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後,站起來,走到梅眉對面坐下,親手給她倒茶,將茶杯放在梅眉面前的時候,陸及說道:“母親,我能拜託您一件事嗎?”
梅眉避開陸及烏沉沉的目光,“你說。”
“我希望您能用對待我的配偶的態度去對待小南。”陸及說得懇切,可表情始終平靜,他看起來隻是在通知梅眉。
梅眉的優雅從容不復存在,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也希望您不要再做類似於幫小南尋親這樣的事情了,不過您能為小南找到真正愛他的親人,我確實感到很高興,“陸及語氣微頓,“隻是您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小南,或者為了我,是嗎?”
“你怎麼敢……”她捂著胸口,臉色發白。
陸及讓她別著急,慢慢說。但梅眉卻覺得對方如此陌生。
在她眼中,陸及的身體不好,一直虛弱,性子柔軟,心也柔軟。可這次回來,她卻隱隱覺得陸及和以前不一樣了,看似和從前並無區別,不同的就是氣色好了些。可溫柔中夾帶的冷漠就仿若凜冬的雪。
唯一能令他表現得跟平時有所不同的就是他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個孩子,可除了長得俊秀,其他地方沒什麼特別的。
但陸及和他感情就是好,好到眼裡連她這個母親都比不上了,連勸說婚戀這種事情,都要請那個孩子幫忙。
她想著,找到賞南的家人,企望賞南家人能帶著賞南離開。
一開始,一切都按照預想的發展,可當賞南一露出不願意的意思,他家裡人登時就改口了。
這都不要緊,血緣關系天生戰無不勝,隻要相處幾天,賞南自然而然就願意跟家裡人離開了,到那時候,她一定會為賞南準備一份豐富的禮物,送他離開。
隻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陸及和賞南之間根本就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實際情況顯然要棘手許多。
“不許,我不許……”梅眉說話都說不利索了。
陸及握住梅眉的手,“您不要害怕,我和小南都會永遠愛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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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眉:“……”
她離開時臉色不好,客廳裡的人都發現了,走時連門都沒關。
賞南咬著香夫人送過來的餅幹,想道:多半是在陸及那裡找了不痛快。
從門口收回視線,賞南把餅幹推到中間,“你們也吃。”
李西北:“我不吃。”
賞南懶得搭理他。
李西西拿了一塊,順便說:“我這次和醫院請了年假,不過也隻有十幾天,醫院裡很缺人手,我後面的時間都被預約滿了,所以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
“醫生很辛苦。”賞南順著對方的話茬說道。
李西北的手摸了塊餅幹塞進嘴裡,“她是眼科的副主任,而且還是工作狂,她不辛苦誰辛苦?”
“你呢?”賞南挑眉。
“我是無業遊民。”李西北一點慚色都沒有。
李母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他學法,幫人打了場官司,官司贏了,工作丟了,現在都還找不到工作,在送外賣。”
“不是我找不到,是人家不讓我找!”李西北不耐煩地說道,“反正等陪完小南這段時間,我就不在這裡混了,混不下去了。”
賞南若有所思地看著李西北,對方可能就是那種憤世嫉俗的愣頭青,腦子好,但又沒那麼好。
李西北被賞南看得不自在,“你看什麼?”少年眼神直勾勾的,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他今天也是洗了頭發洗了澡,換了新衣服來的,胡子也刮了,應該沒什麼值得看的地方。
賞南隨口一說:“看你帥。”
李西北愣了愣,隨即嗤笑一聲,脖子和臉一塊兒變得通紅。
陸及在書房看著這“兄友弟恭”的一幕,輕輕關上門,沒過多久,香夫人面無表情地走進來,面無表情地報告,“客房已經安排好了,都在我們這邊。”
陸及聽見後,點了點頭,他點頭過後,發現陸香一直杵在屋子裡沒走,抬起眼,發現對方一臉的陰沉,忍不住笑道:“怎麼了這是?”
“梅眉怎麼這樣?”陸香走到陸及書桌跟前站定,“我去調了這幾天的監控,還有電話記錄,發現就是她在幫小南找家裡人,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損人不利己。”
“幸好這家人也就那個李西北蠢一點,如果找到了一家吸血蟲,那就是真惡心了。”
“她喜歡小南,但是不喜歡我和小南走得太近。”陸及如實告訴了陸香。
陸香大驚,她捂住嘴,“她發現你們的關系了?”
