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今次之事,成則能助國救民,不成難全身而退。這一點,想必這些前輩心中都有數,然而在他們的臉上,根本看不到彷徨或瑟縮之態。


  “所以就像我之前所說的,我現在臨時擬定了兩個方案。”賀雲欽道,“第一就是滬上這些廢棄多年的工廠和洋房早已被翻遍,重來一遍也無非是無用功,我打算換個思路,不再繼續找尋空置多年的洋房和工廠,而是將重點放到十年前空置過一段時間、後來又重新投用的建築物裡。”


  眾人怔了怔,這的確是個新的思路:“第二點呢。”


  “第二點就是如果那幾派人馬的思路未變,類似於斯摩燈泡廠這等空置多年的建築物,他們一定會前來窺探,一旦露出馬腳,我們正好可以趁機會除掉幾個。我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夠接通線路,否則我們最好按兵不動,因為不管誰第一個動,立刻會成為其他幾派的眾矢之的。”


  餘睿苦笑道:“但問題是那兩派人馬一個比一個會偽裝,我怎麼判斷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


  賀雲欽抬眼看著他道:“不要輕信你看到的任何事物,也不要輕信看上去再無害的人,這兩點能不能做到?”


  餘睿神色轉為肅然,默然片刻,慎重點頭:“我記住了。”


  “”


  紅豆決定拿著那份空白的第七頁建築去試探王彼得。特殊時期,她誰都信不過,可如果王彼得真心要給賀雲欽送消息,她不會放他獨自一人冒險。


  跟哥哥到了書房,她將最後一頁擱到桌面上,對王彼得道:“賀雲欽走時留下了這個,我現在隻知道第七棟洋房有可能在這片區域,但具體是哪一棟,圖上並未標識。”


  王彼得拿起紙張一看,皺了皺眉道:“居然在北區。昨晚不打仗還好說,一打仗這片區域早已不安全,我這就去找他們,萬一向其晟和彭裁縫夫婦真是敵寇人馬,我必須馬上給他們送信,”


  虞崇毅愣了愣,從剛才到現在,通過妹妹和王彼得的對話,他已經完全弄明白發生了何事,王彼得如此決然,他不免也有些動容。


  紅豆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目光不由自主追隨王彼得的背影,眼看王彼得已經走到門口,忙道:“王探長,那地方炮火連天,你一個人去不安全——”


  王彼得頭也不回,隻哼了一聲道:“不安全又怎樣,我還能看著這些伙計被人暗算?我這樣的糟老頭,不比賀雲欽瑞德他們,他們年輕有為,我渾渾噩噩度日。這些年我孑然一身,長期酗酒早染了一身病痛,我的命,不值錢。”


  說著便擺了擺手,大步往門口走去。


  紅豆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跟王彼得相處的種種,倘若賀雲欽完全不信任王彼得,怎會任其調查洋房事件。這麼一想,她心中豁然一亮,追上幾步,正要說話,虞崇毅突然身形一起道:“王探長,您說錯了,您的命很值錢,我們所有人的命都值錢。紅豆說得對,您一個人去不安全,我陪您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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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豆啞住,忙要攔住二人,一伸手碰到哥哥衣兜裡的一柄槍匣子,不由一訝。


  虞崇毅回頭一笑道:“這槍還是之前白海立打你主意時,哥為了以防萬一買的,當時哥想著,如果實在沒別的辦法,哥就跟這畜生同歸於盡。”


  紅豆喉嚨一澀:“哥。”


  虞崇毅溫聲道:“要不是有雲欽和王探長相助,當時哥也許就那麼做了。現在雲欽不在,哥就是你的天,你的身子不比從前,為了母親,也為了雲欽,你盡管放寬心在家等消息,哥這人命大,一定會幫你找到雲欽。”


  王彼得這才聽出不對勁,目光詫異地落在紅豆肚子上,張了張嘴,最後什麼話也沒能說出來。


  紅豆低頭想了想,猶豫了又猶豫,無奈看一眼肚子,對王彼得和哥哥道:“好,若是我一定跟著去未免太任性,但是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們,雲欽他們找了這麼久都未能找到金條,如今戰事提前,他們都是能審時度勢之人,隨時可能會調整計劃。”


  王彼得詫異道:“你是說雲欽他們回了法租界?”


  紅豆搖搖頭:“如果回了法租界,雲欽一定會給賀公館打電話,所以我相信他還在戰區,我的意思是,如果公共租界那幾個鬧鬼或廢棄的洋房沒有消息,他們可能會轉換思路,去別的地方找。所以等你們到了這片區域,如果到處沒有他們的蹤跡,為了安全起見,一定記得馬上撤回來。”


  王彼得思索了一會,面露了然道:“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紅豆牽牽嘴角:“記得之前雲欽說過一句話,‘敵寇的鐵蹄都已經踏到臉上來了,有所為而不為,是為可恥’。所以不論雲欽在做什麼,在哪個角落,我相信他一定在做著最偉大的事,如果你們找到雲欽,務必替我告訴他——”


  她倉皇轉身,試圖將眼淚咽進肚子裡,然而經過這一夜累積的擔憂和驚惶,她終於有些承受不住了,心裡明明很靜,眼淚還是順著腮幫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


  “替我告訴他,他有孩子了,我和孩子在家等他回來。”


第101章


  此事必須隱瞞賀家其他人,若是讓賀家派人相陪, 所有人都會知道賀家也參與其中, 無論金條最後落到何派手裡, 都會給賀家帶來無窮盡的麻煩。


  因此王彼得和哥哥無從尋求外界幫助, 隻能單槍匹馬去北區。


  他們走後,紅豆感到疲憊至極, 路過走廊的大落地窗時, 她停下腳步, 轉臉看向窗外。


  早該天亮了,然而一眼望去,淡淡的光, 疏疏的樹影,一切都是朦朧幽謐的,黑夜從未如此漫長, 曙光仿佛仍很遙遠。


  靜立了許久, 她抬手去摸胸前那顆鏈墜,賀雲欽走時她原想問他:比金子更經得起淬煉的, 是金剛石。比金剛石更經得起淬煉的, 又是什麼?


