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屋外的雨勢狂暴卻又模糊,賞南的後腰被握住,他無法朝後倒,頭也被控制住,他感覺自己……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翟青漁抱在腿上隻能任對方為所欲為的人偶娃娃。


翟青漁的唇舌溫柔,他含著賞南的唇輕吮舔咬,上面殘留的山葡萄和桑葚的果香慢慢全被舔盡了。


翟青漁的神思還是清醒的,他的吻半途停止,他手指撩開賞南額前的頭發,拇指抵著賞南的臉,徐徐道:“賞南,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喜歡標本室裡的藍色蝴蝶,那麼比我送給你的那一隻更大的蝴蝶,你也會喜歡?”


第153章 蝶變


賞南想,翟青漁說的應該是他自己吧,畢竟比那天更大的蝴蝶,除了翟青漁,好像再沒有了。


但翟青漁似乎並沒有需要賞南給他一個答案的意思,在賞南還沒出聲之前,他拍了拍賞南的背,“起來吧。”他氣息又頹敗陰鬱起來,那股子溫柔被窗外的雨淋得湿透了。


他任由賞南站起來,屈起手指理了理賞南發皺的衣擺,“那麼從此刻開始,你我便是情侶的關系了,小明如果向你表白,你不知道怎麼處理,可以交給我。”他語氣淡然,說完之後,抬眼看著賞南揚起略顯無奈的笑,眼底底氣也略顯不足。


“我會處理好和青明的關系。”賞南被外面地雷雨聲打擊得腦袋越發的昏昏沉沉,他指了指樓上的方向,“我先去睡覺了。”


翟青漁靠進了椅背,“晚安。”


賞南往後退了兩步,想了想,又上前,彎腰親了親翟青漁的嘴角,翟青漁眼皮抖了一下。


客廳裡在賞南回房間之後陷入長久無言的寧靜,翟青漁扭頭看著落地窗外,被雨滴從樹上擊打下來的葉片全堆在了院子裡,在青青黃黃的落葉之上,一隻又一隻的蝴蝶不知從何跌落了下來,被淋湿的翅膀在雨水中艱難地扇動了幾下,就不再掙扎,隨著水將它往哪裡衝。


青年昳麗溫柔的臉逐漸變得蒼白,額頭上淌下水漬,幹燥柔軟的頭發也慢慢坍塌了下來,湿淋淋地貼附在額頭上,越來越的雨水從輪椅的各處流下來。


院外的蝴蝶早已死傷無數,翟青漁也不太清楚這一次死了多少隻,隻在閃電掠過時,借著瞬間出現的亮光看清滿院子死氣沉沉的藍色。


從動心之時開始絕望,絕望在此刻達到巔峰,他連朝對方走過去的能力都沒有。


翟青漁嘆了口氣,眼裡的藍色褪去,他手掌慢慢從輪椅扶手移到了膝蓋上,他另外一隻手掌發力,手肘屈起,沒有雙腿的輔助,僅靠雙手支撐身體的重量。


青年兩隻手臂都在發抖,他兩條腿一點作用都起不到,翟青漁上身都探出去了,它們還踩在踏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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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逐漸被汗水代替,翟青漁脫力一般摔進輪椅裡。


被張媽叫來的李七棟看見這一幕被嚇了一跳,他大步跑到翟青漁旁邊,“翟先生,您要拿什麼叫我就可以了,您這樣要是受傷了怎麼辦?”


李七棟說完之後,才發現滿地都是水,他繼續大驚,“老天爺,怎麼這麼多水?!”


翟青漁:“可能是漏水。”


翟青明又來了電話,這次他是打給翟青漁的,因為時間還早,他知道他哥這會兒肯定在床上看書,所以才敢直接打電話。


“哥,幫我個忙!”翟青明語氣卑微忐忑。


“什麼忙?”翟青漁沒有在看書,他甚至沒有在床上,他坐著輪椅,在浴室冷白的照明燈底下,殘破柔軟的翅膀懸在後背,他面前放著一整排工具,一般,如果有蝴蝶的標本需要修復,也是他自己動手修復,他還沒試過修復自己。


翟青明兀自說著自己的想法,“哥,我不是喜歡賞南嘛,我想趁這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暑假表白……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我隻知道他喜歡男生,我想和你聊聊,我該怎麼表白,賞南才會答應和我在一起。”


