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幸好,也就是吃飯剛開始那幾分鍾鬧了會兒,李西北以為賞南把陸及當哥,自然就產生了一種危機感,他知道這很莫名其妙,他知道他跟賞南壓根沒什麼感情。


但血緣這東西,他看見賞南的第一眼就把賞南當自己弟弟對待了,所以他對陸及的感覺非常復雜。


.


晚上,天上詭異地出現了一彎月亮,掛在樹梢上邊,像盞燈,黃澄澄的。


雪停了,窗外的雪把半邊天都照亮,屋子裡也是亮的。


李西北又開始打呼,分貝壓過了外面所有的動靜。


賞南朝他丟了一個枕頭,也隻讓李西北安靜了幾秒鍾,接著又是規律的鼾聲。


“李西北,你最好給我去看病。”賞南低聲說道。


他抱著枕頭,滑下床,躡手躡腳地繞過李西北,拉開門的時候,李西北說了句夢話,賞南的動作立刻停止,保持不動了片刻後,才繼續動作。


他不怕李西北問自己去哪兒,去客房去客廳去院子裡以地為席,隻是很麻煩,他困了,想睡覺。


香夫人是有給李西北準備客房的,隻是李西北不肯睡,他說要和賞南培養感情。可這呼嚕再打下去,他的計劃怕是要泡湯。


客房在一樓,賞南在樓道裡碰上了陸及,陸及一直睡得比較晚,年紀大睡不著是一回事,公司裡事務太多也是一部分原因。


“怎麼又半夜到處跑?”陸及皺眉,他滅掉手裡那盞燈,“抱著枕頭準備去哪兒?”


賞南打了個哈欠,“李西北打呼,我準備去客房睡。”


屋子裡暖氣足,賞南的睡衣很薄,露出薄白的鎖骨和纖細伶仃的腳踝,腳背隱匿進拖鞋。


陸及往上走了兩個臺階,牽住賞南的手,帶著他轉身,往樓上走,他低聲道,語氣聽起來很是在為賞南考慮,“不嫌麻煩?去我房間就行了,你早上回自己房間也方便,要是你回去晚了,李先生肯定會覺得你嫌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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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


“陸及,我十八歲,不是八歲。”他無奈道。


陸及扭過頭來,森白的顱骨在他臉上若隱若現,“八歲,十八歲,一百八十歲,在我眼裡都沒有任何區別。”


第53章 白骨吟


賞南進入陸及房間的次數並不多,比起第一次被香夫人引進房間看見陸及時的模樣,陸及變了許多。


陸及本來就是一個很含蓄的人,他的瘋狂和病態是在骨子裡的。在和陸及這麼長時間的相處過程中,他的變化並不明顯,如果不會想起第一次見到陸及時的場景,他甚至覺得陸及始終如一。


但陸及實際上變了許多,隨著黑化值的下降,怨氣的減少,他的笑真實了些,不再像掛在骨骼上皮硬拉開,說話時也有了溫度,而不是模版化的溫和。


床挺大的,哪怕躺個成年人,都不會感到擁擠。


賞南卻覺得很擁擠。


他幾次感覺到陸及好像靠近了自己,好像肩膀已經貼在了一起,對方的呼吸仿佛就在耳畔,但他扭頭去看的時候,發現自己和陸及之間間隔了一段很安全的距離。


隻是心理作用而已,因為這是陸及的床,骷髏的領地,連被子都有陸及身上清淡的甘草與橡木的味道。


窗簾沒有拉攏,雪光穿透玻璃,在牆上拉出長長的一道白光。


陸及動作的時候,被子的弧度也會在牆壁上顯現,純粹隻有骨骼的手指按在背面上,冰涼的骨面貼在了賞南的後頸上。


沒有呼吸的頻率,也沒用人體該有的溫度,時不時響起的嘎吱聲讓賞南無比清醒地知道,身後是怪物。


他腰身被纏住,腿也被絞進兩條修長有力的腿骨之中,他知道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擠壓出了陸及骨骼的形狀,幾乎給了賞南一種錯覺——骷髏想要把自己塞進它的骨骼當中。


賞南奮力將自己蜷縮起來,他咬著牙,“陸及…”


骷髏冰冷的指骨往下滑,貼在了賞南的小腹上,賞南呼吸一滯,他臉迅速漲紅,連骨頭的冰涼都緩解不了。


陸及半張臉顯現,它嘆了口氣,“我沒有。”


什麼沒有?


賞南呆呆的。


陸及俯首親吻了賞南後頸秀氣的椎骨,“用肋骨可以嗎?”