  經過這一夜的磨練, 答案已經變得清晰無比, 此刻她唯一感到慶幸的是, 在他離開的時候,自己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對他的愛意。


  如今兩人都身處荊棘叢中,除了守望別無他法, 惟望這份濃濃的眷戀和情意能化作源源不斷的力量,助她和他並肩扛過歲月的難關。


  ***


  斯摩燈泡廠門口的教會人員早已撤走,偌大一片廠房眼下淪為了難民的臨時收容所。


  公共租界裡,另外兩所疑似藏匿了金條的場所:敦比香煙廠和一座法國人興建的洋房,因長期空置並未設防,也都擠滿了拖家帶口的老百姓。


  這三處場所,要麼有過鬧鬼傳聞,要麼無端空置了十年以上,如果不是戰事突然提前,按照之前的計劃,每一所都是他們既定的搜查對象。


  如今在賀雲欽的建議下,他們不再一味盯著這幾處,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別的地方。


  眼看一上午過去,三處依然平靜無波,倒是出去找尋資料的同伴回來了。


  這人姓劉,在西區一家報館任職,對於公共租界的情形比其他人更為了解,進來後說道:“我將館裡收集的建築資料找了一遍,雲欽說得沒錯,放眼整個公共租界,十年前空置了一陣,又重新投用的場所的確有兩處,一處是英方教會設立的培英小學,學校十年前興辦,因教會臨時撤走,校方經費不足關閉校舍,直到一年後被政府接管才重開,如今在校的孩子們約莫有一百餘,昨夜開戰後已悉數撤走。”


  小學。眾人暗暗蹙眉。那意味著裡面會有很多校舍,搜索起來較麻煩。


  “另一處則是明珠夜總會,為當年英國商會所建,從高到低共有三層,裡裡外外建造得極奢華不說,還附有臺球館和網球場,後因商會負責人起了龃龉關閉了幾年,近年被一個葡萄牙商人接手才重新運營,但因未處於鬧區,生意不景氣,已瀕臨倒閉,剛才路過我看了一眼,怕難民湧入哄搶,這地方現也關著門,門口留了不少印度阿三把守。”


  瑞德道:“小學不用說了,夜總會平日人來人往,按照敵方的一貫作風,僅為了讓可疑場所重新空置就不惜接連殺人,如果懷疑這兩個地方藏有金條,早會有所舉動。然而直到昨日開戰,無論培英小學還是明珠夜總會都未停辦,可見這些年來,敵寇和伍如海根本未疑心到這兩處。”


  餘睿眼裡閃爍著勝利在望的光芒:“既然他們之前都未想到,眼下打起仗來,大概也不會專門浪費人手去那附近,這是個難得的機會,隻要搶先一步找到黃金,借著夜色的掩蓋,正好將金條運出這片區域,各位前輩,天一黑我們就可以出發對不對。”


  賀雲欽問:“培英小學裡現有多少老百姓?”


  老劉的鼻頭被外頭的冷風吹得發紅,搓搓手道:“這地方位於中區,偏僻之餘,距戰區也很近,老百姓怕撞上流彈,寧肯擠在太平些的西區和南區也不肯去那一片,剛才據我所見,小學裡難民不多,但約莫也有數十人。”


  頓了頓又道:“眼看入冬了,白天還好說,一到晚上風大得扛不住,難民們眼下無家可歸,能找到一處遮風擋雨的地方不容易。想要進去搜找,必須先將這些老百姓引開。”


  賀雲欽想了想:“既然隻有數十人,要引開並不算多難,到後半夜的時候,餘睿將帶來的救濟糧和衣裳到門口發放,利用百姓領糧的這段時間,我們可以趁勢關閉校門,接下來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學校查找一遍。”


  八千根金條,無論藏在地底還是牆面,隻要仔細勘測總會有反應。


  餘睿振奮地點點頭道:“好。”


  賀雲欽摸摸下巴,又道:“可就算培英小學難民少,依然不能排除敵寇人馬混跡其中,為防他們臨時放消息找援手,發放救濟糧之前,我們先應將學校內外控制住,要是小學裡未找到金條,我們再去明珠夜總會也不遲。對了,段家人突然插進來一腳,為免弄出亂子,最好派人盯著他們。”


  有位叫陳忠的年輕人身形一起道:“段家那輛車好辨認,我們這就下去盯梢。”


  很快幾人就去而復返:“段家的幾輛洋車往法租界那邊去了,沒有回來的意思,看樣子已經放棄了找金條,打算回安全區域了。”


  正好沒多餘的人手騰出來,賀雲欽點點頭:“供我們找金條的時間本來就少,人手不能再減了,另外像斯摩燈泡廠這幾個有鬧鬼傳聞的地方,理應留下幾個人來混淆敵方的視線。”


  有人道:“我們不懂建築也不懂痕跡學,就算跟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讓我們幾個留下來吧。”


  在場的人幾乎都是久經考驗的老同志,瑞德和賀雲欽接納這個建議,一小部分留在此地隨時預備制造混亂,其餘的一等天黑就出發去培英小學。一旦找到金條,瑞德會以在滬國際醫療救援人員的身份,連同其他成員,將金條偽裝成急救藥品,送往該去的地方。


  擬定計劃,瑞德道:“我們隻有一個晚上的時間,無論成與不成,到明早必須全數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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