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降生不可控,但死亡可控,死因在每個人不曾注意的過去裡。


虞知白,虞知白的死因是什麼呢,虞知白的死因是它的降生,賞南覺得十分難過。


-


他們到幸福小區時是下午,小區門口的地面上還有不少紙錢,葬禮應該就是在小區舉辦的,沒有去殯儀館,李榮平所在的那棟樓前還撐著一個花圈,花園中間一個巨大的“奠”字,風吹過去,花圈搖晃了幾下,倒在了地上。


小區十分安靜,今天天氣不錯,但也沒有老頭老太太在榕樹底下打牌下象棋,每層樓的窗戶都黑漆漆,像一個個能將人吸進去的黑洞,即使有些窗戶上貼了福字,掛了臘肉臘腸,火紅的辣椒,也改變不了迎面撲來的悽清和陰鬱。


賞南注意到,還有人在窗戶上貼了黃色符紙,估計是被李榮平這事兒嚇到了。


如果他不知情,他也會覺得十分詭異。


回到家裡,虞昌月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擦拭虞舍的遺照和香案,倒掉了桌子上已經幹掉的水果,從抽屜裡拿出幾支香。


打火機按了好幾次,火焰持續炙烤著香,卻一直點不燃。


虞昌月嘆了口氣,將沒點燃的香插到了香爐裡,看著黑白照片裡的虞舍,她喃喃道:“小虞已經找到了很可靠的家人,你為什麼還是不肯走呢?”


虞舍不走,香永遠都點不燃,她永遠會在紅石隧道徘徊,虞知白的怨恨永遠都不會散;虞知白的怨恨不散,虞舍永遠都不會走。


這是一局死棋。


看著垃圾桶裡爛掉的水果,虞知白說道:“我和賞南等會去超市買菜,再買一些新鮮的水果給阿舍。”


聽見虞知白的聲音,虞昌月一秒就從悲傷的情緒當中脫離了出來,她記得自己之前給了虞知白多少錢,這都這麼久了,估計早就沒了,“你哪來的錢?”


“賞南有。”虞知白輕聲道。


虞昌月呼吸一滯,她雖然不承認現在的虞知白是自己的外孫,但當聽見虞知白這麼理直氣壯地說“賞南有錢”的時候,虞昌月還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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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狠狠打了虞知白兩下,“你應該掙錢給他花!”


“我會努力讀書的。”虞知白說,虞昌月打不痛他,他沒有痛覺。


虞昌月坐在椅子上,問虞知白,“那你想好以後做什麼沒有?”


“想當醫生。”虞知白沒怎麼停頓,就回答虞昌月了,賞南在一旁也聽見了。


一個充滿怨氣的紙人,想當醫生?


不過賞南轉念一想,虞知白這麼會扎紙人,紙人的構造和人類是一樣的,他這手藝,不當醫生可惜了。


”走吧走吧,你們去買東西吧,讓我和阿舍待會兒。”虞昌月趕他們出去,眼裡有淚。


小虞應該是有印象的,在醫生宣布虞舍死亡時,在醫生宣布讓她給孫子準備後事時,小虞都是記得的。


所以小虞會想要當醫生。


可是醫生很辛苦,工資也沒有很高,虞昌月有些發愁,當醫生,怎麼養得活賞南那樣的孩子,再聯系到虞知白一臉理直氣壯吃軟飯的表情,虞昌月的腦袋就感到有些發暈。


-


在商場,賞南推著車在後面走,摸摸這個,摸摸那個,虞知白挑得很認真。


賞南不明白兩個大小一樣的南瓜有什麼好對比的,他說:“等會我們去給外婆買點補品吧。”


“好。”虞知白還在對比那兩個南瓜。


“我想吃蝦。”賞南又說。


“好。”


虞知白以前沒覺得逛超市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情,他以前來超市,買了東西就走,也不會仔細挑選,他有些記不清那時候的感受了,模糊的印象就是覺得超市人很多,很吵,味道很大,海鮮與禽類的腥味,蔬菜沒有去掉的泥土的味道,有些腐爛的水果也會發出難聞的氣味。


賞南雖然幫不上什麼忙,還會拿一些沒有什麼用的東西,但隻要在賞南在身邊,隻要賞南在身邊,就什麼都好。


他們買了一隻很大的龍蝦,從中指指尖到小手臂中段的長度,龍蝦精神頭很好,還試圖伸出鉗子攻擊賞南。


賞南舉著網兜,“大膽。”


到底給他撈起來了,旁邊的阿姨幫他們裝好,稱重,“還要別的嗎?”


“不要了,謝謝,阿姨。”虞知白破天荒在有賞南在的場合主動回應陌生人,還叫了阿姨。


回家的路上,賞南牽著虞知白的手,手指撓了撓對方的掌心,“小白,你越來越像個人類了。”


這是好事。


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虞知白頓了下,“我會努力掙錢的。”


賞南一愣,“這兩件事情,有什麼必要的關聯嗎?”


“做人的話,需要努力掙錢。”


賞南笑了,“做怪物就不用了?”


