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學锴忙快步走到賀雲欽面前,聽賀雲欽低聲說了幾句,神色初定,自顧自到後面尋人去了。


  不一會王彼得果然被找來,紅豆一看,心頓時涼了半截,怎麼王彼得與她想像中全不一樣,竟是個幹瘦矮小的老頭,油光水滑的中分頭,紅紅的一張倒三角臉,五官像被人胡亂捏了一把,滑稽地擠在一處。


  好在這人穿衣還算講究,身上西服十分合身熨貼,應是專門於西洋禮服店訂制,並不像尋常酒鬼那般胡亂去成衣店買來套上。


  王彼得像是剛痛飲一場,走路尚且不穩,幸而思路還算靈動,說起話來不見打結:“抱歉,抱歉,讓先生們女士們久等了。”


  他仿佛要醒酒似的,接過僕歐送來的清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搖搖擺擺走到廳中,然後轉過身來,懶散靠在鋼琴上,款款說道:“在下研究滬上神秘事件數年,確有一定心得,為了這次茶會,我總共準備了三樁神秘事件,不知各位想要聽哪一樁奇聞?在我看來,這些年最曲折離奇的當數電影院放映員殺妻案。”


  紅豆認真聽了一會,越來越失望,王彼得果真被酒精糊住了腦筋麼,講來講去,全都是他原來在專欄上撰寫過的那些舊案。


  好在在座之人至少有半數未看過他的專欄,聽王彼得顛來倒去講些陳芝麻爛谷,倒也不覺乏味,尤其是顧筠她們,以往從未接觸過這些詭聞,頭一回聽人說起,居然個個都聽入了神。


  紅豆無聊地吃了會點心,想起玉淇表姐,不由再一次朝環顧周圍,仍未能找到玉淇表姐,想是已提前離席。


  王彼得講完那三樁案件,按照預先的流程,本該謝幕,誰知他像是還未醒酒,忽然一時興起道:“不知在座有沒有興趣跟在下玩個小遊戲,我這有一副橋牌,稍後隨機抽取一些花樣出來,隻要有誰能完整復述我發放的橋牌順序和圖案,我就幫這位聰明人解決一個亟需解決的棘手問題。”


  諸人聽到這提議,立刻便興奮起來,一時之間,舉手應聲之人不在少數。然而等眾人冷靜下來,想到王彼得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他提出的條件必定有著異乎尋常的難度,廳中復又變得安靜。


  王彼得打了個酒嗝說:“各位料得不錯,這遊戲確屬不易,這麼多年,我單見過一個人記下了所有的橋牌位置和圖案,喏,就是我這位好朋友,賀雲欽博士。”


  紅豆朝賀雲欽瞥去,這人正跟一位教授模樣的人說話,身後不遠有好些裝扮時髦的女郎,全都被賀竹筠牽絆住。


  原來把妹妹帶出來,不單隻為了增長見識,還可以讓她替自己擋些不必要的麻煩,紅豆看得暗暗稱奇,這主意妙極,換做是她多半也會這麼做。


  王彼得再次開口:“我給各位半分鍾的時間,如果大家都無興趣,那麼這遊戲就隻能取消了,”


  紅豆咬了咬唇,王彼得開出的條件實在誘人,哥哥最近在警署寸步難行,整日疲於奔命,甚至還萌生了辭掉差事的念頭,要是能讓這王彼得安心待在上海幫忙找尋陳白蝶,哥哥的處境會不會有所改善?


  反正除了教國文的於夫子,她還沒見過有誰比她更過目不忘。何況就算沒能通過這遊戲,也一點都不丟人麼。

Advertisement


  “哎,看來是無人能打破賀博士創下的記錄了。”王彼得搖搖頭,看樣子打算回到座位了。


  紅豆搶在其他同學之前站起來,說道:“王探長,我想試試。”


  大家紛紛回頭,賀雲欽也轉頭看過來,看清是虞紅豆,揚眉笑了笑,似在鼓勵,又像是同情。


  也是,這麼多年無數人挑戰這個遊戲,單賀雲欽一人獨擅勝場,這遊戲的難度可想而知。


  紅豆笑嘻嘻道:“王探長,請發牌吧。”


第8章


  王彼得請僕歐拿過來一個碩大的鎏金託盤,將兩幅橋牌置於其中,親自託了盤子,不急不緩走到紅豆面前,行個西式禮道:“還未請教這位女士的名諱。”


  紅豆笑道:“我叫虞紅豆,是聖約翰大學的學生。”離得近了,王彼得身上的酒氣撲鼻而來,她對西洋酒沒有研究,分辨不出是什麼酒類,單覺得那味道格外辛辣。


  王彼得仰臉慨嘆道:“啊,聖約翰,‘Light and Truth’,光與真理,這可是你們學校的校訓?”


