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鄭之覃的眉頭一皺,傻子現在就已經跑出去玩了?他夾在指間的半根煙輕抖,一撮煙灰掉在石板上面,風一吹就散了。


不多時,鄭之覃坐在傻子家的堂屋,以他朋友的身份接過奶奶遞的一把花生。


“吃啊,吃。”老奶奶望著他。


“好。”鄭之覃笑笑,八百年沒吃過花生了。


大概是鄭之覃的職場精英氣質很有震懾力,他也沒有騙人的理由,老奶奶信了他的話。


孫子終於有朋友了,老奶奶既開心又好奇,孫子傻了,怎麼跟人做朋友。


鄭之覃說自己是攝影師,來這找靈感的,抓拍到過傻子的照片,就那麼結識的,他還說傻子不能完全不懂,隻要有耐心,是可以交流的。


老奶奶渾濁的眼神多了幾分質疑:“我孫子什麼時候出去過?他一直在家裡的啊,我給他鎖屋裡呢。”


鄭之覃說笑:“他告訴我說他經常出來玩,回回都是在您睡著以後,挺機靈的。”這是小青年透露給他的,傻子傻,也不傻。


老奶奶聽得直愣神:“這個混小子!”


語氣是氣的,表情卻是十足的開心,孫子竟然還知道這麼幹。


鄭之覃從老奶奶的口中了解到,十幾年前傻子上初中,他跟平常一樣去學校,被發現的時候渾身是傷,醒來就傻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祖孫兩人是近期才搬過來的,住的是親戚的老屋,老奶奶不對外說孫子的事,所以街坊們都不知道三連橋來了個傻子。


這也是任務者們這麼難查到目標的主要原因。


老奶奶平時這個點是睡著了的,她今天吃多了稀飯,醒來上廁所,這才發現孫子不在房裡,慌了神。


“天就要黑了。”老奶奶憂心忡忡,“鄭先生,您能帶我去找我孫子不?我怕再晚一些,路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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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之覃吃掉手裡的花生米:“我不清楚他在哪。”


老奶奶整個人都傻了:“我孫子每次不是您送回來的啊?”


鄭之覃搖頭:“他都是自己回來的。”


老奶奶布滿老年斑的臉上一片嚴肅: “不可能的,他不認得回家的路。”


“自己家,能不認得嗎。”鄭之覃笑道。


老奶奶放在腿上的幹枯手指顫了顫:“知道回家就好,知道回家就好……”


她擦了擦眼睛,嘆口氣:“我歲數大了,不曉得還能活幾年,就怕我不在了,他一個人過不下去,想給他找個媳婦,又怕禍害了人家,現在好了,他跑出去了還知道回來,自己回來,挺好的。”


老人碎碎叨叨老淚縱橫,鄭之覃陪她聊了一會,吃完那點花生就走了,傻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天一黑,三連橋的每個景點都多了層詭譎的色彩,很好藏人。


.


三連橋西南邊有一座舊女校的遺址,兩層的矮樓,在夕陽昏黃的光線下顯出一絲肅穆。


有三個任務者推開鐵門走了進去,層層的花圃中立著幾個秋千,中間有個小型的歐式噴泉,早已幹涸。


學校的院子很大,三人花了很長時間才搜完,可惜並沒有什麼發現。


“現在怎麼辦?”小艾問道。


“下面我們已經找完了,去上面看看吧。”小張擦了擦臉跟脖子上的汗,他們從外面一路走來,已經很疲了。好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並不長,暗紅的木制樓梯顯然是後來粉刷過,在光線下微微反光。


“咚咚……”


他們踩著樓梯,有些木板已經晃動,踏的時候要非常小心。


“管理處的人咋想的,樓梯都破成這樣了還不修。”隊伍裡唯一的男士小元吐槽了一句。


“小心!”


