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許莼瞪著他:“若不是九哥前些日子總賞這賞那也不收斂些,豈有今日這口舌之謗?”


謝翊笑道:“都是朕之過。”面上卻並沒有什麼歉意。


許莼哼了聲:“不許再賞了。我這些日子正和武英公商量著,要開始整頓軍制了,本就是得罪人的事。如今鬧得這樣沸反盈天的,須不好做事。”


謝翊問道:“之前朕和方子靜商量過,等國庫充盈些,明年再整這軍制的事,怎麼這就開始了?”


許莼蹙眉道:“還記得前些日子查走私的事嗎?李梅崖大人當時在都察院派了一位極能幹的推官來,和長天去了津海衛查問,結果一查之下,卻發現在軍中,零零星星偶有槍支損毀丟失之事。”


“之前隻以為是保管不慎,但因著走私這事,長天也多了些謹慎小心,找了丟失槍支的兵來,請那推官分開審問,一問之下才知道,底層糜爛如此,竟有人高價收購槍支火器,下邊人大著膽子假做報槍支損毀,蒙混過去了,便賣掉了。有些都統長官精明管得嚴的,就都在,但有些將領卻糊塗,林林總總加起來,僅津海衛十二營,也有三杆槍支找不到下落。”


謝翊肅然道:“三杆槍支雖小,但這不是小事。”


許莼看向謝翊:“是。以津海衛這邊軍紀之嚴,尚且如此,別處更可慮了。”


“九哥,我之後命人寫信給賀蘭將軍,讓他嚴查,果然邊軍也有私賣槍支報了損毀之事。”


“這也是這幾年咱們自己能造火器,因著不往外賣,都隻配發到了邊疆和海疆,各軍中的火器營確實武器充足,這管理上難免就有些松懈。我擔憂有別有用心的人在私下買軍火,又或者是敵國奸細。”


謝翊道:“所以打算重整軍制?”


許莼道:“這本也是九哥一向之意吧?各地雖然撤了藩,但軍制不一,將不識兵,兵不識將,管理松懈起來,難免要出漏子。這不是從前的甲胄刀槍,而是火器,威力巨大,一把流出去就已不得了。”


謝翊怕他過於擔憂,隻安撫他:“也不必太緊張,這些東西總需要彈藥,再說實在有心,和外洋、和倭寇買也都有可能,不可能全禁。”


許莼道:“總得早點管起來才好。”


謝翊看他並不以謗譏為意,反而憂心忡忡於國事軍務,這些日子在朝中,上朝議事,軍機處回事都十分沉穩。言行談吐風骨錚錚,襟懷俊逸,儼然寵辱不驚,心中喜愛,隻含笑道:“好,卿隻管放手去做好了,朕總是支持你的。”


第231章 公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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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國公縱奴行兇, 毆傷朝廷命官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然而第二日朝會風平浪靜,竟無一御史風聞奏事彈劾, 隻有許莼自己上了個請罪的折子, 謝翊隻留了中, 因涉及勳貴,命大理寺詳查具奏。


這案子也簡單, 這邊派人問了一回,靖國公、範牧村、莊之湛等人到大理寺大堂應了一次詢。案情明白,很快朝廷下旨申饬了靖國公, 問了他毆傷官弁、私設公堂、肆行無忌之罪, 罰靖國公一年俸祿, 閉門齋戒一月, 修身養性,許莼為人子,未能勸諫父親, 亦罰俸一年。而對鮑思進,卻做出了極為嚴厲的處罰,嚴旨叱其謗譏君上, 中傷勳臣,悖逆狂妄, 荒唐卑鄙之罪,革職發至瓊州效力贖罪。


鮑思進那些同年和交好的學士們一看這朝廷旨意, 都暗暗咂舌, 慶幸昨日聽了那莊之湛和範牧村的話, 未貿然出頭去參劾靖國公, 否則隻怕要一起被問罪了。一時鮑思進門庭冷落, 竟無一人敢去上門探望。君不見,連那與臨海侯有仇的李梅崖都沒參靖國公?


“這是犯了眾怒了!”李梅崖一邊將幾上的桃子拿了一個咬了一口,一邊怒道:“以為都察院什麼都參的嗎?似他們這般寸功未立,竟敢滿口下流汙言穢語地誣陷大臣,今後哪位大臣略受皇上恩寵些,難道都是幸進之徒?陛下若是想要親近賢臣,難道也要顧慮這些小人的誹謗之言?”


他一想到皇上英明聖哲,不由又正氣凜然:“陛下待臣下拳拳,臣子們待陛下之昭昭,天日可表,豈容他們這等小人肆意汙蔑?此風絕不可長,這是絕了臣子們效忠陛下的道啊!公忠體國,一心竭誠效力、以事君父,卻被誣為迷惑皇上以幸進,其心可誅!”


他滿懷同情看了眼一旁正尷尬面色微熱的許莼,一拍他肩膀:“許元鱗!挺起背來!莫要怕!我們都站在你這邊的!那些話一看就十分可笑!莫說陛下不好龍陽,便是好龍陽,那莊之湛與範牧村容貌遠勝於你,豈有更器重你之理?”


一旁的方子靜一口茶噴了出來,咳嗽不止,叱他道:“李梅崖!不要在此胡言亂語!”


李梅崖卻眼圈發紅,頗為情深意切:“陛下歷來重賢能,豈是以貌取人之君?便是待我糟老頭子,數年來升升降降,都是一片良苦用心,料不到今日竟為小人褻瀆!自然是因為你有實打實的功績和能力。國之重臣,實幹能臣,豈容他們誣告?”