  紅豆略提了提嘴角:“這是校訓之一。”


  王彼得頷首:“不揣冒昧地說一句,貴校這句校訓也是鄙人畢生之追求,‘光與真理’——聽上去何其誘人。”


  雖是用詼諧隨意的口吻說來,卻一改之前的醉態,神情透著幾分莊肅。


  然而不等紅豆答言,他話鋒一轉道:“密斯虞,你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發牌了。”


  紅豆挺了挺背,興奮地點點頭。


  王彼得便轉過身,吩咐僕歐開始計時,又將盤子裡的牌扇形鋪開,夾了第一張牌在兩指之間,請紅豆過目。


  紅豆定睛一看,尚未來得及出聲示意,王彼得已將牌面扣回盤內,飛快翻開下一張。


  盤子裡的橋牌順序提前被打亂了,點數究竟是大是小,花色是黑桃抑或紅桃,全無規律可言。


  怕作弊,王彼得又規定賓客們不得靠攏,眾人立於一旁,見王彼得翻牌速度快得目不暇接,光是看清牌面已是不易,想要記下順序和花色更難如登天,不由都暗自為紅豆捏一把汗。


  王彼得顯然常玩這遊戲,很快便在規定時間內將數十張牌一一翻完,待最後一張牌擲回盤內,他微笑道:“密斯虞,輪到你了。”


  紅豆定了定神,因為太過緊張,額上不知何時沁出了一層密密的汗,閉上眼,牌面仍歷歷在目,心知這影像稍縱即逝,需在最快時間內進行復述,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噼裡啪啦說道:“紅桃5、方塊Q ……”


  她說一張,僕歐便在王彼得的指引下翻轉一張,接連十來張,張張都中。


  王彼得神態甚是輕松,任誰玩這個遊戲,隻要是智力正常者,都能輕松復述前面的牌面,難就難在後面,腦海裡那新鮮的畫面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越到後面越混亂。


  他隨手端起旁邊酒盤裡的一杯白蘭地,順勢跟一位震旦的學生聊起天來,從天氣直聊到最近興起的幾家飯館,話題廣泛,聲音不低,意在攪亂紅豆的思路。


  似是為了抵抗他的幹擾,紅豆脆揚的嗓音陡然拔高了幾分,且語速越來越快,一氣不歇連說了數十張牌。


  不知不覺間,盤內隻剩最後十張未攤開的牌了,王彼得往嘴裡丟了顆酒漬櫻桃,醉眼裡終於興起了濃厚的興趣。


  當隻剩最後五張牌時,他緩緩將酒杯放回盤內,看向落地窗前的賀雲欽。


  賀雲欽點了根煙在嘴裡,臉上那副看好戲的神情始終未變。


  無數人都折在這最後五張牌上,這位虞紅豆恐怕也不例外。


  紅豆的速度果然慢了下來,需想一會才能說出一張牌面:“方塊j,嗯,梅花4,黑桃k,不對是黑桃8。”


  賓客們停止了議論,空氣裡的緊張氛圍越來越濃,人們盯著最後那兩張牌面,大氣都不敢出。


  紅豆歪頭又想了好一會,慢吞吞地說:“唔,梅花ace。”


  王彼得提醒她道:“密斯虞,你隻剩最後十秒了。”


  紅豆太陽穴上悄然滑落一顆汗珠。


  最後一張牌因為恰好與她生日相撞,她僥幸記得數字,可是花色究竟是紅桃還是方塊,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了,若是說錯,前面的努力等於白費,她無從打破賀雲欽保持的記錄,更無法向王彼得提出任何要求。


  遊戲玩到這個程度,她怎麼也不甘心就此放棄,冥思苦想了一會,仍是記不起,抬手拍拍腦門,印象反而愈發稀薄,就在這時候,王彼得為了搗亂,還不懷好意地開始了倒數:“5、4、3、2……”


  紅豆咬了咬唇,她骨子裡天生有著冒險精神,既然記憶靠不住了,不如索性賭一把。


  想起前幾日報紙上那張陳白蝶的小照,那飽滿的額頭跟秀巧的下巴配在一起,多麼像一顆紅桃。


  衝著這美人的臉型,就猜紅桃吧。


  她悄然一笑,在最後一秒到來前,衝口而出:“紅桃9!”陳白蝶小姐,能不能把你找到,全看你的運氣了。


  僕歐尚未翻開牌面,王彼得已然微微色變。


  賀竹筠感染了現場寂然中的緊張氣氛,回頭看向二哥,不知何時,二哥嘴裡的煙積了老長一截煙灰,渾然忘了掸。


  僕歐翻開那張牌,果然是紅桃9。


  滿堂哗然。


  紅豆暗道僥幸,不知該贊陳白蝶運氣不錯,還是該贊她自己運氣好。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