“做怪物不用。”


做怪物可以喝西北風西南風,隨便什麼風,但他不要賞南和自己一起做怪物,喝西北風,他會努力讀書,努力掙錢,給賞南買漂亮衣服,買更多更多的玫瑰花。


坐出租車回去的路上,一輛消防車從他們所乘坐的出租車旁邊飛馳而過,刺眼的紅燈在車頂上閃爍著。


出租車司機放下車窗瞧了一眼,又把車窗升了上去,感嘆道:“每年過年這幾天,消防員的工作任務會翻倍,偷偷玩煙火的啊,開電熱毯漏電了火燒起來都不知道的啊,烤電爐子失火的啊,多得喲,這不知道又是哪一家失了火。”


他說完後,一頓,“哎,這消防車去的方向是幸福小區啊,你們也是去幸福小區,這不是巧了嗎?”


濃煙滾滾,物件被燒焦的味道在空氣中迅速彌散,火勢已經非常大了,並且已經失控。


這是幸福小區這個月出的第二件事了。


濃煙從窗戶裡一衝出來,旁邊的住戶就瞧見了,沒細想,趕緊打了消防救火的電話,事後知道是虞婆子家裡,倒也沒人責備,雖然虞婆子不吉利,可幸福小區不能再出事了,再出事估計那大老板都不樂意拆他們這塊了,不吉利。


幸福小區是修建了很多年的老房子,年久失修,他們也舍不得花錢花功夫去修。


虞昌月的房間電燈連接的電線裸露在外,許久沒使用過了,短路時閃出火花,直接引燃了牆紙,牆紙背後貼著木板,再連著木質的衣櫃,整間房子在非常短的時間裡被點燃,濃煙瞬間嗆進了虞昌月的氣管當中。


她奔去廚房,將抹布淋了水,捂住鼻子和嘴巴,本來就年紀大了,剛出院,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門,還沒下樓,她又想起來虞舍的照片沒拿,扶著扶手,大口喘息著,又走回屋內,剛拿到虞舍的照片,一旁的電視劇“砰”的一聲爆炸了,虞昌月被這股衝力擊倒在地,眼前火勢瞬間大了起來。


在出租車上,從車窗裡,賞南就看見了,出事的是虞知白家裡,消防員正在滅火,巨型水柱已經在對完全燃燒起來了的房子發起了攻勢。


“哎喲喂,你這孩子怎麼跳車啊?”司機一聲驚叫。


賞南去看身邊,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菜在車上滾了一地,虞知白直接跳了車,他摔倒在地上,沒有任何停頓地又爬了起來。


門口,消防員正在破口大罵一個老婆子,“明明有人,你為什麼說沒人?!”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犯罪?”他戴著消防帽,吼得嗓子疼。


火勢太大了,哪怕現在知道房子裡還有人,也不能讓隊員貿然闖進去,樓下的幾戶都跑出來了,隻聽一個小孩兒說頂樓屋子裡有個奶奶,孫子沒在家。


消防員叉著腰,原地走了幾步,他一把奪過隊員的對講機,“來個人,和我上去。”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從他旁邊擦肩而過,速度之快,他壓根就來不及抓住。


小孩子指著入口,“是奶奶的孫子,他上去了。”


樓上又發生了劇烈的爆炸,隨掉的玻璃稀裡哗啦地砸下來,消防員忙撲過去護住那小孩兒,吼道:“群眾不要扎堆,去安全地帶!”


“拉隔離帶,愣著幹什麼?!”


賞南被攔在了隔離帶外面,無論他怎麼表明自己的身份,攔住他的人也隻說:“火勢太大了,群眾不允許靠近,請您留在安全防線外面,謝謝配合。”


半邊天都被映紅了,今天是除夕,紅色本該是最喜慶的顏色。


賞南站在原地,心髒疼得擰成了一團,他彎下腰來,他鼻息裡全是濃煙的味道,家具被燒焦的味道,附近樹木被炙烤後的糊味。


[14:南南,去小區後門,它會跳窗。]


聽見14的提示,賞南站起來,推開圍觀的人群,踉跄地衝向小區後門。


虞知白在四樓到五樓的轉角處看見了虞昌月,虞昌月懷裡抱著虞舍的那張彩色的十八歲畫像,老太太靠在滾燙的牆上,半閉著眼睛。


聽見急促的呼吸聲,虞昌月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半邊臉已經被燒毀了,黑紅一片,眼睛隻剩下黑黝黝的一個洞,它手背全部被灼傷。


虞知白捏住虞昌月的手腕,虞昌月頓了下,輕輕掙扎,她不要怪物背她。


虞知白往前挪了挪,單膝跪在虞昌月面前,”外婆,我是小虞。”


小虞?


樓上火舌往下翻滾,虞知白用後背擋住,他重新扣住虞昌月的手腕,“走吧。”


虞昌月這次沒有拒絕。


她趴在虞知白的背上,呼吸已經十分微弱,“小虞,我死後,把我和你媽媽埋在一起,存折都在你名下,足夠你上大學的。”


走在樓道裡,四面八方襲來的火苗,虞知白想起來那天下很大的雨,他被外婆從醫院背回來,外婆沒辦法撐傘,雨淋湿了他,也淋湿了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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