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無事地回到我自己的住處，我興奮地把龍珠和桃花酒擺上石桌。
翻箱倒櫃找出之前修習靈藥時買的一副瑪瑙石臼研缽研杵。
在石臼裏把兩顆龍珠敲碎了，粗搗一下，再倒入研缽裏面慢慢地研磨。
一個時辰後，我摸著面前細滑的粉末，終於大功告成!
懷著忐忑的心情，我舀了一勺粉末送進嘴裏，然後又急急地灌了一口桃花酒沖服。
嗯.…味道怪怪的，還好桃花酒香氣馥鬱，勉強地可以把那股怪味壓下。
我連忙把剩下的珠粉和著桃花酒一起服下。
我爹自釀的酒酒勁兒還挺大，才喝了兩盞，我就覺得自己頭重腳輕，兩眼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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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等龍珠發揮藥效還需要點兒時間，我正好可以美美地補上一覺。
還以為這一覺會睡到日沉月升，沒想到不過兩刻我就醒過來了。
我簡直渴極了!
從頭到腳熱得發燙!
全身如萬蟻蝕骨般地癢痛!
7
我昏昏沉沉地從床上爬起來，一氣喝幹了茶壺裏的冷茶。
身體裏的燥熱剛壓下去，不過半息就又熊熊地燃起，而且大有更猛烈的勢頭。
旋開機關來到暗室酒窖，我拿出冰格裏珍藏的霧繞雪山。
嘴巴已經燒幹，連涎液也沒有，一口下去竟連味道也品不出了，隻有牙關冰得打 戰。
一整壇藏酒灌下去，又運功調息了一會兒，我的頭腦終於清明了些許，但依然全 身灼痛如同置身烈火。
凡世因果，果然沒有一步登天的捷徑!
雖是說七顆龍珠佐以滄浪水沖服可原地升仙，免遭雷劫。
但依我看來，遭受這焚筋洗髓的烈火燒灼並不見得比承受劈脈斬骨的渡劫雷擊容 易半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走出洞府，默念口訣趕往祁陽山玉淵潭。
山中時辰較鬧市遲上許多，樹林陰翳，霧氣繚繞，一片涼爽。
我站在水邊，深吸一口氣跳進寒潭裏，燒灼感頓消。
環境空清寂寥，偶有幾聲鳥鳴，我靠在潭邊一塊石頭上，竟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醒地過來的時候，四周仍是一片靜謐，疏月掛枝，不知是什麼時辰。
我自視體內依舊熱力奔流，所幸也不作他想，打算繼續泡在潭水裏調息。
就在這時，我突然察覺到一股陌生的氣息正在靠近…
「明月幾時有!把酒嘔嘔嘔嘔嘔～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臥槽!這水 怎麼燙腳!」
我還未來得及起身，黑影閃過，一道帶著酒意的懶散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你是何人!當我這兒是湯泉呢?還泡上了!快給我……出來!」 呵，這人倒是醉得不輕。
我沒有起來，依舊在水裏泡著，隻轉過身去看他。
來人一身黑衣，身姿頎長，一張玉面清瘦，烏眉墨發，正醉眼朦朧地瞪著我。
好像，有點兒眼熟…
「阿娘!」
什麼鬼?!我心裏「咯噔」 一跳!
不帶上來就喊娘的，講點兒武德好不好?
左右看了半天，並不見他口中的援兵。
剛要開口斥責他聲東擊西的小人行徑，卻見他不知什麼時候跳進潭裏，正此牙咧 嘴地朝我的方向浮來。
「阿娘!」他又喊了一聲。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竟是在叫我!居然叫我阿娘，我有這麼老嗎?
雖然我白舒舒也是有外甥的人了，且這外甥前不久才渡劫成仙。但說我有這麼個 好大兒，我是決計不認的!
而且我們青丘狐族姿容豔麗，駐顏有方，這是四海八荒公認的!
這個酒蒙子到底喝了多少!竟然叫我阿娘!
我越想越氣，當即拍出一掌送他清醒。
這人當真是喝酒喝昏了頭，不躲不閃硬生生地挨了我那一掌，被我打得仰翻在水 中。
「啊啊啊阿啊..好燙好燙，燙死我了!」
太誇張了吧，有這麼燙嗎?不就是溫水嗎?
他很快地鑽出水面，一個飛身落在了我旁邊的石頭上。
抹了把臉，甩掉手上的水，他盯著我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真是對不住!剛才看走眼了。不過也怪不得我，你這臉皮都泡皺了!」
臉都皺了?我忙伸手去摸。
一掌閃出，我沒防備被他一道靈氣鏟到了岸上!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火氣這麼大!我好好一個冷潭都被你整成溫泉了!」
見對方還手了，我也不跟他客氣，運起一掌拍過去。
剛才那一掌不過一成功力，這次我是動了真格要跟他論個高低!
