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一巴掌是代麗麗甩出去的,甩的是來的幾個警察當中為首的那個中年警察,她眼睛裡全是紅血絲,伸出手指指著蜷縮在床板上的男生,“廢物,廢物,廢物!”她罵了三次,一次比一次音量高,情緒一次比一次崩潰。


她罵完後,踩著高跟鞋踉踉跄跄地奔向賞南,她一把推開低著頭的張苟,拍了拍賞南,“賞南?”


“賞南?”


“賞南?”


賞南沒有任何反應。


代麗麗顫抖著手,不止是手,她整個人都在抖,她將手指伸到賞南鼻子下面,松了口氣,而後才轉身朝著身後喊,“站那兒幹嘛?!”


此行,她帶了醫生,帶了自家的保安,帶了警察,她本來還要將記者也帶上,被警察攔下。


眾人都知曉這位夫人的神經質,忙過去察看賞南。


“隻是昏迷了,沒事,”來的醫生說,“補液,等人醒了再吃點東西就行……”


他話還沒說完,代麗麗舉起手裡的皮包狠狠給了他兩下,“這麼看一下就知道了?”


醫生嘆口氣,無奈道:“送人上救護車。”


賞南被醫院裡的工作人員背上了120的救護車,張苟被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些人一窩蜂地擠了來,又眾星捧月地帶走了賞南。


不過,走了也好。


張苟抬起頭來,看著賞南離開的方向,緩緩抬起了頭,他眼眶裡的眼球早就掉盡了顏色,人都走了,他低頭抬手,兩根修長的手指順著眼球的外輪廓插入眼眶內,手指在眼球後彎曲,微微用力,一顆眼球就掉到了手心裡。第二顆眼球也被輕易摘了出來。


門外傳來腳步聲,張苟抬起頭,茫然地看向大門處。


影子慢慢延長,在牆壁折疊,來人最終走近,精致又立挺的輪廓,略略有些蒼白的臉絲毫不會有人將他看作非人類,他看起來溫和,內斂,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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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闲庭信步般的走到了張苟面前,垂眼看著坐在地上人,光落在他的背後,身前的陰影籠住張苟,張苟被他襯託得尤為平凡與普通,它空洞的眼眶迎接著虞知白的審視。


虞知白將揣在兜裡的手緩緩抽了出來,他攤開掌心遞給張苟,是一對新的眼球,血管,瞳孔…都畫好了。


“拿去吧。”


“謝…謝謝。”


張苟有些笨拙地將眼球按進眼眶當中,耳邊突然出來“呲啦”一聲,他一怔,看著虞知白從自己臉上揭下來的那塊皮…..要說得更準確的話,是一塊紙——之前賞南親吻過的那個地方。


旋即,風從那個缺口當中灌了進去。


虞知白將那張紙收進了自己的外套口袋裡,拿了一張新的,彎腰封住了那缺失的部位,感慨道:“早知道我應該自己來的。”


張苟的唇繃成了一條直線,過了良久,他才問:“那些人,怎麼樣了?”


“誰知道呢。”像是不經意的一句呢喃,張苟遍體生寒。


說到底,虞知白才是完整的它,它的一切都源自虞知白,它是紙做的,那些怨恨也是虛無縹緲的,真正可怕的,從來都不是張苟,也不是張苟盛載的那滿腔怨恨。


露出地表的枝繁葉茂,哪裡比得過扎入地底的盤根錯節,畢竟地表的部分生長成何模樣,都取決於地下的部分可以給予它什麼。


-


賞南在醫院,被送入vip病房,將應該做的檢查都做了一遍,沒有受傷,隻是長時間門沒有進食,身體有些脫水。


代麗麗在醫院陪伴了賞南一會兒,見真的沒事,也放心地離開了,隻讓醫院等賞南醒了後通知她一聲就好。


病房裡很安靜,城市斑斓的霓虹燈照亮了半邊天,他的手機和書包都被人送到了病房,屏幕上的消息一直在不停更新。


晚上七點,護士給他換藥水的時候,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護士低頭看見,一臉驚喜,“你醒了?我去叫醫生,順便通知代女士。”


不等賞南做出反應,對方已經推著治療車走出去。


病房很豪華,如果不注意一些細節,根本看不出這是醫院——刷著米黃色漆的牆壁,牆角擺著一顆枝葉茂綠的幸福樹,這是套房,外面還有客廳和廚房。


過了沒多大會兒,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裡穿來,醫生護士烏壓壓一大群人擠進來,賞南的頭臉手腳都被摸了個遍,眼睛也被掰開用醫用電筒照了幾下。