“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隻有別人向我表白的份兒,我完全沒經驗做這種事情啊,你說我要不要準備什麼玫瑰花蠟燭什麼的,還有禮物!表白都要送禮物……”


他完全是在自說自話。翟青漁有沒有在聽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事兒他沒辦法和衛傑商討,衛傑可是賞南的發小,比和自己要親近多了,他快要憋死了,隻能找他哥了,他哥話少,而且還不會搭理他,所以是最合適的傾聽人選。


手機放在一邊,翟青漁用剪刀將一隻還活著的藍色蝴蝶的翅膀剪下來一片,蝴蝶在他手中劇烈掙扎著,藍色與黑色的粉質撲簌簌落在翟青漁的褲管上。


已經完成使命的蝴蝶被丟進了待選的標本盒中,即使是翅膀殘缺的蝴蝶,也可以以一種殘缺美的姿態成為標本。


剛剪下來的一小片翅膀還保持著活力,翟青漁用镊子將它夾起來,小心翼翼地把它和尾翅的缺口粘在一起。


組織重新生長需要時間,這一小片也不夠,殘缺的部分太大了。


慢慢來吧,翟青漁放下镊子,原生的千絲萬縷的組織如飢如渴地去吞並那新來的,密密麻麻的痛意從尾翅傳來,沿著肩胛骨逐漸蔓延至整個後背,仿佛被車輪狠狠碾了一道又一道。


“哥?你在聽我說話沒有?你明天幫我去旁敲側擊一下吧,你就問賞南,”翟青明想了又想,“嗯……你就問他擇偶標準,問翟青明那樣的可以不可以。”


沒聽到翟青漁說話,翟青明繼續哀求,“哥你就幫幫我吧,我從來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好。”翟青漁的聲音低低的,聽不出來什麼情緒。


翟青明從小就是被寵著長大的,他是家裡的幺子,父母疼愛,兄長也對他有求必應,他不知道什麼是吃苦,他想得到的,永遠都會有人雙手捧給他。


“小明,”翟青漁喚了一聲對方,翟青明昂了一聲,“如果你被拒絕了呢?”


“應……應該不會被拒絕的吧。”翟青明不確定地說道。


“對了,哥,爸前兩天給我打電話,說在花卉展上碰見你了,你還說要去讀書去國外看病,他讓我勸勸你,別到處亂跑,就老老實實待在青樰山養病。”翟青明語氣輕快,“之前不是看了那麼多醫生都沒看好嗎?哥你自己也說不看了,現在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小明希望我的腿好起來嗎?”翟青漁在水龍頭底下清洗著雙手,冰涼的水淋透掌心與手背,他語氣淡然。


翟青明立刻道:“我當然希望你的腿好起來,可醫生不都說了好不了嘛,做無用功你人還受罪,我還不是心疼你。”


水聲戛然而止,翟青漁拿了幹毛巾擦手,“如果我重新站起來,你手裡的東西又要讓渡給我……”


“哥,你在說什麼啊?我本來就不想要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本來也就是你的,我一點都不想當什麼繼承人,我隻想我們全家每個人都好好的。”翟青明語速又快又急。


翟青漁笑了笑,“放心,我會幫你問問賞南對你是什麼想法,早點休息。”


電話掛斷,翟青明卻握著手機久久回不了神,他心裡亂成一團,卻不是因為賞南,哥哥為什麼會突然問自己希不希望他好起來這種問題,他……他當然是希望哥哥健健康康,他真的希望哥哥健健康康。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翟青漁那麼優秀,他要是能站起來,翟家還能有你立足之地?你別忘了,他要是沒出事,別人可能都不知道翟家還有個翟青明。”


翟青明嚇得大喘一口氣,這是他自己的聲音,卻是他從未有過的冷漠語氣。


他從來沒那麼想過,他發……發誓。


-


青樰山下了一夜的雨,清晨時分,白色雲霧纏繞著山腰,天與地都顯得湿漉漉。


有些冷,賞南穿了件張媽找來的毛衣,挺厚的白色毛衣,看見賞南把毛衣套上之後,張媽貼心地說道:“還是小魚有先見之明,他說你肯定沒帶厚點的衣服,讓我把他的衣服給你拿了一件,這不,還挺合適的,就是袖子長了點兒,挽起來就行了。”