一塊木板缺失,小元差點一腳踏空,幸好小艾在後面出聲提醒,小元不由再吐槽了一次管理處。


“我們把所有的教室都查一遍吧。”小張說道。


“行。”小艾說。


小元有些神經兮兮:“快點了,天徹底黑之前我就得跑了,我上個任務是在幼兒園,全是小孩鬼,太嚇人了。”


他們透過窗戶的玻璃,向著教室裡望去,裡面很暗,勉強能看出裡面並沒有人。


“這煩人的傻子,到底躲哪去了?”小元的情緒愈加煩躁。


小艾:“是啊,我們都是白忙活了一天。”


“我一口水都沒喝,人都快渴死了。”小張附和道。


“那邊有個水龍頭,要不去那邊喝吧。”小艾四下張望,發現不遠處正好有自來水,正好她自己也是有點口渴。


小張猛走過去,張嘴湊在水龍頭下,一手瘋狂轉動閥門,等了半天,卻一滴水都沒有。


“沒水!啊啊啊!!沒有水!!!”小張氣得快要崩潰了。


小艾跟小元見狀,眼裡的激動光彩都暗了下去。


水喝不成了,三人隻能繼續查看,不多時,他們忽地停下腳步。


前面不遠的一間教室的窗臺上面,竟然放著一瓶礦泉水!


“哎?”


小元一愣,他跑過去,一把拿起水看了看保質期,發現還是新的。


“誰放這的?”他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轉開了瓶蓋,自己喝了幾口,想遞給其他人,小艾猶豫了一下沒有接,隻有小張接過水,隨便喝了兩口。


他們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在一間教室的窗臺上面發現了一瓶礦泉水。


“呵呵……運氣不錯啊,又是瓶水。”小元拿起水,笑著說道。


小艾卻變了臉色:“你們看前面!”


三人連忙向前看去,隻見前面的每一個窗臺上,都放著同樣的一瓶水,無數的礦泉水,詭異地整齊排列著,一直延續到很遠的盡頭。


這些水像是奇怪的路標一般,引導著三人不斷前行,他們走了很久,終於來到走廊的拐角處,他們轉過彎,發現前面教室的窗臺上空蕩蕩的,沒有水。


但他們的內心卻沒有一絲的輕松,因為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地上,一個人大咧咧的坐在那裡,面帶傻笑,那微胖的身軀卻像鍾擺一樣,不斷的搖擺著。


“是他!”


“他就是那個傻子!我們找到了!”


面對幾乎喜極而泣的三人,傻子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他的腳邊放著十幾瓶礦泉水,而他隻是自顧自的不斷擺弄著。


“你一瓶,我一瓶,你一瓶,我一瓶……”


他把一瓶水放在自己面前,然後再把一瓶水放在空空的對面,像是在跟什麼人分水似的,不停重復著……


“喂!傻子,別玩水了,我們有事要問你。”小元吼道,他年紀輕輕的,這是他的第三個任務,經驗不算多,那股子血氣還在。這個任務裡尤其爆裂。


傻子不搭理,隻是埋頭分水。


小元咒罵了句:“傻子,你能聽見嗎?”


傻子依然不理,小元的臉部因為憤怒變得有些扭曲,小張也很生氣,他們正想過去,小艾打斷了他們。


“讓我試試吧。”小艾說著就走到了傻子的面前,她蹲下身子,語氣溫柔地對著他說,“我們在找一個人,你知道人在哪,對嗎?”


傻子搖擺的身軀猛地一頓,他抬頭衝小艾龇牙咧嘴地笑起來,身軀又繼續搖擺。


就在小艾失望的想要起身的時候,傻子竟然拿起一瓶水,放在了她的面前,說道:“你一瓶!”


然後他又拿起另一瓶水,放在自己的腳邊,高興地說道:“我一瓶!”


緊接著,他抬頭看了另外兩人一眼,也分別將一瓶水放在他們面前:“你一瓶,我一瓶。”


“你一瓶,我一瓶。”


直到三人都分到水後,傻子才停了下來,臉上的微笑漸漸褪去,顯出一絲掙扎和不舍。


“好吧,也給你一瓶。”他就把一瓶水,輕輕的放在了三人旁邊空著的位置,仿佛那裡還有一個人。


“你……你在給誰呢?那裡沒有人啊。”小艾被眼前驚悚的一幕嚇到了,她縮了縮脖子,開口問道。


“一個姐姐啊。”傻子歪頭笑道。


“她……她在哪?”