“沒什麼事了,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多住兩天關注一下,”醫生將電筒揣進白大褂兜裡,“我讓人給你買吃的,你這兩天都吃清淡的,不然胃一時間門可能受不了。”


賞南太久沒說話,隻能點了點頭表示回應。


一群人頓時又走了,在走廊時,他們注意到迎面而來的一個秀致旖麗的男生,“你是……”往這邊去,目前在院的病人隻有賞家小少爺一個。


虞知白笑了笑, “我是賞南的朋友。”


他話似乎沒說完,在眾人的眼神下,又加上了後半句,“最好的那種。”


“……”


“你叫什麼名字?”


“虞知白。”


有個年輕醫生走回病房,很快又回來了,“老師,他說得沒錯。”


他們放虞知白進去了。


虞知白推開病房虛掩的門,看見賞南的那一瞬間門,它胸腔泛濫開一陣劇痛。


它的心髒早就在幾年前徹底停止了跳動,按理來說,它本不該心痛的。


賞南好像瘦了一點,眼睛更顯得大又潋滟了,頭發亂糟糟地翹往腦袋的四面八方,看見虞知白時,眼裡露出顯而易見的歡喜。


“你來了?我好餓。”賞南靠在床頭,他左手背還輸著液,右手抓著手機回消息,回很多消息,老師的,同學的,兄姐弟妹們的。


被關在倉庫裡快四天,賞南在這四天裡隻喝了一些水,送到醫院來之後,他輸了一些補水維持體力的液體,但人就是人,東西得從嘴裡吃下去才會覺得滿足。


虞知白將床尾的桌板取下放到床上,“我帶了粥。”


他扶著賞南坐好,將飯盒拿出來,又貼心地遞給賞南勺子。


粥還是燙的,裡頭有青菜和肉沫,還有小蝦仁,聞著就知道很好吃。


賞南埋頭小口往嘴裡喂著,肉處理得很好,沒有腥味,白米煮得軟爛,他驚異地抬起頭,“你自己做的?”


虞知白坐在椅子上,距離床很近,“剛開始的那幾年,我也需要吃一些東西。”


再過了會兒,賞南覺得胃裡好了一些,才低聲問:“張苟呢?”


“他回家了。”


“回哪個家?”


有了對比之後,賞南發現,面對虞知白的感覺和面對張苟的感覺是不一樣的,虞知白顯然更加像人類,不,準確的說,如若他自己不暴露,你無法區分他和人類的不同之處。而張苟不是,張苟隻是一個粗制濫造的殘次品,它渾身瑕疵與漏洞。


“以後,你打算把它怎麼辦?”


虞知白嘴角恬淡的微笑慢慢消失,他歪了下頭,“你這麼在乎它?”


“……”


賞南差點被嗆到,他耳朵紅了一小塊,“你們不是一個人嗎?”


虞知白笑容很淡,“可我還是想你更加喜歡我啊。”


“那是什麼?”虞知白視線轉到了賞南的枕頭旁邊,一卷紙,香煙粗細,它的存在十分突兀,虞知白探身將它拿在了手裡。


緩緩展開。


是五個連在一起的愛心狀剪紙。


知道它徹底被展開後,賞南才慢慢找到了一些模糊的印象,這個,好像是張苟塞到自己手裡的。


“是它…..”


“是我給你的。”虞知白掀起眼皮,將愛心重新卷上,放在了賞南的枕邊,“我隻是想看看你還記不記得。”


“不是張苟嗎?”


“我和它是一個人啊南南。”


“……”賞南忍住了用勺子猛戳虞知白的衝動。


-


窗外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節奏急促,雨點密密麻麻。


虞知白在燈下幫賞南整理這幾天落下的筆記。


賞南昏昏欲睡地回復張滬的消息,今天周六,明天放假,他們不用早起。


[張滬:你真沒事兒?魯揚膽兒也太肥了,光天化日他居然搞綁架,你說他圖什麼啊?]


[張滬:我還以為你請假了呢,結果問了一圈,連虞知白都不知道你去哪兒了,你媽也不知道,才知道你不見了,你是不知道,你媽來學校差點把張雪麗打死。]


[張滬:不過虞知白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要不是他說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們倆在玩什麼躲貓貓的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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