“這是青漁哥的衣服?”賞南一怔,他本來還好奇呢,因為翟青明在這裡也沒有四季的衣服,他們三個都隻帶了夏天穿的。


張媽拉開房間的窗簾,推開落地窗,“不是小魚的還能是誰的,要不是小魚願意拿自己衣服給你穿,我還真得讓人下山去買幾件。”


賞南把衣袖送到鼻子前面嗅了嗅,有很清淡的木質香味。


張媽以為賞南是嫌棄,“哎呀哎呀是幹淨的。”


“我不是嫌棄。”賞南小聲分辨。


毛衣貼身穿著,柔軟地貼合著身體表面,很快就讓賞南感到暖烘烘,幹燥而又溫暖,連帶著讓賞南的臉都跟著熱了起來。


洗漱過後,賞南下樓吃早餐,李七棟神採奕奕地朝賞南說了個“早”,指著餐桌說道:“今天的早餐是生煎,我已經吃了一個,超棒。”他豎起大拇指。


“衣服好看。”他又說,“就是好像大了。”


賞南把衣袖再次挽了一圈,拉開椅子坐下,“是青漁哥的衣服,我隻有夏天的短袖。”


他回答完李七棟之後,不太自然的目光看向翟青漁,“早。”


翟青漁的臉色有些不太好,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他用筷子給賞南夾了一個生煎,調了蘸碟,“很燙,慢點吃。”


和平時看起來差不多,所以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但昨晚一整夜的雨,卻不像隻是淋在山野中,翟青漁也像是被淋到了,他一點鋒芒都沒有了,溫柔之中帶著一絲微涼的虛弱,就像翅膀沾了水的蝴蝶。


飯間,隻有李七棟在不停說話,從他的大哥說到二哥,慢慢說到妹妹,能看出,他很愛自己的家人。


“好多死蝴蝶啊!!”第一個走到院子裡的阿姨驚訝地大喊,她一驚訝,其他的阿姨也紛紛放下手裡的活計跑出去看,一看,就和第一個阿姨發出了一模一樣的驚嘆。


“這不是小魚最喜歡收集的那個品種嗎?”


“你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像真的是,不是說很稀有?怎麼會一夜之間飛來這麼多?”


“都是死的,沒有活的。”


院子裡的落葉和死蝴蝶都要被清掃掉,賞南被生煎燙了一下舌尖,眼淚頓時就冒了出來,但他還是堅持一口把最後一口吃掉,“我出去看看。”他也好奇,院子裡到底有多少蝴蝶,讓阿姨們這麼驚訝。


[14:很多啊,在昨天晚上你們在一起之後,就接連死了許多隻,希望別再出現這麼大規模的蝴蝶自殺現象了,畢竟這些都是出自於翟青漁,翟青漁今天氣息都虛弱了不少。]


[14:和你在一起,很令它感到絕望與悲慟吧,受雙腿限制,它無法和你成為正常的情侶。它之前的絕望來自於被最信任的人所戕害,比起情感上的背叛,它或許並沒有把腿疾當一回事。]


[14:直到對你動心,它可能才發現,啊,原來它和你之前還橫亙著這樣大一個難題,它怕你會嫌棄它,拋棄它。]


賞南被屋外的風吹得打了個寒戰,“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14:因為共生關系啊,我順著摸過去就知道了。]


站在門口,院子裡的景象盡收眼底,滿院子都是死掉的藍色蝴蝶,翅膀上全是雨水與泥水以及後面覆上去的落葉。


它們身上的藍色已經變得十分灰敗,失去了生命力之後,看起來和普通的蝴蝶沒有什麼兩樣,數量這麼多,還會使人感到恐懼和膽寒。


同一種生物大量聚集,迷信一點的人就會覺得它們是在警示著什麼。


賞南隻覺得難過,翟青漁還在餐廳裡用著早餐,但這滿院子的蝴蝶,都是在昨晚死掉過的翟青漁。


翟青漁並不是毫無知覺,這麼多蝴蝶,從他身體裡剝離出去,再一隻隻跌落,被雨水卷著像垃圾一樣沿路衝走,死掉的蝴蝶越多,翟青漁就會越虛弱。


賞南一貫冷靜,此時卻有些慌,因為腿疾他幫不上忙,14說過,必須要翟青漁自己放下,或許也就是黑化值清零吧,他才能和正常人一樣。


可這樣下去,翟青漁可能在黑化值沒有清零之前就因為虛弱而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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