“就是這裡啊!”傻子指向空蕩蕩的位置,那裡隻有他剛放的,那瓶孤零零的礦泉水。


……


三人沉默了,不知何時,一股寒意爬上了他們的腳踝,他們用恐懼和好奇的目光,死死盯著那瓶礦泉水,卻沒有人說話。


“哦。”許久之後,隻有小元沉疑了一聲,他蹲下來望著那瓶水,下一刻就緩緩地將水拿了起來。


小元是三人中膽子最大的一個,這種事也隻有他敢做。


他在兩個女生驚訝的目光中,看了看手中的水,轉開瓶蓋,大口的喝了起來。


“咕嘟……咕嘟……咕嘟……”水瘋狂地湧入口中。


小張跟小艾都愣住了:“小元,你……”


很快兩人就發現了不對勁,小元根本就不是在喝水,而是在倒水,他的嘴雖然張著,卻沒有任何下咽的動作,水隻是單純的倒進他的口腔。


當嘴裡裝滿水之後,剩下的水就像溢出的瀑布一般,全部淌了下來,胸口的衣服早已完全湿透。


“哗……”


小元就這樣一直倒著,周圍卻沒人再敢出聲,直到瓶裡的水被徹底倒完,他才慢慢將瓶子放了下來,低下頭,口腔裡的水順著他的嘴角,詭異的奔流而下,像是兩道細小的噴泉。


“謝謝。”水還沒流幹,他就含糊地對著傻子說了一句,由於嘴裡有水,所以語氣隻能模糊辨認,但有一點小艾和小張可以確定,那就是這個“謝謝”。


那是女人的聲音!


“啊!小元,你要幹什麼?”小張發出尖叫。


隻見小元將空著的水瓶,一點一點地塞進喉嚨,他的嘴裡不斷發出“呃呃”聲音,低沉得讓人毛骨悚然,可礦泉水瓶畢竟太大了,小李的臉上滿是痛苦,他的手卻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不斷將水瓶下按,淚水從他血紅的眼角滑落。


他終於將整個瓶子都吞了下去了。


他的身體也隨之倒下,抽搐了一會,很快就沒了呼吸。


“觸犯禁忌了……”小艾不知所措地捂住嘴,顫抖著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觸犯禁忌了……我不知道,我白天不是一直跟他呆在一起。”


小張也不清楚,她的老隊友昨天就已經死掉了,現在的兩個都是這個百人任務裡認識的。


小艾和小張對視了一眼,兩人掉頭就跑。


但她們沒跑多遠就停住了腳步。不能跑,傻子還在那,好不容易找到的,她們要帶走他!


.


五點多,劉值敲鑼召集所有任務者,通知十一點在老地方開會。


那是最後的期限。


案子必須在那時候全部查清楚,程,關,葉三人出事前要做什麼,為什麼會被盯,他們又為什麼遭到滅口,誰滅的口。


還有,那件事究竟做沒做成。


十幾分鍾後,鍾樓站滿了人。找到傻子的小艾和小張這兩個功臣都在一樓,她們經歷過一場兇險後元氣大傷。


一樓的其他人有心安慰,卻做不到,他們都很焦慮。


鍾樓二樓,程金的屍體晃一下,傻子也跟著晃一下,他和陳仰那晚見到的一樣,眼睛使勁蹬大,舌頭往外伸長。


“前天夜裡,你學程金,是不是想告訴他老婆,他出事了。”陳仰試圖跟傻子溝通。


傻子的身子晃來晃去。


陳仰又說:“老哥,你有看到是誰把他吊起來的嗎?”


傻子還在晃。


“你悄悄跟我說,這是我們兩人的秘密,我不告訴別人。”陳仰湊近他,手擋在嘴邊,擺出小孩子做遊戲的架勢。


傻子依舊在晃啊晃,沒有絲毫要說點什麼的意思。


陳仰不行了,他抓著朝簡的手退開點,讓其他有想法的隊友上。


結果十幾分鍾下來,不管誰問,問什麼,傻子全是一個樣,流口水傻笑。天王老子來都沒用。


氣氛變得又燥又爆,像是有無數扎著火把的箭在亂射,隨時都有人中箭燒起來。夜色有點濃了,風把木窗刮得哐哐響,一個打火機飛向傻子。


打火機即將砸到傻子後腦勺的時候,被一隻看似柔軟無力的手抓住。


喬小姐捏著打火機:“誰的?”


沒人承認。


喬小姐眉梢輕挑,妖媚至極:“小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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