「就沒見過你這麼霸道的!偷家遇到主人回來竟然還能理不直氣也壯地跟我打!
「你休要憑空侮人清白!」我劈開他的攻擊然後打出一拳，「這玉淵潭本就是無 主之地!」
我到處收集佳釀，幾次三番地路過祁陽山，在玉淵潭歇腳，從未見過什麼潭主。
「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這人輕嗤，然後大喝一聲，「起!」
隻見潭水如聽號令，淩空而起，竟然聚成了一條水龍!
水龍在空中騰伏幾番，徑直向我的方向沖來。
沒想到這玉淵潭竟是有主的!
我這樣想著，抬頭看時，水龍已經近在咫尺。
「投降投降投降!我投降!」
我說著連忙丟過去一條白絹布。
9
沒想到我這麼快投降，潭主趕緊手忙腳亂地改變方向。
結果我隻被水龍甩尾沾濕了頭髮，馭龍的人卻被澆成了落水狗。
「你這人倒是有骨氣!」
潭主咬牙切齒地瞪我一眼，隻不過他渾身濕透，眼神也沒什麼威懾力。
「沒想到您就是這方潭的主人!王八精大人!」
「去踏馬王八精，我是龍魚!龍魚懂不懂!」
這個我是真不懂，傳說溪水幽澗冷潭裏面臥著的不都是王八嗎?
但我們狐族向來識時務。
「失敬失敬，龍魚大人!」
「算了算了!懶得跟你一般見識」潭主擺擺手，「你叫我景初就….噗——」
潭主話還沒說完，猛地突出一口血來。
「不是吧不是吧，景初大人!我那幾掌也沒用多少功力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實 在是沒想到您這麼脆!」
「艸!快閉嘴吧你!」景初把嘴角的血一抹，「誰讓你說投降就投降?你以為我 用潭水捏個水龍給你舞龍玩呢!當即剎住轉向費我多大勁兒!」
行吧，閉嘴就閉嘴吧。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且看樣子以後少不得要經常來 他這個冷潭裏降溫。
「你這麼看著我幹嗎?是不是覺得很是愧疚?是不是覺得很是對不起我啊?」
「啊……是是是!對對對!」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那是陳年舊傷。
「那……」景初兩手一攤，「泡湯錢結一下吧。」
要錢沒有，要命不給!青丘人盡皆知，我的錢都用來買酒了。至於酒嘛，給這個 酒蒙子喝，純粹是暴殄天物!
「景初大人!實在是對不住，我這手頭真的不寬裕..這樣吧..」
我福至心靈，想到一個絕妙的辦法。
「等我得道成仙了，幫你把傷治好怎麼樣?」
等我原地升仙，給他治個傷還不就是吹口氣的事?他要是好好地巴結巴結我，我 跟太上老君討顆仙丹讓他長生不死也不是不行….
景初念了一句口訣把衣服烘乾，低頭輕蔑地瞥了我一眼。
「你得道升仙?那我得等到什麼時候去?」
「實不相瞞，其實我是青丘帝君白笙的女兒白舒舒。」
我抬頭一看，景初瞪大眼睛，果然是被我的身份給嚇到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拿出狐族聖物九玄鈴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趕緊收了回去。
「因為我實在不舍得離開父母，所以一直壓制修為。現在我想通了!而且新的帝 姬已經誕生，我也沒有了後顧之憂。故而決定好好地修煉，早日飛升。」
「那你還在這兒杵著幹嗎!」
「嗯?」
「還不趕緊去修煉，還錢!」
玉淵潭潭主真是個市儈的貔休精!
「好!那我就先回去修煉了!」
我腳底抹油趕緊撤，走之前還不忘通知一句。
「下次再來，我給你帶青丘特製烤雞!」
「別來了吧你!」
啊!抱歉!一個目盲眼瞎耳聾的可憐人什麼都聽不到。
10
修煉是不可能修煉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修煉。
在玉淵潭裏泡了那麼久，我已經不再火燒火燎地全身發熱、痛癢了。
雖然身體仍舊微熱，但是已經沒有大礙。
那人誠不欺我，兩顆龍珠配上滄浪水釀的桃花酒，還真是功效卓絕。
我現在感覺靈氣在全身奔行無阻，精力充沛，身體輕盈。
但不知怎的，我的腰圍好像小了一圈，胸部好像大了一點….