賞南反應過來了,因為如果再不明白,那就是自己蠢了。


他開口說話,上下牙關磕磕碰碰,“那好像……不太合適。”


“你喜歡哪個部分,都可以取下來使用。”陸及輕聲道。


賞南:那我倒不是說不喜歡肋骨喜歡別的骨的意思。


不過幸好,陸及隻是在這個時候和賞南談談這件事,並不是要立即實現和執行。


在沒等到賞南的回答之後,陸及也沒繼續說了,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怎樣可以把懷中的愛人抱得更緊。


賞南手搭在骷髏的小臂上,輕輕扣住,慢慢睡著。


黑化值降低到一二十的時候,任務顯然已經進入到了尾聲,賞南覺得輕松了許多,連睡覺都變得容易了些。


他剛睡著,14的提示就響了起來。


[14:黑化值減10,香夫人好像不行了。]


沒過多久,外面刮起了風,又下起了雪,這樣的雪夜,可以浪漫到極致,也可以孤獨到極致。


.


早晨六點,天未亮,賞南將醒未醒,14再次把之前的提示復述了一遍。


賞南又要閉上的眼睛在聽見香夫人的名字時,剎時睜開。


“你說什麼?”


[14:黑化值太低,怨氣也太少,已經無法繼續維持香夫人的生命活度。]


賞南之前完全忽略了這一點,或者說,他懷抱僥幸,僥幸黑化值和怨氣不是同步的,僥幸香夫人綁定的不是黑化值。


但其實都是一樣的。


沒有黑化值,香夫人也活不了。


賞南腦子裡嗡嗡直叫,他坐起來翻身下床,穿好鞋之後發現陸及在亮著臺燈的書桌後面看書,看見賞南起床這麼麻溜,“還早,你可以再睡會兒。”


陸及是被拯救的,也是被攻略的,他不知道陸香是依靠什麼而活。


所以他此刻也是被蒙在鼓裡。


賞南心跳加速,“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香夫人說她要走,我被嚇醒了,我想下樓去看看她。”


陸及笑著,燈光讓他的笑顯得越發溫柔,“隻是夢。”


“說不定是預示呢,我去看看。”他都顧不上怎麼把這個謊給圓好,也沒顧得上給這個夢添磚加瓦,急慌慌地拉開門往樓下跑。


陸及在他走了之後,若有所思地看著大敞的房間門,他目光沉靜,半晌後,他合上書,站了起來。


天還沒亮,一樓昏暗得如同七八點的夜。


賞南站在香夫人的門前,抬手敲門。


沒人應,門自然也沒被打開。


賞南直接去外面找了備用鑰匙,核對房間名的時候,賞南的手指一直在抖,幾十把鑰匙,要一把一把的找,他沒顧得上開燈,睜大眼睛看上面的標籤。


“嗒”一聲,客廳的燈全亮,賞南有一瞬間的失明感,他往身後看了一眼,陸及也來了。


賞南很快找到了鑰匙,他跑到香夫人房間門口,沒有任何停頓地把鑰匙插進鑰匙孔,一擰,門就被推開了,屋子裡有著很濃的玫瑰花香味,化妝鏡前有一束白玫瑰,開得很熱鬧。這是鎮子裡花店送上門的,他們玫瑰園裡的玫瑰要到春天才會重新煥發生機。


房間內的每件家具和裝飾都是香夫人自己親自挑選,她選的自己喜歡的,床是公主床,長長的白色紗緞從最頂上傾瀉而下,將香夫人罩在了裡面。


“香夫人?”賞南打開壁燈,輕聲喚了對方。


床簾後面響起很虛弱的一聲應答。


賞南心頭一涼,他大步走過去,輕輕掀開了床簾,看見香夫人的那瞬間,賞南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用鐵錘迎面敲在了額頭上。


香夫人臉色青白,不止沒有血色,是像他以前看過的僵屍電影裡面的僵屍面色,連黑色的瞳仁都微微泛灰。平時柔順黑亮的黑發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白色,和床簾是一個顏色,沿著床沿,垂到了地板上。


“香夫人……”


賞南慢慢蹲下來,他和對方朝夕相處年,他把香夫人當姐姐一樣,他珍愛陸及,自然也珍愛他身邊的人。


香夫人從被子裡伸出手,她的手指皮包骨,細長彎曲,像小鳥的爪子,她抓住賞南的手,笑了笑,“昨天晚上有點不舒服,接著我起床上洗手間,路過鏡子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成了這副樣子,沒過多久,我就起不來了,我感覺我快死了,我以為……”


她眼角滑下一行清淚,“我以為我會見不到你和少爺最後一面。”她眼珠往上,看著陸及,“明明一切都好起來了,我以為我能繼續跟著您。”


陸及垂著眼,他看著床上的女子,憶起往昔,“這些年,辛苦你了。”


沒人說要去叫醫生,賞南知道原因,所以不叫。陸香十分清楚自己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她已經聞到了自己身上的屍臭味。而陸及,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死亡的模樣。


“新房子我本來還給自己準備了房間,現在隻能當倉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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