陸及:“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難怪她走的時候看起來都快暈過去了。”
陸及生下來沒多久,她便和陸蕭離開了老宅,每年寄回來的隻有一封信,她隻會在信中對陸及表達想念,除此之外,就是在陸及摔下馬那一天趕回來過,不過因為晚上還有一場酒宴,她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所以要說母子感情有多深,不見得。
陸香想,應該是陸蕭的去世對梅眉打擊太大了,她隻能將所有感情寄託在陸及身上。
陸香無比清楚陸家人的階級觀念有多深,不論男女。在他們眼裡,一個務農家庭出身的孩子,簡直給陸家提鞋都還差。
可梅眉把賞南家裡人請來這件事情,幹得是真不地道。
“您不怕小南最後跟他們走嗎?”
陸及笑了聲,他目光溫潤,“世界上多幾個人愛小南,於他於我而言,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為何一定要分個高下?”
他說得坦然公正,如果不說接下來那句話的話,會顯得更加坦然公正。
他說:“更何況,我養大的孩子,我清楚他的脾氣。”
不過想到剛剛那一幕,陸及的嘴角不由得壓下來,和別人親密無間,著實讓人高興不起來。
.
李西西在陸家連一天都沒待到,院長打電話親自讓她回去,有一臺手術必須今晚做。
香夫人喜歡李西西,因為她是懸壺濟世的大夫,她已經在準備午餐了,聽見李西西要走,忙道:“好歹吃頓飯啊。”
“不吃了,等著做手術的小姑娘才三歲,這手術隻有我能做,”她著急忙慌的套上外套,從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急匆匆塞給賞南,話也說得急匆匆,“零花錢,我在三院,有空可以來看我,沒空就算了,好好念書。”她好像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風風火火的,跟之前判若兩人。
留下來的隻有李母和李西北,一個坐在賞南左邊,一個坐在賞南右邊,陸及路過的時候,一臉揶揄的笑。
午飯後,賞南被李西北看得死死的,對方甚至檢查了他的功課,為他制定了未來的計劃表,列了個1234567。
“我好歹也是top1的政法大學畢業,你信我的準沒錯。”
“陸及?陸及有錢能給你買個博士學歷,你要嗎?我們要靠自己。”
“不要早戀,騙錢又騙感情。”
因為李西北的幹預,直到晚上十點,賞南都和陸及保持著非常禮貌的社交距離。
晚上睡覺,李西北甚至要在賞南的房間打地鋪。
房間裡有一種很怪異的氛圍,因為賞南和對方不熟,剛認識,而且李西北這個人不太討喜歡。
李西北也沒睡,他睡在地鋪上,因為有暖氣,並不冷,他翹著二郎腿,“我知道,你覺得陸及哪哪都好,是你的救命恩人,連咱媽都覺得他是個好人,但你知不知道,陸家每隔一百年左右,就會死一個二十七歲的人?”
賞南本來已經快睡著了,在聽見這話的時候睡意全跑光了,“什麼?”
“我之前幫人打官司,被告就是陸蕭手底下一個人自己開的借貸公司,我通過一個前輩拿到了瀏覽陸家資料的權限,發現了這件事情,這幾個人,死因各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是二十七歲,”李西北語氣沉沉,“不過我隻是覺得奇怪,沒發現其他關聯的,所以告訴你。陸家的水太深了,你能走就盡量走吧。”
“我知道你很煩我和咱媽,我也煩,”李西北吶吶道,“不管怎麼樣,陸及當哥總比我當哥靠譜。”
李西北後來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賞南沒太注意聽,主要是對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直接打起了呼嚕。
屋子裡像是突然出現了一臺吹風機。
[14:你親哥挺聰明的,那資料裡沒有陸及現在的詳細資料,陸及今年剛好二十七歲,不然的話,他應該會注意到。]
[14:話說,你現在還能坦然叫陸及一聲哥嗎?]
陸及給賞南的感覺,和李西北給賞南的感覺,不一樣,完全不能比。
李西北一直在打呼,賞南受不了了,他在地面找到拖鞋,穿上後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
剛帶上房門,就對上站在一旁的陸及,對方黑漆漆的目光嚇了賞南一跳,賞南生怕吵醒李西北,他把陸及推進了他自己的房間,“你怎麼還沒睡?”他問陸及。
陸及手裡拎著一盞燈,“剛開完會,你呢?”
“李西北打呼。”
陸及微微蹙眉,“你們睡在一張床上?”
賞南靠在牆上,無奈道:“他睡院子裡我也能聽見。”
“走吧,陪我下樓吃點東西。”陸及牽住賞南的手。
一樓的壁爐柴薪快要燃盡了,客廳靜悄悄的,賞南低頭,看著牽著自己的那隻手從潔白瑩潤變成了森森白骨,袖子落在手背上幾條骨骼上,有一種怪異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