別人乍看一眼可能察覺不到什麼,應該隻有我自己才能感受得到衣服不合穿了。
不過這都是小事，成仙最重要!
回到洞府一看，沒想到我在玉淵潭裏睡了這麼久，竟然已經過了兩日!
我連忙選了一壇好酒，急匆匆地趕去了南海邊。
吹響魚骨哨，景黎很快地現身了。
「景……景黎?你..…來了嗎?」
我仍舊目光呆滯，但是聲音沙啞。
沒錯，我「會說話」了!
兩顆龍珠砸下去，得讓我的七太子聽個響兒。
「我現在……可以說話了。是不是聲音不好聽?你為什麼不理我?」
景黎連忙抓起我的手，將手指抵在他唇上。
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激動得都在發抖。
「舒舒，你會說話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剛才沒有不理你，隻是兩天沒 見，覺得你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好像是..更..…更漂亮了.…啊!對了!你 的聲音很好聽!」
聽著景黎激動得語無倫次的話，我的良心好像有那麼一瞬間梗住了。 所以!我還是早點兒把七顆龍珠搞到手，就不用繼續騙他了。
對!早日成仙，早日解脫!
「景黎，謝謝你給我龍珠!也謝謝你為我開心!這件事，我也隻有你這個朋友能 訴說了。」
我側過身抱了抱我的「大善人」,感覺到景黎的身體略微地有些僵硬，我很快地 鬆開了。
「龍珠的功效驚人。想到我不久就可以聽到、看到了，我覺得這時日也不是那麼 難熬了。好想早點聽到你的聲音，看見你的臉呀，景黎。」
我的手輕輕地撫上景黎的臉，卻被他側頭躲過。
這條小龍難道不喜歡別人碰他?
半晌，景黎牽著我的手放在唇邊，我聽見他低沉的聲音。
「你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的。別人欺負你，你也可以告訴我，我幫你打回去。
別別別，千萬可別，我慌忙地擺手，我去哪兒找這麼多「大惡人」啊?
「現在我們不能打草驚蛇，須得韜光養晦。等我複明之日，再跟他們清算，我定 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說完我的聲音弱下來，嘴巴囁嚅著，裝作一副不知怎麼開口的樣子。
「族中靈醫說，我這身體病症混雜，要逐個地醫治。總共大概需要七顆龍珠，所 以 …嗯…景黎……你還有沒有龍珠..」
我的手指糾結在一起，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身旁坐著的景黎一動不動，不知怎的突然安靜下來，讓我有點兒心慌。
「沒..沒有的話…就算了，你已經幫了我這麼多了。龍珠這麼罕見的寶物，我 卻幻想得到七顆，實在是太為難你了。對不..」
景黎突然抓起我的手。
「舒舒，你隻有我一個朋友對不對?」
嗯?不會吧，我被識破了嗎?
「是啊，我隻有你一個朋友了。」我慘澹一笑，「昔日好友都避我如蛇蠍，跟我 再無往來。」
「那……你也隻找了我一條龍求龍珠，是也不是?」
嗯?不然呢，還能怎樣?你以為龍是這麼容易釣的嗎?就算好釣，那也不可能一 條條地都跟你一樣善良好騙啊!
「景黎!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我一邊說一邊「嗚嗚嗚」地哭起來。
「我本就是苟延殘喘之人，幸得上天開眼才遇到了你。你不嫌我有疾，跟我做朋 友，給我龍珠，救我於水火..…嗚嗚嗚….
「我白舒舒此生再不會遇見像你這樣真心待我的朋友了。你若不信我!嗚嗚 嗚……我還不如一死了之.…嗚嗚嗚!」
我說著站起身，伸出手掌對準自己的心脈就要自殘。
景黎拉住我要自殘的手。
「龍珠我帶了。」
「嗚嗚嗚……景黎你待我真好…」
淚光閃爍中，我看見景黎從絹布中拿出一顆龍珠放進了我的百物袋裏。
而另一顆，被他用絹布包好放回了自己的袖袋。
12
欻軟致?不是，欺負我「瞎」是吧?
你就給我一顆啊?
都拿出來了，怎麼還帶收回去的呢?
我又想到剛才他問我是不是隻找了他一人求龍珠，忽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
他有兩顆龍珠，卻隻給我一顆，另一顆龍珠定是要給別人的。
我確實隻找了他一條龍求珠，而他的龍珠卻是供給兩個人!
這樣一想，他剛才那句話的意思豈不是在暗示我 我龍珠不夠了，你趕緊找下 家?
想到這裏，我心裏五味雜陳，醋意橫生又滿腔激憤。
酸的是景黎的龍珠不單單地是給我的，他還給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