,我找機會向師姐解釋解釋吧,唉,我們兩個明明就什麼都沒有……”
朱顏胸中浮起一團悶氣,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對勁。
她求知若渴地望向魚初月。
魚初月眨了眨眼,替她翻譯:“先是踩你一腳,說你心眼小脾氣壞。然後開始賣慘搏同情,讓你道侶感覺到自己被一個可憐的女孩子深深地需要著,極大地滿足男子的自尊心,激起保護欲。最後,不動聲色地挑撥離間,讓你道侶覺得你多疑、不信任他,因為他和她真的什麼都沒有,這樣一來,他們兩個便同仇敵愾,而你,被排除在外。”
朱顏望向魚初月的目光又震撼又佩服。
隻恨不得在腦門上寫幾個大字——小師妹快進宗來做我的貼身翻譯器。
那一邊,傻大個白景龍果然中計:“林師妹,不必解釋什麼,清者自清!”
林憐憐唇角勾起淡淡的微笑,檀口微張……
魚初月老神在在,道:“若我所料不錯,她的下一句話,必是以‘若我有白師兄這樣的道侶’開頭。”
隻聽林憐憐嬌羞地說道:“若我有白師兄這樣的道侶,真是尊重信任都來不及,哪裡會疑神疑鬼呢?白師兄君子端方,就是朱師姐那個脾氣,唉……”
往常,聽到這樣的話,朱顏早已內傷沤血。今日被魚初月這麼一掰扯,她心中隻餘好笑——分明什麼也沒有改變,卻已隱隱覺得有些解氣了。
“請問我該如何做?”朱顏虛心求教。
魚初月道:“把道理掰給他聽,若是他點頭認同,問你該如何做,那便教他,隻要順著這位師妹的話說即可。比如她可可憐憐地向他抱怨,說她沒有朱師姐好看,他隻消回她‘不錯,師妹所言甚是’,若她說自己弱,便回她‘是該潛心閉關修行去,否則早晚被逐出宗門’。包治她這病。”
朱顏鄭重其事地看向魚夫子:“那……若是白景龍不以為然?”
魚初月攤手:“那便證明他樂在其中,不願看清罷了。你可以考慮換個道侶或者死個道侶。”
“不錯。”朱顏展顏一笑,“小魚,多謝了!”
她低頭鼓搗了一陣,從芥子戒裡面掏出一疊黃裱紙,遞給魚初月。
“來,悄悄拿著。遇到凝聚成型的怨靈,便用這符紙糊它腦門。別懷疑,黑風林裡面就是有成型怨靈,這是最終考核,師父不讓告訴你們的。”
“多謝。”魚初月彎起唇角。
有考官幫著作弊,何愁大事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魚初月:綠茶?本魚已經忍三百年了,再忍,不可能。必須來一個滅一個!
第3章 誰說我是佛
一炷香之後,試練開始了。
魚初月手執一盞古樸精致的鶴形青銅燈,走進了充滿霉味的黑樹林中。
這盞燈,便是吸引怨靈的法器。
陰風陣陣,腳下滿是腐敗的枯葉,爬滿了大大小小的潮湿霉斑,兩旁的樹皮看起來湿噠噠的,不用摸都知道手感又黏又滑。
林間隻有黑、白二色。身穿紅衣的魚初月手執一盞泛著微黃光芒的銅燈,簡直就是個醒目的大火炬。
沒走幾步,直覺就告訴魚初月,她身後來了‘東西’。
“瞧一瞧看一看啦!我手中的燈,可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各位父老鄉親,走過路過,機會不要錯過!”她把青銅燈稍微舉高了一些,順著黑樹林的邊緣開始行走,一圈一圈向著林子中心畫螺旋線。
吆喝了幾嗓子之後,她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東西’的視線離開了她的身體,紛紛聚向她高高舉過頭頂的引靈法器青銅燈。
此物本就有聚靈之效,渾渾噩噩的怨靈,仍保留著少許生為‘人’時的本能,輕易就被熟悉的吆喝聲攫去了注意力。
“手快有,手慢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寶貝寶貝,來看寶貝!看看不要錢,不買沒關系!吃不了虧,上不了當啦!”
魚初月一路走一路吆喝,順順當當就走到了陣心。
面對拙劣的謊言時,世人通常會說“你騙鬼呢”,這句話其實並不簡單,它深刻闡述了一個道理——鬼其實是很好騙的。
這不,都盯著‘寶貝’去了。
黑樹林正中有一片廣闊的空曠地,淨靈陣鋪在林間空地的中心,是一個用仙靈玉排成的八卦陣,淺淡的白光順著八卦紋路遊走,看起來極為玄妙。
魚初月把青銅燈放置在淨靈陣中,然後起身,退開幾步,觀察左右。
用肉眼去看,怨靈就是一些薄薄的黑霧,風起時,它們可以順著風勢發出尖利的‘嗚嗚’聲,仿佛冤鬼夜嚎,時不時運氣好,還能組成個不甚規整的骷髏頭。
嚇嚇尋常的凡人是足夠了。
魚初月思忖片刻,離開淨靈陣,走向邊上的樹林。
她取出割野草的小彎刀,切下一片片整齊的四方樹皮,攢了厚厚一摞,帶回陣中,然後盤膝坐下,捏著刀尖,在樹皮內面雕刻起來。
她知道,這個淨靈陣,並非十二個時辰才能生效。
如果她遇到了性命危險的話,主持陣法的朱顏便會提前催動陣法發作,淨化林中怨氣,當然,這也意味著魚初月的試練考核失敗了。
所以魚初月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著優雅的儀態,磨時間,蹭足十二個時辰。
此刻,黑霧盡數聚在青銅燈上方,‘嗚嗚’地呼嘯著,嘗試向它俯衝,卻一次次被林間的山風吹散。
魚初月冷眼看著,心中大致有了數。隻要自己不嚇自己,這些怨氣黑霧其實並沒有什麼威脅,真正有威脅的,是還沒有現身的成型怨靈。
她把朱顏贈送的符紙從懷中取出來,整整齊齊地碼在身邊——成型的怨靈能夠嗅到仙符的味道,藏在哪裡都沒有用。
她在等。
一邊雕刻從林子裡切回來的方塊樹皮,一邊等待成型怨靈出現。
這黑林子厲害得很,抬頭向上望,天空仿佛也被染成了黑色。果然是極其陰寒聚怨之所在。
不是仙域,而在凡界。
魚初月漫不經心地雕刻著手中的樹皮牌面,憶起從前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畫面,心中不禁一片黯然。
不知不覺中,周遭的風更大了些。青銅燈是法器,豆大的火焰並不會被吹滅,卻會隨著風左右亂晃,更顯得鬼氣森森。
就在魚初月晃了晃神的功夫,眼前已出現一個身穿長衫,面無表情的老頭。
魚初月抬頭瞥了他一眼。
隻見這老頭缺了小半邊臉,不張嘴,便能從腮幫子處看見牙縫漆黑的後槽牙。
“來啦!再等兩個,正好湊一桌。”魚初月神色自然,伸手一拂,方才刻好的樹皮牌便在膝前齊刷刷地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