他愈加慷慨激昂,指了指頭上“至公堂”的牌匾:“但凡我等臣子心中廓然大公,何計一時榮辱?君臣合體,方得盛世!”


許莼尷尬得拿起茶杯喝茶,含糊道:“多謝李大人回護。”


方子靜忍著笑趕李梅崖:“行了行了,你們都察院沒別的事的嗎?日日來蹭我們的好茶喝,這麼闲不若替我們也議一議這軍制改革的法子。”


李梅崖道:“軍制早就該改,但這事不容易,國庫沒錢,你們怎麼改?去哪裡弄錢?許莼那個債券,隻好勉強撐起那軍械廠吧?是由兵部全部養起來,還是遣散回去,都需要大筆大筆的銀子。先想好這些,才好動軍制。”


許莼道:“總得先拿到最準確的各地兵馬人數,如今多是報空餉的、佔人名其實並不服役的、不堪一戰的……兵不在多,惟在精耳,且這兵將日常操練,都要有個章程,如此才有雄兵百萬。”


李梅崖道:“這若是做得起來,兵部早就做了,九州四海,何其廣袤,勸你們還是不要著急,再等上幾年,國庫充實些再動這些吧。橫豎如今藩王都撤了,一時倒也還算太平。”


許莼道:“正為軍國大計,皇上才建了軍機處,我們若也是畏難,還有誰敢做呢。洋夷不是遞了通商口岸的法子來嗎?讓我想想,怎麼補上這軍費的口。”


李梅崖點頭:“還是你們年輕人銳意敢當,以我之見,先做出軍制來,各地州縣如何派駐,軍制如何,兵丁將領各多少,先擬個章程來讓九卿議了,陛下同意了,再行之。”


“再一樁事,”李梅崖道:“別怪我說話難聽,這等改革大事,若是隻在京中坐著,紙上談兵,未必便能想出來合適的,還得去些緊要地方看看,和各將軍都商議商議,多聽聽各地駐扎老將軍們的意見才好。但這又有問題了,你這風聲一出去,得罪的人就多了,須得小心小人暗算。”


他看了眼武英公:“不過武英公在把著,老夫倒是不擔憂的。”


方子靜道:“許元鱗才從津海衛回來幾個月,你又撺掇著他出去,呵呵。”


李梅崖道:“也對,許元鱗還未娶妻呢,也難怪那等小人瞎編亂造,不若早點娶一個賢妻,這軍制改革也非一日之功,慢慢來吧。”


方子靜看他越說越作死,也懶得理他,隻道:“說起娶妻,儂思稷已進京了,這幾日便要行婚禮了,元鱗不妨也問問他這軍制上有什麼想法沒有。”


許莼眼睛一亮:“進京了?我竟不知。”


方子靜道:“是,他那新宅子還沒收拾好,他也不想回去和他那假惺惺的胞弟住,如今暫居我府上,今晚你過府一敘吧。”


李梅崖連忙也道:“有酒喝?我也去!”


方子靜白了他一眼:“來吧,家宴而已,隻有子興在。”


李梅崖忽然想起方子興從來不在外赴宴,他如今去武英公府用個飯,和方子靜方子興兩兄弟用餐,更還有臨海侯和儂思稷兩員武將,來日不知又被人說什麼,不可不避嫌,連忙道:“罷了,我忽然想起我那裡還有個皇上交辦的案子還沒問清楚,我先回去了。今晚就先不去了,改日再去。”


說完順手又拿了幾個橘子袖入袖中一溜煙走了。


至公堂裡又隻剩下了方子靜和許莼,這些日子緘恪郡王幹脆時時說有事,竟大部分時間都不來,許莼看著方子靜銳利眼睛,隻懷疑他什麼都清楚,越發坐立難安。隻含糊道:“儂大哥進京了,我先回府去準備些禮,今晚再去府上叨擾。”


方子靜卻知道如今他日日都在宮中居處,他必定是要找機會去和皇上告假,晚上才好過府,也不攔他,隻道:“改軍制這事,銀錢也未必沒有,你別隻想著自己一個人想辦法,想想莊家,抄了一個莊家,九疇學府就建起來了。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的人多得很,尤其是軍中。看你怎麼想法子將這些年吃飽了的人的錢給榨出來,當然如今查走私也是個法子。”


許莼詫異轉頭看方子靜,眼睛睜大。


方子靜揮手命他快走:“先去吧。”


許莼知道他是想來多智謀,心裡隻想著他這一句提點,回了宮。正碰上了謝翊也議了事回宮用午膳,看許莼面色笑道:“想什麼呢?”


許莼道:“想那軍制改革之事,今日梅崖大人說這是大事,在京裡,難免要紙上談兵,最好多去地方走走。”


謝翊臉一沉:“別聽他胡沁,各地換防回來的兵將在京裡多的是,想知道哪裡的軍務,召了問問,若是怕一個說得不準,多問幾個便是了。”


許莼看謝翊不悅,連忙笑道:“我也就隨口一說,我們先擬個章程,然後按九哥說的,召了各地駐扎過的軍將來問問意見,若真要巡察,再說便是了。”


謝翊道:“朕倒不是攔著你志在四方,實是如今天氣炎熱,南方鬧瘟疫,且九州四海如此之大,怎可能都一一親睹?你之前已隨軍出徵過,又在津海衛領兵三年了,這軍務一通百通,朝中還有方子靜、雷鳴等宿將參贊軍機,實不必奔波千裡。”


許莼伸手拉了他手道:“九哥之意,我明白的。”他怕謝翊仍懸著心,隻笑道:“再說了儂思稷已進京了,我也要陪著他舉辦婚禮呢。正要和您說,今晚我去武英公府上,和儂大哥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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